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木云天沒來,派人來傳話,說是身體不舒服,不宜出門。也沒人說什么,他身體的情況,家里人都知道。</br> 倒是奇怪些的,是木斂雨竟然也沒來。木循陽說他早些時候出門了,可派人在他尋常會去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未曾見到他。想了想,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在外面逛逛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便隨他去了。</br> 這頓午膳,只有木承州、余慧姝和木循陽,還有木云枝與秦驍五個人在。</br> 五人入座。</br> 木承州先給秦驍倒了杯酒,又準備給自己滿上時,眼角余光一瞥,瞧見旁邊的余慧姝正注視著他。他笑了笑,只倒了半杯。</br> 木循陽不太愛喝酒,非必要的場合,便不喝。今日算是家宴,便以茶代酒了。</br> 木云枝瞥了眼秦驍手邊那倒得滿滿當當的一杯酒,笑道:“殿下,今日這是家宴,酒便不多喝了,意思意思便可。”</br> 秦驍還未回話,木承州忽然開口:“其余的不喝倒是無事,那已經倒入杯中的酒是一定要喝的,美酒珍貴,不能浪費!”</br> 話音剛落,余慧姝便瞪了他一眼。</br> 木承州笑了笑,抬手摸了下鼻子,但還是強調:“我說的是實話嘛。”</br> 秦驍失笑,舉起酒杯:“木將軍說的有理,美酒珍貴,自然不能浪費。不過是一杯,我還是可以承受的。”</br> 說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br> 木云枝抬起的手忽然頓在半空中,想要勸阻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看秦驍真的全部喝完,木云枝臉上表情有些無奈,而后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木承州。</br> 木承州笑著:“殿下好酒量!”</br> 然后將自己酒杯中的那半杯酒分成三口,慢慢品味著喝完。</br> 余慧姝扶額,想要罵他,但礙于秦驍在此,又不好意思開口,只能暫時忍下來。</br> 木云枝注視著秦驍,看他一杯酒下肚后,卻面不改色時,有些詫異。這酒可是爹爹珍藏,初嘗時可能沒有什么感覺,但后勁極大,即便是平日里酒量不錯的二哥也中招過,幾乎是一杯倒。</br> 木循陽慢悠悠喝著茶,等著看好戲。</br> 秦驍察覺到身邊的木云枝蹙眉盯著他看,有些意外,便問:“怎么了?”</br> 木云枝小心翼翼詢問:“殿下,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太舒服的?”</br> “不太舒服的?”秦驍仔細想了想,然后搖頭:“沒有啊。”</br> 話音剛落,秦驍腦子一片眩暈,眼前的景象忽然開始翻轉,他伸出手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結果什么都沒抓到。</br> 腦袋一沉,往前倒去。</br> 木云枝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了他的腦門,免去了他磕在桌子上的那份疼。</br> 木承州笑了起來:“年輕人啊,這酒可不是這樣喝的,得慢慢喝才有滋味啊!哈哈哈哈!”</br> 余慧姝狠狠踩了木承州一腳。木承州吃痛,“啊”了一聲,但還是笑著。</br> 木云枝扶著秦驍,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br> 而后她看向對面笑的正開心的木承州,無奈道:“爹爹啊,家宴干嘛拿這么烈的酒出來?殿下還沒吃飯呢!”</br> “這話說的可不對,”木承州擺了擺手:“正是因為是家宴才拿烈酒出來。越烈的酒啊,越香醇,越珍貴。像平日里家里來客人,我還不舍的拿出來給他們喝呢!”</br> 木云枝抬手拍了拍腦門,神情十分無奈。</br> 木承州笑完,一轉頭,看見了余慧姝那雙充滿著威脅的眼睛,那眼神,猶如死亡凝視。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回去。</br> 他訕訕道:“夫人,我錯了。”</br> 余慧姝瞪了他一眼:“罰你明天生辰宴上,一口酒都不許喝!被我發現了,一個月不許進臥房!”</br> “……啊這,夫人啊,這懲罰是不是太嚴重了點?”</br> “你再說?那兩個月!”</br> “……”</br> 木循陽臉上笑容淺淺,安靜坐在一旁,典型的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br> 木云枝這邊,秦驍已然醉倒,自然得先把他送回房去休息。</br> 她喊來了莫開,讓他背著秦驍先回房間。</br> 待他們走遠了些,四人的家宴才算是正式開始。余慧姝給了身邊的彩衣一個眼神,她會意后,讓周圍伺候的下人們都退下去,她親自守在涼亭外,以防有人偷聽他們的對話。</br> 見著情況,木云枝眨了眨眼,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太對勁。</br> 她看向余慧姝:“阿娘,怎么了這是?您有話要說?”</br> 木承州和木循陽的表情也稍稍嚴肅了些許。他們互相看了眼,算是眼神交流了一番,至于內容如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br> 木云枝不解的望著他們。</br> 這番模樣,該不會……該不會讓殿下喝那種烈酒也是故意的吧?他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能讓殿下知道么?