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完,差不多是半個月后了。</br> 這時的京城,已是初秋時節,空氣中彌漫著些許寒意,外出的人身上也多穿了兩件來抵抗著早間的寒意。</br> 樹葉漸漸泛黃,往日熱烈綻放的花兒此刻也少了幾分精神,有氣無力的掛在枝頭。</br> 木府院中有幾株金菊,眼下卻到了開放的時節,嬌嫩的花苞輕顫著,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樣。</br> 余慧姝閑下來后,去廚房熬了雞湯,準備去一趟東宮看望木云枝。這些天都沒去看她,不知道她懷著身孕在東宮過得怎么樣。</br> 雖說太子殿下請求暫時將她懷孕的事情保密,可畢竟東宮人多眼雜,想要瞞住,估計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br> 她出門去東宮時,彩衣跟著一起。</br> 馬車在東宮門前停下時,正巧遇見了著急忙慌準備外出的青蘿。彩衣喊住了她:“青蘿?!?lt;/br> 青蘿愣了愣,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怎么會在東宮門前聽見彩衣的聲音?轉過身時,發現彩衣確確實實從馬車上下來。而隨后下來的,還有余慧姝。</br> 青蘿連忙過去行禮:“夫人?!?lt;/br> 余慧姝提著食盒穩穩當當落地,她看著青蘿臉上著急的神色,下意識皺了下眉:“青蘿,你這么著急的是要去哪里?是不是枝枝她……”</br> “太子妃人沒事,但是她……”</br> 余慧姝忽然急了:“怎么了呀!你倒是直接說!”</br> “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鬧別扭了,太子殿下讓我去給太子妃買點好吃的先哄一哄……”</br> “……”</br> 余慧姝扶額,好端端的怎么就鬧別扭了?前幾日在街上遇見太子殿下的時候,太子殿下不是還說他們很好的么?</br> 余慧姝等不及青蘿那慢吞吞的解釋,提著食盒便直接進了東宮,彩衣無奈搖了下頭,和青蘿點頭示意后,跟在余慧姝身后進去了。</br> 青蘿抬手抓了抓頭發,她也沒有說錯呀,就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鬧別扭了嘛……太子妃不想喝補湯,但太子殿下一直讓她多喝點……</br> 算了算了。</br> 青蘿使勁搖了搖頭,太子妃喝不喝補湯那是太子殿下管的事,自己還是先去買糕點回來吧。</br> 余慧姝大步走進東宮,在宮人的帶領下直接去了木云枝所在的內院的臥房。</br> 剛到,就看見木云枝站在院子里,手里還拿著一把劍,滿臉寫著不高興的胡亂揮舞著。</br> 在她正前方站著的,是一臉無奈的秦驍,他手里還拿著一只碗,碗中有湯,似有些許湯的香味彌漫。</br> 余慧姝將食盒遞給彩衣后,大步流星走過去,還沒等木云枝反應,便將她手中的劍奪了下來。木云枝正疑惑著是誰敢搶自己的劍,一轉身,便看見了眉頭緊蹙的余慧姝。</br> 她臉上不高興的表情頓時收斂起來,她眨了眨眼,甚至有些許慌亂:“阿娘……您怎么在這兒?”</br> “枝枝,你在做什么?”余慧姝面容嚴肅:“你怎么能拿劍對著太子殿下?”</br> 木云枝有些心虛。</br> 秦驍連忙走過去,笑著解釋:“木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樣,枝枝沒有把劍對著我,只是鬧點小脾氣?!?lt;/br> “是嗎?”</br> “是?。 ?lt;/br> 秦驍回答的毫不猶豫,且語氣堅定。</br> 余慧姝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讓人把劍收起來。</br> 木云枝撇了撇嘴,小碎步走到余慧姝身邊,抱住她胳膊輕輕晃了晃:“阿娘,剛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要對殿下怎么樣,我只是……”</br> 她瞥了眼依舊被秦驍端在手里的補湯,眼神略顯無奈:“不想喝湯。”</br> 余慧姝順著木云枝的視線看過去,也看見了秦驍手里的碗。</br> “補湯?”</br> 木云枝使勁點頭,又道:“這半個月來,早晚都在喝,我實在是喝不動了,我現在身體好著呢,沒到需要天天喝補湯的地步啊,這……這太補了也不太好呀。阿娘,您說是不是?”</br> 她看著余慧姝,連忙乖巧的眨了眨眼睛,朝余慧姝使著眼色,希望她可以幫自己說兩句話。</br> 秦驍挑了下眉,眼中有些許詫異閃過,卻也沒說什么,只安靜站在她們身側,等她們講完。</br> 余慧姝挑眉,而后看著木云枝:“你不想喝太子殿下給你準備的補湯?”</br> 木云枝毫不猶豫的點頭。</br> 余慧姝眼中有一絲笑意浮現,又道:“既然不想喝,那便不喝了?!?lt;/br> 木云枝愣了下,眼中驚喜瞬間浮現。她臉上笑容即刻露出:“真的嗎?真的可以不喝?”</br> “可以?!?lt;/br> 木云枝臉上欣喜極其明顯,忍不住小小的歡呼了一聲。</br> 轉頭,余慧姝朝彩衣招了下手,彩衣面帶微笑的提著食盒走了過來。