翌日。</br> 天剛微明,青蘿便帶著丫鬟來到太子臥房前敲門。</br> 聽里面沒動靜,青蘿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太子殿下,太子妃,已是卯時,您們該起身準備梳洗,去皇宮見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了。”</br> 語罷,青蘿湊身貼在門上,聽里面的動靜。隱約好像有翻身的動靜響起后,她連忙后退了兩步,站直身體,恭恭敬敬站在門口侯著。</br> 屋內,木云枝慢悠悠坐起身來,她揉了揉眼睛,神情略顯茫然,翻身準備下床,一伸手,摸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她愣了愣,疑惑著往下看,身邊有個人。</br> 她瞬間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喊出了一聲,而后抬腳,朝那邊踹了過去。</br> 門口侯著的青蘿聽見她的喊聲,毫不猶豫推門進去,然后就看見了坐在床上的木云枝,還有在慌亂之下被木云枝一腳踹下床的……</br> 太子殿下秦驍。</br> 床上坐著的木云枝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后,抬手捂著臉,只覺得沒臉見人。</br> 被踹下來之前,秦驍還睡著,被踹下之后,他也有些懵,還沒來得及問是什么情況,就看見青蘿沖了進來,還有聽見動靜隨后趕來的莫開。此時起身似乎有些奇怪,他便索性在地上坐著了。</br> 青蘿愣住,莫開也愣住。看見這般情形,除去錯愕震驚外,他們也不知該擺出什么別的表情來好。</br> 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住,安靜的有些詭異。</br> 青蘿和莫開對視了眼,稍瞇了瞇眼,心照不宣般立刻轉身走出了房間,還順帶著關上了房門。</br> 秦驍坐在地上,左手撐地,右手扶額,本就有著幾分倦意的臉上此刻還帶著幾分無奈。他要起身,木云枝立刻從床上跳下來伸手去扶他。</br> 秦驍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幾分復雜意味,但還是接受了她的攙扶。</br> 將他扶著在床上坐下后,木云枝連忙解釋:“太子殿下,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看見身邊忽然多了個男人躺著,就下意識踹過去了……我以前都是一個人睡的……”</br> 她小心翼翼看著秦驍,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br> 秦驍扶額,語氣無奈:“罷了。”</br> “真的?”木云枝頓時驚喜:“太子殿下不怪我?”</br> “嗯。”</br> 木云枝立即笑了,眼睛彎彎,像月牙兒。</br> 秦驍的視線忽的與她對上,他抿了抿唇,眼里有一絲慌亂閃過,而后避開了她的眼神。</br> 門外,青蘿又提醒:“太子殿下,太子妃,卯時了!”</br> 秦驍反應過來,大婚后的第二日,按規矩他們得進宮去給皇帝和皇后娘娘請安敬茶,要是再不去,怕是要耽誤時辰了。</br> 他看了眼木云枝身上穿著的大紅色喜服,搖了下頭,連忙開口:“那誰,進來給太子妃梳妝更衣!”</br> 門外的青蘿愣了下,而后反應過來太子殿下喊的是她,連忙推開進去屋子里。</br> 跟著她一起來的兩個丫鬟也隨著進去,為秦驍與木云枝分別更衣。</br> 秦驍換好衣服后,走到門口,瞥了眼站在那兒的莫開:“早膳呢?”</br> 莫開回頭行禮:“已經備好,在偏廳。”</br> 秦驍踏出房門時,想起什么,回頭看向屋內:“那誰,替太子妃梳妝完后,帶她直接去偏廳。”</br> 青蘿點了點頭:“是。”</br> 秦驍帶莫開離開。</br> 房內,木云枝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的露出個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br> 青蘿在她身后為她梳發,見她笑了,忍不住好奇問:“太子妃,您在想什么呢,怎么忽然笑了?”</br> 木云枝反問她:“青蘿,你覺得太子殿下這人怎么樣?”</br> “這……我不敢妄自評價太子殿下。”</br> 木云枝努了努嘴,雙手捧住臉,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著。</br> 嫁給太子這事,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但似乎,感覺還不錯。太子殿下這人,看起來不好相處,但還是蠻尊重自己的。就好比昨晚,她說她還沒有準備好,他竟真的沒有碰自己。</br> 兩人和衣而睡,方才青蘿進來時,兩人身上還好生穿著昨日的喜服,什么都沒發生。</br> 青蘿看了木云枝一眼,將手中的玉簪插在了發髻之中,完成了那個妝發。</br> 之后,青蘿帶木云枝去了東宮偏廳。那里其實是個小院子,和東宮的別處院落相比,并不大,是秦驍平日里用膳的地方。</br> 她到的時候,秦驍已經吃好,正坐在邊上看著手里的奏折。他眉頭皺的緊,想必不是什么好的內容。</br> 木云枝忍不住多看了兩眼。</br> 知道要進宮請安,她吃飯的速度比平時要快,略顯著急,中間被噎到一次,青蘿連忙給她舀了半碗湯遞過去讓她潤潤嗓子。</br> 火急火燎的吃完后,她起身:“我吃好了!”</br> 秦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而后也起身:“走吧。”</br> 坐馬車去皇宮的路上,秦驍還在看奏折,坐姿端正,只是全程眉頭緊蹙,臉色不是很好。