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灝臨行前往邊關州府前,尹貴妃去了他府邸。</br> 他有些詫異,還以為尹貴妃對這些事情漠不關心,只在乎她在皇宮的榮華富貴呢。</br> 屏退左右后,書房里便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尹貴妃面帶微笑的拿起他書桌上的一支筆,那還是全新的,前幾日盼兮買回來送他的,他還未來得及使用。</br> 他皺了下眉:“母妃這時候來這里,所為何事?應當不會是簡單的來為兒臣送行的吧?”</br> “自然沒有這么簡單。”</br> 尹貴妃丟下那支筆,笑著轉過身來:“陛下這回讓你去辦的差事,你可有仔細的琢磨過?”</br> 秦灝不解。</br> 尹貴妃又說:“我的好兒子啊,你辦事能力不錯,怎么腦子就是不仔細去想想別的事情呢?如今大戰在即,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要趁此機會做些別的事情?”</br> “什么事情?”</br> “比如,從秦驍手中搶走東宮太子的位置。”</br> “……”</br> 秦灝眉頭皺的更緊了些。這么久了,這個女人還在想著這件事。如若他真的能得到東宮太子的位置,以他這么些年辦的差事所得的功勞,早就得到了!</br> 他一直都只是大皇子,那便證明,皇帝沒有要把東宮之位給他的意思!</br> 何況,他從小就看得明白,他的父皇并不喜歡他。自幼時起,他見到的最多的便是父皇的冷臉和不喜,不論他再怎么努力,他就是得不到父皇的喜愛。</br> 后來他也不是很在意這件事了,父皇和母妃是不是喜歡他、在意他,也沒有什么所謂的。反正不喜歡他的人,也不止他們兩個。</br> 看秦灝臉上那不自覺露出的不耐煩情緒,尹貴妃大概猜得出來他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現在并不想發脾氣罵他什么。</br> 以前他是沒有機會成為太子,可是現在,機會就擺在他們眼前啊。</br> 尹貴妃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如今,昭國與涼國開戰在即,木府眾人即將前往邊關,太子在京城多次遭到刺殺,現在也是帶傷之身。昨夜木府更是遇到大批黑衣人襲擊,他們家長子死了,人心悲慟,正是不穩的時候。”</br> “……”秦灝抿了下唇。</br> 尹貴妃接著說:“不管接下來太子發生什么意外,陛下那邊一定會認為是涼國派人來干的。一旦太子死了,東宮之位空缺出來,你就是新的太子的不二人選。不是嗎?”</br> 尹貴妃笑著,自信滿滿。</br> 秦灝聽完,卻是忍不住笑了一聲。只不過他的笑聲并不是因為歡喜,而是因為無語。對尹貴妃此番說辭的無語。</br> 以及一絲絲的……嘲諷。</br> 他笑道:“母妃,你是真看不出來,父皇不喜歡我么?即便是太子死了,他也不會將東宮之位交給我。”</br> 尹貴妃冷笑了一聲:“陛下不喜歡你,是因為當年我爬上他的龍床時,皇后剛小產不久,臥病在床。他覺得虧欠了皇后,所以對于那時候有的你,極其厭惡。”</br> “……”秦灝瞬間收斂了臉上所有笑意,垂下的雙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br> 是么?原來是……這樣?</br> 還真是……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的理由啊。</br> “后來你長大了些,他對你的厭惡逐漸沒有那么重了,他看到了你的努力,開始將手邊的事情交給你去辦。按理說,東宮太子的位置本就該是屬于你的,可不知為何,最后竟然交到了秦驍那個病秧子手里!”</br> 尹貴妃冷笑了兩聲,在安靜的書房里顯得有幾分陰森詭異。</br> “早知道,當初就該直接把他毒死,而不是把他推下池塘!到底他還是皇后生出來的兒子,陛下就是喜歡他!”</br> “……”</br> 秦灝緊抿著唇,心情有些復雜,不知道該說點什么。</br> 尹貴妃看著秦灝,露出笑容的同時,伸出手去,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摸了那么兩下。</br> 秦灝身體僵直,下意識想要躲開,但還是沒那么做。</br> 她又道:“你不知道,陛下當初是怎么得到皇帝的位置的吧?想當年,先帝也不喜歡陛下,陛下十五歲時就給他封了王位,給了塊封地,準備讓他在封地那度過此生。”</br> “可是沒想到啊,先帝素來喜歡的那個兒子竟然意圖謀反篡位,先帝后悔了,把當時正準備跟皇后成親的陛下給召了回來,聯合陛下,以及當時還是少將軍的木承州,滅了反賊。”</br> “不久之后,先帝忽然駕崩,遺詔上寫明要將皇位傳給陛下,這也讓當時只是一個小小的嬪位的陛下的生母,一舉登上了太后的位置,皇后原本只是江南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兒,卻一下子登上了一國之母的位置。他們一家,當時可是風光無限啊。”</br> “這樣的生活,難道不令人羨慕和嫉妒么?”</br> 尹貴妃笑著,伸手搭上了秦灝的肩膀。