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枝午睡起來,屋子里格外安靜,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射在被褥上。</br> 光影斑駁。</br> 她張開手掌,陽光落入她手心。有些許暖意自掌心浮現。</br> 她不由想起那時候她滿不情愿的嫁入東宮后,整日都在胡思亂想,心情郁悶,想著何時才能離開。長期憂思郁結,身體便大不如前,即便是炎熱的三伏天,她也覺得身子冷。</br> 這會兒,身體卻是暖洋洋的。</br> 她笑了下,掀開被子起身。身體一如既往的輕盈,感覺今天下午也可以好好練劍。</br> 走出房間時,她伸了個懶腰,抬起頭,藍天白云,太陽高高懸掛在天,散發著耀眼而熱烈的光芒。</br> 青蘿端著新鮮煮好的茶水過來,笑道:“太子妃,您醒啦,喝口茶潤潤嗓子吧。”</br> 木云枝點頭,隨著青蘿回到房間。</br> 青蘿為她倒茶時,木云枝忽的想起,自己好像在從皇宮回來的馬車上睡著了,可她方才是從屋子里安然醒來的。</br> “太子殿下呢?”木云枝接過青蘿遞來的那杯茶:“他又去忙了么?”</br> “太子殿下和徐影大人在花園練劍。”</br> 茶杯遞到嘴邊,木云枝卻愣住了。她挑了下眉,以為是自己聽錯了。</br> 青蘿笑著重復了遍:“太子殿下和徐影大人在花園練劍。”</br> 木云枝吹了吹還冒著熱氣的茶,嘴角不由上揚,有點意思,太子殿下居然開始練劍了……</br> 她記得,太子殿下不會武,但擅文,是皇帝陛下最看重的兒子。</br> 茶涼了些許后,她抿了口,還是覺得有點燙,索性放下了。</br> 她起身:“這茶先放這里涼涼吧,這天氣和暖,下回煮完茶后,可以放幾個小冰塊丟在里面緩緩熱度,不然要等茶涼后再喝,可難等了。”</br> 青蘿點頭:“是,青蘿記住了。”</br> 木云枝笑著:“走,我們去花園看太子殿下練劍去!”</br> “好!”</br> 花園中,秦驍在徐影指導下,在練基本功。學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根底,地盤要穩,要扎實。</br> 秦驍正在扎馬步,還特意去換了身更干凈利索的衣服。</br> 木云枝興致勃勃跑過去時,扎著馬步的秦驍雙腿在顫抖。平日里他要么坐著,要么躺著,如此這般,確確實實是沒有。</br> 額頭上汗滴大顆大顆往下掉,臉色有些許蒼白,但還咬牙堅持。</br> 木云枝一看,愣住,反應過來后迅速跑了過去。</br> 徐影還沒來得及行禮,木云枝斥道:“徐影!你干什么呢?這么大的太陽,怎么能讓太子殿下在太陽底下扎馬步?!你是不是傻!!”</br> 徐影:“……”</br> 斥完,木云枝轉身看秦驍,他緊皺著眉頭,滿臉是汗,連衣服也被汗濕。</br> 她下意識蹙眉,抬起衣袖給他擦著汗。</br> 秦驍抬眼瞥了她一下:“太子妃不必生氣,是我讓徐影對我嚴厲指導的。”</br> “不行!”木云枝拉住他胳膊:“你這細皮嫩肉的,又是堂堂太子殿下,要是因為扎馬步而中暑暈倒,這責任誰擔?”</br> “我……”</br> 徐影立馬上前:“太子妃說的有理,是屬下考慮不周。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即便要練,也不該頂著烈日練。”</br> 木云枝點頭,就是嘛!</br> 若說太子殿下稍微有些根底,這樣曬一曬也沒什么,可看他這副快要虛脫的模樣,顯而易見是有些承受不住,不過是在強忍罷了。</br> 畢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怎能受得住這般歷練?</br> 木云枝轉頭看秦驍:“太子殿下,凡事講求循序漸進,你根底不好,不該一開始就這般勞累,得從更基礎的來。”</br> 秦驍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插話,木云枝又看向徐影:“還有你,身為太子殿下身邊的暗衛統領,怎么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體狀況?他顯然受不住你的訓練,你訓練暗衛的方式不能直接用在太子殿下身上!”</br> 徐影一愣,連忙彎腰拱手:“是,太子妃教訓的是,是屬下的錯,請太子殿下、太子妃責罰!”</br> 木云枝拽起秦驍胳膊,他踉蹌了下,借著木云枝的力暫且站著。但雙腿依舊有些顫抖,一時半會兒怕是緩不過來。</br> 木云枝又說:“徐影大人,我沒有要責罰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同樣的錯誤,以后可別犯了。”</br> “是!”</br> 秦驍側目看著木云枝,見她蹙眉,一副嚴肅模樣,輕挑了下眉,有點意外。</br> 木云枝轉頭看他,小小的瞪了他一眼:“還有你,自己什么身體自己不知道?你就不怕你曬一下午,明天就起不來了?”</br> “……”</br> 秦驍輕輕咳嗽了兩聲:“太子妃何必如此苛責,小事而已,無需這般……”</br> “這種事情我清楚,聽我的!”</br> “……”</br> 秦驍看了徐影一眼,給了他一個眼神。</br> 徐影會意,行禮后轉身離開。</br> 木云枝拉著秦驍走到陰涼處,青蘿立馬遞過來一塊手絹,她拿著替他小心翼翼擦拭著額頭上快要滑落的汗珠。</br> 秦驍注視著木云枝,她的眉頭從方才開始便是擰在一塊兒的,表情也是少有的嚴肅,看起來多少都有些不高興。