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天的葬禮結(jié)束后,京城里的一切似乎回到了起初那般平靜的模樣。</br> 一直沒抓到的涼國三公主的侍女秋意不知是否還在京城,大街小巷都張貼了通緝令,只可惜,秋意自入京后便蒙著面紗,沒人見過她面紗底下的真容為何,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一個不知長相的女子,實屬不易。</br> 甚至都不知道她如今是否還在京城。那夜在木府刺殺的一批黑衣人中,沒有女子。自然沒有她。</br> 邊關(guān)那邊,偶有消息傳來。</br> 涼國主動挑起戰(zhàn)事,可涼國武力不如昭國,雖開始時占據(jù)上風(fēng),但卻在木家三父子到達邊關(guān)后不敢繼續(xù)囂張。</br> 免戰(zhàn)牌掛了好幾日,一直不見有人出來應(yīng)對。</br> 從邊關(guān)最新傳來的消息,是木承州親自寫的書文,詢問皇帝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是否要乘勝追擊。</br> 皇帝思慮半日,決定先讓木承州靜觀其變,看看涼國那邊是否有什么詭計,免得到時他們被算計、埋伏,導(dǎo)致邊關(guān)城池失守。</br> 木云枝隨秦驍回了東宮,有段時日沒回來,踏進東宮大門時,竟有種莫名久違了的感覺。</br> 木云枝不由停住腳步,眼珠子往里面打量了幾番。</br> 秦驍站在她身側(cè),將她的手牽起來,小心翼翼握在自己掌心中。繼而笑道:“傻站著做什么?這里可是你的家,不過是有那么幾天沒回來,你對這里就有些陌生感了么?”</br> 木云枝抬起頭看他,笑著搖頭:“不是陌生感。只是有種好像很久沒回來這里的感覺罷了。”</br> 她握緊他的手,大步朝里面走去。</br> 剛到臥房,木云枝便歡歡喜喜跑去床邊,舒舒服服的躺下。床上的被褥十分松軟,有些許淡淡的香氣。想來是回來前,秦驍交代下人特意換過了。</br> 木云枝閉著雙眼,舒展雙臂直躺在床上,而后長長呼出一口氣。</br> 床邊的梳妝臺上,有一對面帶微笑的陶瓷小人兒面朝他們方向擺放著,陶瓷小人兒的模樣,與木云枝和秦驍有那么幾分相似。娃娃臉上那兩塊極其殘忍明顯的紅暈,怪可愛的。</br> 秦驍走過去在她身邊位置坐下,從懷中拿出一個紅色的荷包,小心著系在了木云枝的腰帶上。</br> 察覺到什么的木云枝睜開了眼,視線下移,看見了秦驍系在自己腰帶上的那個荷包時,眼中有些許詫異浮現(xiàn)。</br> 她掙扎了下,從床上撲騰著坐起身來。</br> “荷包?”她有些驚訝:“殿下,這是哪里來的?”</br> “荷包是拜托母后讓宮里的繡娘繡的,荷包里,是從金龍寺求來的平安符。”</br> 他按著木云枝的手:“以后出門,都要帶著。”</br> 平安符?</br> 木云枝有點詫異,她記得以前殿下是不信佛的……</br> 她低頭看著那只荷包,手指輕輕捏了捏,面料柔軟,里面不知道還有些什么,捏起來軟乎乎的。</br> 她笑了下,而后點頭:“知道了,以后除了洗澡睡覺,都不取下來!”</br> 秦驍滿意的點了點頭:“枝枝真乖。”</br> 兩人在房間待了會兒,忽然有敲門聲響起。</br> 秦驍先朝門口那邊看過去。房門其實并沒關(guān),但來人卻站在門口,并未直接進入。</br> 他起身去看,發(fā)現(xiàn)站在房門前的,是司徒淺汐。</br> 司徒淺汐見他走出來,抬手抓了下頭發(f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個,太子表哥,沒有打擾到您和太子妃吧?”</br> “有什么事?”</br> “那個……”司徒淺汐稍微低下頭去,雙手交握在一起,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是覺得那些話有些難以啟齒。