</br> 木云枝盯著他看了會兒,想起來昨晚他和自己說的那些話,看來他說的是真的,一點兒沒差。保持這種狀態下去,木云枝覺得自己很快就能看到他們昭國堂堂太子殿下發脾氣砸東西的場景了。</br> 她忍不住笑了下。很難想象在旁人面前一臉嚴肅的秦驍發脾氣砸東西是怎么樣的畫面。</br> 她竟然……有點想看。</br> 秦驍瞥了她一眼,見她在笑,有些疑惑:“你笑什么?”</br> “沒什么。”</br> 秦驍皺了下眉,不太相信她的話。看她的樣子,就不像是“沒什么”。</br> 但……</br> 算了。</br> 他繼續看奏折,木云枝繼續看他。</br> 這般近距離望著他,木云枝覺得,太子殿下長得這般好看,要不是因為他身份尊貴,尋常人家配不上,再加上脾氣不怎么好,估計主動送上門的姑娘都要踏破東宮的門檻了。</br> 這么想著,木云枝忽然覺著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壞了,身邊放著這么一個大美男不看,偏偏去相信文懷瑾那些花言巧語,文懷瑾相貌雖不丑,可和太子殿下比……不,文懷瑾根本沒法和太子殿下比!</br> 那會兒,她肯定是眼瞎了!!</br> 木云枝瞇了瞇眼,左手托腮,側目看著他時,眼中有些許花癡般的笑意浮現。</br> 身邊有直接且灼熱的視線,秦驍想要無視,但嘗試兩次后,都失敗了。</br> 他暗暗嘆了口氣,問:“你在看什么?”</br> 木云枝保持著托腮姿勢,眼中笑意盈盈:“太子殿下長得好看,我想多看幾眼。”</br> 秦驍愣了下,轉過頭去,輕輕咳嗽了聲,借以掩飾尷尬。</br> “咳……”</br> 可耳尖上卻有紅暈冒出,心跳不由控制的快了一些。</br> 木云枝瞇眼笑著:“太子殿下,以前有沒有姑娘夸你好看?”</br> 秦驍舉起奏折,眼睛盯著,可心思卻不在奏折上了。他眼角余光稍稍瞥向木云枝那邊,道:“除了你,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那樣的話。”</br> 木云枝挑了下眉。</br> 而后秦驍補充:“她們也沒有那樣的機會。”</br> 說罷,秦驍繼續看向奏折。</br> 木云枝輕點了下頭,深以為然。像秦驍這樣,連進宮的路上都在看奏折,平時怕也沒有多余的時間跟姑娘相處。</br> 仔細想起來,貌似,從未聽說過京城里有哪家小姐傾心于太子殿下的。</br> 倒是奇怪。</br> 不管如何,他都是太子殿下啊,居然沒有傾心于他的人,除去身份不說,光是他這張臉,便算得上是極品了……怎么想都覺得有些不正常。</br> 木云枝依舊盯著秦驍,一改方才的滿臉笑意,換上了一副思索的模樣。</br> 秦驍瞥了她一眼,沒管她。</br> 馬車在皇后娘娘的鸞鳳宮宮門前停下。</br> 秦驍率先下去,轉身時朝剛從馬車里鉆出個腦袋的木云枝伸出手。木云枝愣了下,看了眼他的手。</br> 秦驍抿了下唇,以為她不需要,正要收回的時候,木云枝將手放在了他手心。</br> 秦驍頓了下,而后握住,將她牽了下來。</br> 鸞鳳宮的管事太監海公公笑著走上前來:“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陛下和娘娘已在宮中等候二位了。”</br> 秦驍點頭:“知道了,前面帶路。”</br> “是。”</br> 進入鸞鳳宮后,木云枝暗暗定了定神,雖說皇后娘娘先前在她面前和藹可親,可她到底是皇后娘娘,后宮之主,還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自己得謹慎小心一些才是。</br> 起碼,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沒規沒矩的。</br> 秦驍看穿了木云枝的緊張,進去前,他和木云枝說:“你不用緊張,母后不會為難你的。”</br> 木云枝眨了眨眼睛,略顯疑惑看向他:“為何?”</br> “你是她親自挑選的太子妃,她喜歡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為難你?何況……”</br> 秦驍忽的頓了下。</br> 木云枝追問:“何況什么?”</br> “你是木承州將軍的女兒。”</br> 木云枝一愣,步伐不由慢了一些。</br> 秦驍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后,發現木云枝沒有跟上,轉頭看了她一眼。見木云枝愣在原地的模樣,微微皺了下眉,又折回去拉起了她的手。</br> 木云枝抬眼看他。</br> 他提醒她:“這里是皇宮,到處都是別人的耳目,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要隨時注意自己的行為。”</br> 木云枝撇了撇嘴:“那在東宮呢?我也得隨時注意會不會有人監視我嗎?”</br> 秦驍一愣,而后答:“不必。”</br> 他瞥了她一眼,又說:“東宮是我的地盤,在那里,你是自由的。”</br> 木云枝笑了下,接著問:“那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br> “你高興就好。”</br> “那我可以在東宮的花園里弄個練武場嗎?”木云枝滿臉驚喜:“我最近在練習三哥教我的劍法,還沒完全學會呢!”</br> “……”</br> 木云枝拉住他衣袖甩了甩:“不是那種大的練武場,就能站兩三個人的那種!可以嗎可以嗎?”</br> “……隨你。”</br> “真的?”</br> “嗯。”</br> 木云枝笑了起來:“那就這么愉快的說好了,太子殿下你可不許反悔,出爾反爾是小豬!”</br> “嗯,”秦驍看向她:“不反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