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前往邊關的安排決定下來了。</br> 木承州帶領大部分直接前往邊關,木循陽和木斂雨兩兄弟負責押運京城這邊集齊的糧草,余慧姝這回留在京城,不去邊關。</br> 動身日期,便定在了明日。</br> 涼國那邊狼子野心,蠢蠢欲動,多耽誤一日邊關便有多一分失守的危險。穩固邊關的那兩座城池是昭國邊境的第一道防線,絕不能失守。</br> 皇帝應允了這樣的安排。</br> 但木云枝有些疑惑。</br> 以往爹爹出征,即便只是去邊關地帶進行駐防查巡,阿娘也會跟在他身邊,這回阿娘竟然留在京城,倒是有點意外。</br> 明日便要出發,木府上下只能暫時將木云天的喪禮放在一邊,先行準備出征的事。</br> 偌大的靈堂里,只有兩個穿著喪服在此守靈的小廝。還有,步伐沉重著來到此處的木云枝。</br> 木云枝望著那副靈柩,心中情緒復雜。她輕嘆息一聲,而后開口:“你們先下去吧,我在這里陪我大哥一會兒?!?lt;/br> 兩個小廝起身,恭恭敬敬退下。</br> 靈堂里徹底安靜下來。</br> 白燭燃著火光,緩緩燃燒著,靈位旁的火盆里的紙錢尚未完全被火苗吞噬殆盡,空氣中彌漫著些許不太好聞的味道。</br> 她走過去時,忍不住咳嗽了兩聲。</br> 她看著正前方那塊刻著自家大哥名字的牌位,依舊覺得有些不真實。明明昨日白天時他們還在木府有說有笑的,吃了糕點、講了些有趣的事情,還約定年節時下雪的天要一起在大哥的院子里堆雪人……</br> 說了那么多以后要做的事情,卻沒有一件是來得及去完成的。</br> 她往前走了些,繞過牌位,走到靈柩旁。她微顫抖的伸出手,觸碰到冷冰冰的靈柩時,早已泛紅的眼眶里淚水快要止不住。</br> 她眼睛有些疼,可眼淚還是忍不住往外掉。</br> 她抽泣了兩聲,靠在了靈柩上。</br> “大哥,爹爹、二哥和三哥,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他們一定會讓那些害你的人都付出代價!”</br> 靈柩冰冷,她腦袋靠在上面,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嘀嗒兩聲,落在了靈柩上。</br> 淚珠順著靈柩滑下,留下一道淺淺的淚痕。</br> 木云枝走出靈堂時,空中傳來幾聲悶雷,有些嚇人。她仰起頭去看那天,十分暗沉,感覺要下雨了。</br> 她收回視線,身后有人走近,將手里的披風輕輕搭在了她肩膀上。</br> 木云枝一愣,轉頭。是秦驍。</br> 她眨了眨眼。</br> 秦驍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外面風大,有些冷,要多穿點?!?lt;/br> 木云枝連忙抬手擦掉臉上的淚痕,有些許慌亂。秦驍笑了下,抓住她胡亂在臉上抹著的手,而后抬起左手的衣袖替她擦拭著眼角的眼淚。</br> 木云枝抽泣了兩聲,淚眼婆娑望著他。方才哭過,這會兒眼睛還紅著,有些許腫起。</br> 她本水靈的眼眸,現在看去滿是疲憊和悲傷。</br> 秦驍牽起她的手:“走吧,先回房間。”</br> 木云枝沒有掙扎,任憑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前面走。只是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靈堂,那塊牌位上刻著的名字如此的醒目,她只看一眼,便覺得眼睛有些刺痛。</br> 她回過頭,使勁眨了眨眼睛,想要將又要掉下的眼淚給憋回去。可最后,還是沒能忍住。</br> 她咬著嘴唇,一眨眼,淚珠便大顆大顆的往下掉。</br> 她不想一直哭哭啼啼的,可她就是忍不住。</br> 秦驍沒有說什么,只是握緊了她的手。他知道她難過,知道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都知道。</br> 這種情況下,說什么都是徒勞,人有悲歡,實屬正常,她為她離世的大哥傷心難受,他怎么能阻止?</br> 他只能陪在她身邊,等她哭累了,再照顧她休息。</br> 東宮。</br> 木循陽拿著秦驍給的令牌進入東宮時,司徒淺汐正從里面往外走,腳步匆忙,表情有些焦急,似乎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去處理。</br> 迎面撞見木循陽時,她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詫異情緒來,而后大步走向他。</br> “你……你沒事吧?”司徒淺汐望著他:“我聽說了木府的事情,你……”</br> “我明日要隨我爹去邊關?!蹦狙栔苯娱_口。</br> 司徒淺汐一愣,眼中驚訝情緒更甚,原先準備要說的話,忽然間便卡在了喉嚨里說不出來了。</br> 她看著木循陽的眼睛,他眼神堅定,看不出半分開玩笑的意思。而他,也不會用這樣的事情來同她開玩笑。</br> 去邊關么……</br> 是啊,現在木家大少爺離世,木循陽便是木將軍的繼任者,他是木府少將軍,邊關有難,他定是要過去的。</br> 這是他們木府的責任,亦是他的責任。</br> 司徒淺汐抿了抿唇,只望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br> 木循陽將系在腰上那粉色的荷包取下,握在手里緊了緊,而后伸出另外一只手牽起了司徒淺汐的手,將荷包放回到她手中。</br> 司徒淺汐睜大了眼睛,滿眼疑惑。</br> 木循陽道:“司徒姑娘,不必等我。”</br> “!”</br> 司徒淺汐頓時慌了。她從木循陽那里掙脫開自己的手,神情緊張,不明所以的望著他。