</br> “我的好兒子,所以你明白了嗎,陛下喜不喜歡你,其實也不是很重要,只要那個位置空出來了,你就一定能得到。”</br> “陛下當初是怎么得到這個位置的,你也可以依法炮制。只是需要稍微改變一點點的內容罷了。”</br> 秦灝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br> 這些事情,尹貴妃以前從未和他說起過。現下說起,該不會是想要讓他趁著昭國與涼國開戰之際,籌備造反的事吧?</br> 這個女人,還真是個瘋子!她真想把昭國京城攪得一團亂嗎?!</br> 看出了秦灝的憂慮,尹貴妃又說:“放心,我會給你考慮的時間,你辦完事回來之前,我都不會催你。不過,你回來后,我需要你的答復。”</br> “另外,”尹貴妃走到書房門口:“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好好替你照顧你的那位……嗯……那位盼兮姑娘的。”</br> 秦灝瞬間睜大了眼睛,猛的轉過身去。</br> 尹貴妃回頭瞥了他一眼,眼中滿是笑意。她道:“我的好兒子,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br> “……”</br> 尹貴妃笑著打開書房的門,大步走了出去。</br> 秦灝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眉頭緊蹙,雙手已然握緊成了拳頭,眼里滿是憤怒。</br> 她竟然用盼兮威脅他?!</br> 可惡!!</br> 他的侍衛小心翼翼走過來:“殿下,門外馬車已經備好,是否現在出發?”</br> 秦灝閉上雙眼,暗暗深呼吸了兩下,握緊的拳頭也緩緩放松開來。</br> 他睜開眼時,臉上情緒已然恢復如初。</br> 他問:“盼兮呢?”</br> “……”侍衛臉上閃過一絲慌亂。</br> 秦灝瞪了他一眼。</br> 他連忙回答:“方才盼兮姑娘本是準備來送殿下您的,可是貴妃娘娘的人忽然過去把她帶走了,上了貴妃娘娘的馬車后便離開了,應該……應該是將她帶去皇宮了吧……”</br> 秦灝皺起眉頭。還真是下手果斷,一點兒都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啊!</br> “走吧,”秦灝呼出一口氣:“出發。”</br> “是。”</br> 木府。</br> 秦灝帶人離開京城的消息很快被送到秦驍與木承州跟前。按照原本皇帝的安排,秦灝離開后,京城這邊送往邊關的糧草也得開始籌備,大約兩日后派人護送往邊關。</br> 同時,木承州也得動身前往邊關了。</br> 可眼下木家這情況,木承州著實不放心離開。何況,他家天兒的頭七尚未過去。</br> 木承州站在木云天靈柩前,伸手摸了摸那冷冰冰的棺木,忍不住嘆息一聲:“天兒,爹要去邊關了,不能送你下葬,你不要怪爹。”</br> 余慧姝不動聲色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br> 木承州一愣,嘴角扯過一抹笑意。</br> 余慧姝道:“天兒那么懂事,不會怪你的,你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保家衛國,本就是木府的職責所在。”</br> 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他耳中。</br> 木承州笑著轉過身來,伸手按住她肩膀:“夫人,這回,你不要同我一起去。”</br> 余慧姝臉上表情僵硬了下,而后蹙眉,語氣瞬間著急起來:“為何?每回出征,我都陪你一起去的!你是不想我跟你一同前去么?”</br> 木承州柔聲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枝枝……”</br> “枝枝?”余慧姝不解:“枝枝怎么了?”</br> “枝枝如今懷有身孕,她需要一個照顧她的人。即便她在東宮,那里也不安全。別忘了,皇宮里還有一個尹貴妃在虎視眈眈,一旦被她抓住機會,她一定不會放過枝枝肚子里的孩子。”</br> “……”</br> “你忘了,當初皇后娘娘是如何小產,太子殿下年幼時又是如何掉入池塘的么?”</br> “……”余慧姝緊皺著眉頭:“可是以前,都是我陪你一起去的,你一個人去,我放心不下。”</br> “我怎么會是一個人呢?循陽和斂雨長大了,也是我們木府的少將軍了,這回,就讓他們陪我去吧,好嗎?”</br> 余慧姝望著木承州,眉頭擰在一塊兒,眼神有些無奈。</br> 木承州笑著拍了拍她肩膀:“你放心,我以后不會再喝酒了,我一定會保護好他們的。”</br> “我……”</br> “夫人,護好枝枝,護好我們的……外孫或是外孫女。”</br> 余慧姝抿了下唇,最后還是點頭:“好。”</br> 木承州笑了下,將她攬入懷中。</br> 靈堂門外,木循陽和木斂雨分外站在左右兩側,兩人以相同的環抱雙臂的姿勢靠在門口的柱子上,可他們神色各異,心中想著不同的事。</br> 空氣有些沉悶,天光暗沉,早些時候還艷陽高照,這會兒空中倒是密布起了烏云,隱約還能聽見烏云里傳來的幾聲悶雷。</br> 看這天,似乎有一場大雨要來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