</br> 秦驍皺了下眉:“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我是你哥,你有什么不能說的?”</br> 司徒淺汐愣住,眼中有一絲錯愕閃過。雖很快恢復(fù)如初,心中依舊有那么點慌張。</br> 她暗暗深呼吸了下,定了定神。</br> “其實是家里那邊,我父親一直寫信催我回去,前幾日還派人來了京城,說是要帶我回江南。那幾日表哥您和太子妃在木府忙,我沒敢打擾你們,但是早些時候,那人又來了……”</br> 司徒淺汐咬了下嘴唇:“我……”</br> “不想回去?”</br> 司徒淺汐頓了下,她低著頭,卻點了點,表示他說中了。</br> 她怎么會想回去,她還要在這里等著那個人回來呢。若是真的回去了江南,以她的年紀(jì),家里肯定會找理由把她給嫁了,也許是江南有名的商戶,也許是縣令的兒子……</br> 她不想……</br> 她不要嫁給那些人!</br> 秦驍見她一直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也有些無奈,他抬手扶額,只道:“不想回去那便不回去了,你想在這里住多久都可以,你家里那邊,你要是不想讓母后幫你解決,那就我來。”</br> 像是忽的想到什么,秦驍又補充道:“只是我得提醒你,我解決事情的方式可不溫和,你想好了?”</br> 司徒淺汐重重點頭:“想好了。”</br> “嗯,”秦驍也點了下頭:“那你母親呢?”</br> “母親前段時候去了外祖母那邊,說是要陪外祖母在寺廟里清修,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去司徒府。要是表哥擔(dān)心,我可以給母親寫封信,讓她答應(yīng)。”</br> “不必,我就是問問。”</br> 秦驍嘆了口氣:“好了,你別胡思亂想,東宮有你的別苑,你住著就行,要是有人再來找你,若我不在,便去找蔣公公,他知道如何解決。”</br> 司徒淺汐再次點頭:“知道了,謝謝表哥。”</br> “回去歇著吧。”</br> “嗯,好。”</br> 司徒淺汐轉(zhuǎn)身離開時,秦驍也轉(zhuǎn)身回了房間。她回頭看了眼,恰好看見木云枝走過來抱住秦驍?shù)漠嬅妗?lt;/br> 她笑了下,而后收回目光,繼續(xù)往前走去。</br> 她可以留在京城了,不用回去江南,亦不用笑臉應(yīng)對那些她其實根本不想看見的所謂的“親人”了。</br> 司徒淺汐臉上帶著笑容,從未覺得心情如此輕松自在。她頭一回覺著,可以聽從自己的內(nèi)心做事情是一件多么值得高興和暢快的事。</br>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腳步也輕快了不少。</br> 回東宮的第二日,木云枝一如往常般早早醒了。在木府住的時候偷懶了幾日,回東宮后,可以收拾收拾恢復(fù)以往的晨起練功了。她剛準(zhǔn)備起身換衣裳去院中練功,剛坐起,便被身旁的秦驍給一把拽了下來。m.</br> 眨眼間,她就被他緊緊抱在了懷中。</br> “還早,再睡會兒。”秦驍?shù)难劬ι形幢犻_,開口講話的嗓音更是慵懶萬分。</br> 木云枝側(cè)過身去面對著他。她笑著伸出手指在他臉上戳了戳:“殿下,我起床去練功,你可以再睡會兒。”</br> “練功?”</br> 聞言,秦驍皺了下眉,繼而緩緩睜開了眼。</br> 他抱著木云枝的雙手不僅沒有松開,反而更加緊了一些。他道:“枝枝,你現(xiàn)在懷有身孕,練什么功?好好休息才是。”</br> “可是我覺得有什么不舒服的,肚子都還沒顯現(xiàn)出來,正好可以抓緊時間鍛煉鍛煉身體,免得到時候體質(zhì)不好而不舒服。”</br> “……”</br> 秦驍頓時無言,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br> 木云枝掙扎了下,試圖從他的懷里溜走。