</br> “為何……為何忽然說這樣的話?”m.</br> “我大哥死在涼國刺客之手,他們多次派人暗殺太子殿下,意圖奪取太子殿下與我家小妹的性命,這個仇,我一定會親手去報。不報此仇,我絕不回來。”</br> “……”</br> 司徒淺汐兩眼皆是震驚。她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些什么,可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br> 她可以理解木家兄妹情深,報仇也是理所當然,可是……</br> 可是一定要如此決絕么?</br> 若當真一日尚未報仇,他便真的要留在邊關一直不回來么?</br> 木循陽望著她的眼睛,字字真切:“所以,你不必等我。若是遇到合適的人,便嫁了吧。”</br> “……”司徒淺汐忽的笑了下:“你就那么斷定,我不會等你?”</br> “我不想耽誤你。”</br> “你說了不算!”</br> “……”</br> 木循陽眼中有些許詫異閃過。</br> 司徒淺汐忍著眼淚,將手里的粉色荷包重新塞回到木循陽手里:“送出去的東西你怎么能還給我,你不要你就丟了!等不等你,那是我自己的決定,你管不著!”</br> 也許是平日里司徒淺汐一直都溫溫柔柔、客客氣氣,眼下這略顯憤怒的模樣,木循陽是頭一回在她身上見到。</br> 司徒淺汐咬著嘴唇,眼眶泛紅。</br> 木循陽望著掌心里那只粉色荷包,眼中有情緒微微閃爍著。他抿了下唇,重新將荷包系在了腰上。</br> 他穿著一身黑,粉色的荷包掛在腰上,格外顯眼。</br> 繼而,他伸出手,輕輕撫摸上司徒淺汐的臉。司徒淺汐愣了下,只那么一下,他甚至還未開口說些什么,她的眼淚便開始往下掉。</br> 木循陽猶豫了下,還是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他輕輕拍了拍她肩膀,語氣也柔和起來:“抱歉?!?lt;/br> 司徒淺汐緊抓著他衣服,沒說話。他能看到她因為哭泣而稍稍聳動的肩膀,以及她壓抑著、卻還是忍不住發出聲音來的抽泣聲。</br> 他拍了拍她的頭,亦未開口,只抱著她,任憑她在自己懷里哭個暢快。</br> 入夜后,木府。</br> 木斂雨坐在木府高處的屋頂,俯視著木府院中前前后后忙碌的那些人。他手邊是一壇喝了一半的酒,他稍瞇著眼,不算醉,眼神卻有些迷離。</br> 明日便要離開京城前往邊關,這本是他所向往的,不知為何,竟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br> 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抱著酒壇喝下一大口,試圖用酒來遮蓋自己心中那奇怪的感覺。</br> 背后有身影閃過,而后輕輕落下。</br> 他瞥了眼,是個熟悉的人。他放下酒壇,一手托腮:“你怎么來了?不用去保護你家太子殿下么?”</br> 徐影在他身邊坐下:“莫開在。”</br> 木斂雨笑了下,拿起酒壇,準備再喝。</br> 徐影猶豫了下,從懷中掏出一把銀色的匕首,匕首把柄處,鑲著一顆紅色的寶石。</br> 他把匕首遞到了木斂雨跟前。</br> 木斂雨愣了下:“干嘛?”</br> “送你的……出征禮物?!?lt;/br> 木斂雨挑了下眉,放下酒壇,伸手接過了那把匕首。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而后笑了:“欸,徐影,你這匕首怎么花里胡哨的,居然還鑲著寶石,這是拿來給我擺著看的,還是拿來防身的???”</br> “都可以,”徐影望著他:“你要是高興,拿來切水果也可以?!?lt;/br> 木斂雨笑出了聲。</br> 他將那把銀色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了下,還挺合手的,也不重,帶在身上也方便。</br> “謝了,既然是禮物,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br> 徐影點了點頭,嘴角稍上揚些,眼中有笑意浮現。</br> 木斂雨忽的想起什么,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玉佩,兩個玉環相扣的樣式,底下有個小小的結,再之下是一條淺藍色流蘇。</br> 他把玉佩遞到徐影面前:“有來有往,這個送你。”</br> 徐影接過:“這是……”</br> “平安扣?!?lt;/br> 徐影將它握在了手中,嘴角上揚,笑意更明顯了些:“多謝?!?lt;/br> “不用這么客氣,”木斂雨撐著腦袋:“你不是也送了我東西嗎?再說了,還得拜托你以后好好保護我小妹呢?!?lt;/br> “我會的?!?lt;/br> 木斂雨笑了下,將酒壇遞到他面前:“喝點兒?”</br> 徐影搖頭:“不了。”</br> 木斂雨撇了撇嘴,將酒壇拿回去,自己倒是一大口喝下。難得阿娘沒空管自己,等明日離開京城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這樣悠閑喝酒的機會,自是要喝的爽快的。</br> 他喝酒,徐影便在他身邊安靜坐著。</br> 夜色下,有寒風陣陣襲來。</br> 木斂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抖了下肩。</br> 徐影抬頭望著漆黑一片,看不見半點星辰的夜空,緩緩開口:“活著回來?!?lt;/br> 木斂雨一愣,忽的笑了下:“嗯?!?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