</br> 她忽的有些緊張:“爹爹,阿娘,有什么事情你們直說就是了,怎么在我面前還吞吞吐吐的?是事情要緊,還是需要我的幫助?”</br> “是兩者都是。”</br> 先開口的,反而是從坐下后便一直沒說話的木循陽。</br> 木云枝連忙看向他,眉頭微微皺著,略有些許緊張的意味。</br> “二哥,到底是什么事啊?”</br> “是有關涼國使團的事,”木循陽淡淡開口:“使團兩日前便入京了,他們是直接進宮見的陛下,爹去陛下那邊打聽過,此次涼國使團忽然到訪,為的是和親。”</br> 木云枝睜大了眼,有些詫異。</br> 和親?難怪……難怪路途如此遙遠的出使使團中,他們涼國三公主在其中!想必,前來和親的便是那三公主了!</br> 只是,對方派來的是三公主,要迎娶她的想必身份不能低。朝中,年紀合適的也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與太子殿下。</br> 四皇子與五皇子年紀尚小,不過還是十歲出頭沒多少的孩童,自然不能迎娶公主。</br> 想到這里,木云枝暗暗握緊了雙手。</br> 爹爹和阿娘如此緊張,該不會,涼國三公主想要嫁的人,是太子殿下吧?</br> 她小心翼翼抬起頭來,求證著看向余慧姝。余慧姝眼中有些許復雜的情緒,但也猜到自家聰明的女兒此刻已經想清楚現下是什么情況了。</br> 眼神交匯,沒有直接說話,可木云枝卻明白了自家阿娘眼中的深意。</br> 她緊抿著唇,心情很是復雜,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的感覺。和親可與娶側妃不同,那便不是她找個借口就可以拒絕的事。</br> 木承州看木云枝臉色變了,連忙開口:“不過枝枝,你也不用擔心,這件事,陛下尚未應允,也還未同太子殿下說過。陛下說,若是你們二人不點頭,便不勉強你們。”</br> 木云枝愣了下,眼神瞬間詫異:“真的?”</br> “真的,爹爹何時騙過你?”</br> 木云枝臉上笑容方才露出些許,木承州又支支吾吾說了句:“只是……”</br> 她臉上笑容再次凝固。</br> 她嘆了口氣,拿起筷子敲了敲飯碗:“爹爹啊,您說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這大喘氣的,是要嚇死我嗎?只是什么呀?”</br> 木承州忽的嘆息一聲:“只是如今昭國與涼國情勢不容樂觀,若是此次和親沒有成功,想必……”</br>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木云枝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了。</br> 但這事,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太子殿下已經娶了太子妃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即便那涼國三公主真的要嫁給太子殿下,也只能是側妃。那相當于,是妾。</br> 她堂堂一個公主,會甘心當一個妾?</br> 那晚在驛站,那個蒙面女子帶著的兩個男人都氣勢囂張,他們背后的人也斷然不會是甘心于一個小小的太子側妃位置的人。</br> 木云枝覺得,涼國三公主真正想要的,未必是嫁給太子殿下當側妃。她或許是想要借著此事不能成,昭國必然會給她一些補償這件事中得到些她真正想要的東西。</br> 她捏緊了衣角,神情嚴肅著發問:“爹爹,陛下可有和你說過,那個涼國三公主,是指名道姓要嫁給太子殿下嗎?”</br> 木承州與余慧姝對視了眼。</br> 余慧姝看向木云枝:“枝枝,你的意思是……”</br> “我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木云枝緩了口氣,接著說:“你們想想,她一個公主,大老遠跑來和親,為的只是當一個太子側妃?”</br> 余慧姝點了點頭,細想下來,確實有些奇怪。何況,還是在明知道太子殿下有太子妃的情況下還特意提出如此要求,委實不正常。</br> 涼國近年雖與昭國交好,可涼國與醴國不同,涼國當年敗于昭國,被迫投降,之后才有了交好的數年時光。</br> 可如今涼國內亂不斷,這三公主沒有任何征兆便隨著使團前來,目的,絕對不簡單。</br> 木循陽神色淡然抿了口茶,神色若有所思。</br> 木云枝又道:“這件事,想必皇帝陛下很快就會和殿下說,到時看看殿下如何決定。”</br> 木循陽忽然開口:“那萬一太子殿下答應了此事呢?”</br> 木云枝一愣,眉頭皺了起來。</br> 木承州和余慧姝同時看向他,那眼神像是在罵他。</br> 木循陽笑了笑:“我開玩笑的,不必在意。”</br> 木承州伸出手在他腦袋上重重敲了一把:“這種事情你還開玩笑!你又不是斂雨那個不知輕重的臭小子!”</br> 木循陽笑著:“我只是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此時有些嚴肅的氣氛。你們一個個的都如此緊張,情緒都貼在臉上了,這樣不好,很容易讓人看出來你們在想些什么的。”</br> 木云枝想了下,他所言有道理。</br> 她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臉,又深呼吸了幾下,很快便將自己方才那凝重嚴肅的情緒給收了回去。</br> 她倒要看看,那個涼國三公主此番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嫁給太子殿下?如若是真的……</br> 那就看她有沒有本事踏進東宮的大門了!</br> 一哭二鬧三上吊,別的女子會的,她、也、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