</br> 秦驍瞥了她一眼,雙臂環(huán)緊,沒有讓她得逞。</br> 木云枝無奈妥協(xié)了些許:“殿下呀……我會好好注意身體的,手腳都不綁沙袋,就正常的練練招式好不好?”</br> “……”</br> “哎呀,殿下,”木云枝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臉:“我好歹也是將軍府出來的女兒,要是因為一兩個月的身孕就忽然變的嬌氣了,別人會笑話我的。再說了,我真的沒事,身體好著呢,去練功完全沒問題!”</br> 秦驍皺了下眉。</br> “當(dāng)初我阿娘懷著我的時候,她可是還能上房頂抓賊呢!”</br> “……這個絕對不行!”秦驍語氣頓時緊張起來,眼神亦嚴(yán)肅了些。</br> 木云枝笑了:“我就是打個比方。”</br> 秦驍抱緊了木云枝,不是很情愿她在懷有身孕的情況下還早起練功。她現(xiàn)在得好好休息才是,即便身體很好,那也得一直很好才可以。</br> 木云枝拍了拍他的頭:“好了,殿下,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你就和我一起吧,你在旁邊看著,要是有什么不妥,你就說,好嗎?”</br> 秦驍看著她。</br> 木云枝眨了眨眼睛,眼波流轉(zhuǎn),滿眼笑意。</br> 秦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能點頭答應(yīng)下來。</br> 木云枝迅速從他懷里掙脫開,歡歡喜喜的去換衣服。秦驍嘆了口氣,慢悠悠從床上爬起來,也換了個身輕便的衣裳,隨木云枝一道走出房間。</br> 屋外,天色尚未全亮起,只有些許光亮。</br> 隱隱有風(fēng)吹起,帶著絲絲刺骨的涼意。</br> 木云枝深呼吸了下,抖擻抖擻了肩膀,正要踏出房間去院子里,剛伸出腿,便被秦驍給拽了回來。</br> 她愣神的一下,房門“砰”的一聲被關(guān)上了。</br> 木云枝:“?”</br> 秦驍滿眼擔(dān)憂:“外面起風(fēng)了,很冷,你還是別出門了,回去躺著吧,被窩里舒服。你這樣跑去院子里練功,萬一著涼了可怎么是好?”</br> “可是我……”</br> “今時不同往日,你現(xiàn)在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br> 秦驍伸手摸了下木云枝的小腹:“還有孩子。”</br> 木云枝正要說些什么,秦驍轉(zhuǎn)而將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按住,眼神極其嚴(yán)肅,又說:“要是你著涼發(fā)燒了,你難受,孩子也難受,這樣多不好。”</br> “殿下,我……”</br> “現(xiàn)在太冷了,等太陽出來了你再去練吧,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br> 不等木云枝再說什么,秦驍一把將她抱起,大步走向了床鋪。躺下后,扯過被褥,嚴(yán)嚴(yán)實實的蓋在了她身上。</br> 木云枝:“……”</br> 木云枝就覺得,太早懷孕其實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這個年紀(jì),她其實更想好好練功,把爹爹和阿娘、還有兩個哥哥教自己的武功練好,以后出門,不能丟了他們木府的臉。</br> 也可以保護好太子殿下。</br> 唉……</br> 都怪之前沒有好好克制。</br> 還有殿下!</br> 主要還是因為殿下沒有控制住他自己!</br> 木云枝撇了撇嘴,伸出手捧住秦驍?shù)哪槪鋈皇箘湃嗥饋恚瑳]好氣道:“殿下,都怪你!”</br> 秦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