</br> 木云枝看見食盒的那瞬間,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像是已經猜到了什么,她不自覺往后退了兩步。</br> “阿娘,這里面裝著的該不會是……”</br> 余慧姝笑著:“是阿娘我早起親自給你熬的雞湯?!?lt;/br> “……”</br> 秦驍忍著笑意,努力不讓自己在余慧姝面前笑的太大聲。</br> 木云枝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要跑回房間,余慧姝眼疾手快,先她一步伸出手按住了她肩膀,而后將她給拖了回來。</br> 余慧姝道:“既然你不想喝太子殿下那邊的補湯,那就喝我給你熬的雞湯吧。按你的口味做的,不油膩,多喝點?!?lt;/br> 木云枝轉過頭來,滿眼委屈,聲音減弱:“阿娘啊……”</br> “這是阿娘的一片心意,你真的不喝?”</br> “……我喝?!?lt;/br> 房間里,木云枝端起余慧姝笑著遞給她的那碗雞湯,注視了一會兒后,深呼吸了下,而后一大口喝下。</br> 咕嚕咕嚕一陣,放下碗時,空了半碗。</br> 木云枝忍住自己想要吐的感覺,將嘴里的雞湯咽了下去。</br> 旁邊坐著的秦驍拿起手帕擦拭著她的嘴角。</br> 看著還剩下的半碗雞湯,木云枝陷入了沉思。她抬起頭稍稍看了眼余慧姝,余慧姝正盯著她,似乎是準備就坐在這里看她喝完,否則不走了。</br> 木云枝嘆了口氣,認命般的端起碗,準備憋著一口氣將剩下的半碗湯一飲而盡時,胃里好似有什么東西在翻江倒海,有些難受。</br> 她抿著嘴唇,眉頭皺起,神色略有些許異樣。</br> 秦驍率先察覺到:“枝枝,還好嗎?要實在不能喝了,便不喝了?!?lt;/br> 木云枝眉頭忽的皺緊,手里的碗重重放下,迅速起身跑了出去。</br> “嘔——”</br> 屋外響起木云枝嘔吐的聲音。</br> 秦驍和余慧姝立即起身跑了出去。</br> 木云枝扶著門前的柱子,彎腰,朝旁邊的花圃里吐著。放才喝下去的那些雞湯此刻都在地上。</br> 秦驍連忙走過去,一手扶著她肩膀,一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為她順氣:“枝枝,怎么了?”</br> “有點……難受……”</br> 余慧姝也皺起眉頭,有些慌亂,該不會是因為喝了她帶來的雞湯才這樣的吧?還是……因為懷有身孕而覺得不適?</br> 秦驍很快讓人去將陳御醫請過來。</br> 陳御醫為木云枝把脈后,笑了笑。</br> 余慧姝連忙詢問:“陳御醫,我家枝枝怎么樣?可有大礙?”</br> “夫人放心,并無大礙,興許是這幾日吃的東西有些雜了,腸胃有點不適。我開兩副藥方為太子妃輕輕腸胃,調理幾日便好。”</br> “那她的……”余慧姝看了眼木云枝的小腹。</br> 陳御醫會意,笑道:“并無大礙,夫人不必擔憂。另外,太子妃身體健康,補藥得適量,還是不能每日都吃,身體健康之人,大補之下,反而對身體不益。”</br> 木云枝十分贊同的點著頭。</br> 秦驍皺了下眉,問:“補湯也不行?她現在身體可正是需要補的時候。”</br> “可以喝,但要適量,一日一次最佳,不必太多。”</br> 秦驍點了下頭:“知道了?!?lt;/br> 陳御醫離開后,木云枝從床上坐起來,眼神略顯得意的看向秦驍。她就說她不需要大補的嘛,他還不信!</br> 瞧見木云枝的眼神,秦驍輕輕嘆息一聲,抬手扶額,略顯無奈:“知道了,我的錯,以后不逼你喝補湯了?!?lt;/br> 木云枝笑著“哼”了一聲,小表情里滿是得意。</br> 之后再看身邊坐著的余慧姝,她握著木云枝的手,滿眼擔憂。</br> 木云枝從得意中稍稍緩過神來,笑著牽起余慧姝的手:“阿娘,您想什么呢?我剛才吐可不是因為您做的雞湯不好喝。您做的雞湯可好喝了!”</br> 余慧姝望著木云枝。</br> 木云枝眼神堅定,語氣更是肯定:“真的好喝,過兩日您要是有空,您再熬,到時候我保證都乖乖喝完!”</br> 而后木云枝看向秦驍,眼神示意:“殿下為我作證,對吧?”</br> 秦驍很配合的點了點頭:“是啊,我為她作證,她要是不喝……”</br> 木云枝和余慧姝同時看向他。</br> 秦驍笑了下:“她要是不喝,那我就再勸勸?!?lt;/br> 木云枝笑出了聲,看向秦驍的眼神里全都是笑意。</br> 秦驍亦看著她,表情有點無奈,可眼里卻倒映著木云枝笑時的容顏。他眼中,也是滿滿笑意。</br> 余慧姝笑:“好了,你們待一會兒,我出去透口氣?!?lt;/br> “好?!?lt;/br> 余慧姝走出房間,抬頭看了眼已然明亮起來的天色,嘴角笑意浮現。太子殿下和她家枝枝感情好,倒是不用擔心枝枝在東宮會過得不好。</br> 只是……</br> 她稍稍收斂了些許笑意,天空中的白云在她眼中緩緩變成了她家夫君,還有兩個兒子的面容。</br> 她抿了下唇,暗暗握緊了雙手。距離上次他們傳消息回來,差不多有半個月了,不知此時,邊關情況如何,也不知他們是否安然無恙。</br> 夫君、循陽、斂雨,你們一定都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