</br> 秦驍也不知道,他在太陽下扎個馬步會讓木云枝覺得不合適。他只是想……稍微鍛煉鍛煉罷了。</br> 他抿了下唇,問:“太子妃生氣了?”</br> 木云枝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后又擦了擦他臉頰。</br> “不是生氣,只是有點擔心。”</br> “擔心什么?”</br> “自然是擔心太子殿下你的身體,”木云枝望著他:“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平日里定然不曾做過如此勞累之事,若是玉體有恙,整個東宮的人都有責任。再者……”</br> 秦驍注視著她,等她繼續往下說。</br> 木云枝嘆了口氣:“再者,好端端的,你為何要練劍啊?”</br> 秦驍避開了她的視線。</br> 木云枝瞇了瞇眼,輕輕“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后,將手絹遞給青蘿時,交代:“青蘿,命人去準備一些清熱解暑的蓮子湯來,還有,準備熱水,太子殿下要沐浴。”</br> “是。”</br> 青蘿笑著離開。</br> 秦驍看了木云枝一眼,她已經轉身,往臥房那邊走去。</br> 秦驍愣了下,連忙跟上。</br> 他走在她身后,覺得她肯定是有點生氣,但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么。于是一路跟著,便跟在她身后回到了臥房。</br> 木云枝忽然轉身,秦驍及時停住腳步,定在了和她有兩步距離的位置,眼里有一絲慌張閃過。</br> 兩人對視了會兒,木云枝開口:“殿下,你是真的想練劍?不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br> 秦驍點頭:“是。”</br> “絕對不會半途而廢?”</br> “不會。”</br> 木云枝點了下頭,臉上似乎有些許笑意浮現。而后她轉過身踏進了臥房的門。</br> 秦驍稍稍疑惑了下,也跟了進去。</br> 先前青蘿端進來的茶,這會兒已經涼了不少,木云枝用手指觸碰了下杯壁,有絲絲溫度,但不燙。那么茶壺里的茶定然也不燙了。</br> 她拿過一個干凈的杯子,倒了杯茶,遞到秦驍面前。</br> 秦驍接過杯子喝下去時,木云枝忽然開口:“若是殿下真的想練劍,可以和我一起啊,我會的,我都可以教你。”</br> 他喝茶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些詫異,緩緩咽下后,他放下手中的杯子。</br> 木云枝見他表情有異,又問:“殿下是不愿意嗎?”</br> “不是,”秦驍看著他:“你練的劍法是木家家傳,我練,是否不妥?”</br> “有什么不妥?”木云枝一臉震驚:“你是我夫君,我們是一家人,你練我們木家劍法,哪里不妥?能有什么不妥?”</br> “……”</br> 秦驍抿了抿唇,一家人……</br> 嗯,確實。</br> “好吧,既如此,那便聽太子妃的。”</br> “這還差不多,”木云枝收回了方才的情緒,笑了下:“我這就讓人去找我三哥,讓他來教我們!”</br> “這……”</br> “沒事,不用客氣,反正他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勞動勞動也是好的!”</br> “……那就聽太子妃的。”</br> 熱水備好后,秦驍去沐浴了。</br> 木云枝找來了徐影。徐影見著她,經方才一事,心中有些許敬畏之意,恭恭敬敬朝她行禮。</br> 木云枝笑道:“徐大人,之前的事,我稍微激動了些,語氣重了點,你別介意。”</br> 徐影一愣,再次拱手:“太子妃言重了,本就是屬下做錯了事情,太子妃并未責罰,屬下心中十分感激!”</br> “哎呀哎呀,這種話便不必說了,我找你來,其實是想請你幫個忙。”</br> “太子妃請講。”</br> “我和殿下說好了,他和我一起練我們木家劍法,你能不能幫我去一趟木府,把我三哥找來?”</br> 徐影抬頭看了眼木云枝,她笑著,似乎真的沒有生氣。</br> 木云枝又道:“麻煩徐大人跑一趟了。”</br> “是!”</br> 徐影并非第一次去木府,但上回擅自進去后,和木家三少爺打了起來,這回,還是規規矩矩走正門吧。</br> 得知徐影是來找木斂雨的,彩衣并未阻攔,直接放行。</br> 徐影詫異之余,還是走了進去。</br> 木斂雨在他自己的院中,并未練劍,而是躺在院中那顆樹上偷懶。</br> 徐影去時,他閉著眼,翹著二郎腿躺在樹干上,嘴里還咬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摘來的狗尾巴草,腳尖輕輕晃動著,一副愜意模樣。</br> 忽而有風至,空中似有梨花的香氣彌漫開。</br> 半懸空的衣決隨風飄了飄,垂下的發絲被風吹動,輕飄飄的撲打在他自己臉上。</br> 他紅唇微動,嘴里的狗尾巴草也隨著動了動。</br> 徐影站在樹下,仰頭看他。</br> 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有幾分桀驁不羈,他嘴角微微上揚,淺笑時如微風拂面過,卻又明媚似旭陽。</br> 徐影嘴角微微彎起,眼中笑意徐徐:“三少爺,我們又見面了。”</br> 聞聲,木斂雨緩緩睜開眼,側目看他。而后眉頭輕蹙了下:“是你。”</br> 徐影笑道:“是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