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旭日東升。
大理寺嚴陣以待，因為此案涉及勛爵豫章侯，今日主審乃沐國公沐青志。除此之外芮太后芮淑燕、豫章侯芮盛，李惻、沈如白等人亦到了現場。
“豫章侯將數名少女劫持至北陵山莊，并對這些女子實施奸污、殘害等暴行。實在慘無人道，毫無道德禮法。更嚴重觸犯了我朝律法。”
李惻長身玉立于公堂之上，字字珠璣。
一字一句聽下來，芮盛額頭直冒虛汗。
“此言太過駭人聽聞，豫章侯一向恪守禮法，怎么做出如此之事。”
年過半百的沐國公半闔眼眸看向芮盛：“豫章侯，齊王所說可否屬實啊。”
拖長語調的詰問傳來，芮盛脧了太后芮淑燕一眼，旋即顫抖著半跪了下來：“齊、齊王所言……屬實”
沐國公嚇得倏地睜開了半死不活的眼，在場之人亦在一瞬間全都看向豫章侯。唯獨芮后坐在太師椅上垂眸慢悠悠地欣賞著自己指甲上鮮紅的蔻丹。
正當眾人要驚愕嘆惋之時，豫章侯又慢吞吞地：“也不屬實。”
沐國公長吁一口氣：“此話怎講？”
豫章侯吞了吞口水：“齊王所言罪行皆為屬實，但做下這一切的本非我豫章侯，而是……我北陵山莊的管事馮辛。”
“胡言亂語”
沈如白蹙眉，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馮辛不過是個辦事的，他如何能有這么大的膽子劫持數名少女？”
豫章侯垂眉低眼地：“這、這馮辛一向被我寵慣了，常常仗著我的權利肆無忌憚。他做下此等喪心病狂之事我也很痛心，可是……沈小公子，你不能平白無故血口噴人啊，難道你那天看見我奸污虐待這些女子了么？”
“你——！”
沈如白被堵得啞口無言，正不知如何是好，李惻在一側低聲開了口：“既然如此，那去請人證吧，聽聽那些姑娘們怎么說。”
沈如白附和：“對！請她們來！”
“請人證！”
沐國公坐在中堂即刻發號施令。
豫章侯聽聞此言，跪在原地也并未慌亂，相反，一張肥臉上里隱約露出些許得意之色。
一炷香后。
無人前來。所到官家女子府邸，姑娘們盡數稱病不出
半個時辰后。
無人前來，仍是姑娘們稱病不出，
李惻面色愈沉。
一個時辰后。
一個淺紫色衣衫的少女在壓抑的陪同下姍姍來遲。
沈如白長舒一口氣，李惻眼眶微壓，一眼便認出此人便是那日在北陵山莊逼迫知歲引開地追兵的綠衣女子。
“軍器監封學義之女封念拜見太后、齊王、沐國公、豫章侯”
自稱封念的淺紫色衣衫女子徐徐拜下
“封姑娘，我且問你，對你實行侵犯虐待的人是馮辛還是豫章侯啊？”
沐國公坐在上首沉聲質問。
李惻幽深地眸子銜住封念，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封念瞥了李惻一眼，直直拜下：“這些時日侵犯我與諸位姐妹的人乃……北陵山莊管事馮辛。”
李惻垂眸，忽然明白了首尾，知曉再說下去亦是徒勞。
“封姑娘！你可別顛倒黑白！他可是侵犯你的人，你居然包庇他！”
沈如白目眥欲裂，封念紅口白牙一張一合：“沈公子，正如你所說他是侵犯我的人，所以我憑什么要包庇他呢？我封念雖只是一階女流，但眼睛總不是瞎的，還是分得清豫章侯誰是馮管事。”
沈如白氣急：“你——！”
豫章侯哂笑：“沈公子，你污蔑我不要緊，但還是得尊重封姑娘吧。”
沈如白氣惱，欲據理力爭，李惻徒然拉住了他。
沈如白抬眼：“子正，這……”
李惻對他搖了搖頭。
“哈哈哈哈……”
一直未出生的芮后在此刻笑出了聲：“鬧來鬧去，原來是一場烏龍，我這個弟弟啊真是菩薩心腸，兩個奴才都能頂著他的名頭作威作福，子正啊，讓你見笑了。”
豫章侯立刻笑瞇瞇地：“姐姐說得甚是，怪我管教不嚴了。不過……齊王殿下，您常年征戰沙場，查案一時查錯了也是人之常情，您可千萬不要內疚，我這人不拘小節，也不會怎么計較。這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今日我就把那該死的奴才送到昭獄去。”
滿堂皆是虛偽笑意，所有的證據都人為地指向馮辛。
早已編織好的圈套，再掙扎下去也是徒勞。
李惻嘴唇輕抿：“如此，那便多謝豫章侯了，本王還要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
李惻拜別眾人，經過封念的時候輕輕落下了一句話：“封姑娘，希望你不會后悔。”
封念心底“咯噔”一聲，她自然知道這位齊王話里的其他含義，可是事已至此，她咬咬牙，最后還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出了大理寺，沈如白氣得臉都快綠了。
“子正，你說這叫個什么事，那個封念還有哪些姑娘們，我們分明是為她們據理力爭，她們倒好，不是稱病不出就是顛倒黑白，真是可笑！”
“她們都被豫章侯早早收買了。”
李惻淡淡開口：“此事未完”
沈如白興致勃勃：“怎么說，你有后招？”
“你先去幫我找一個絕色女子來，后日我們在玉泉館見。”
“絕色女子……哎，子正！”
沈如白待還要問，李惻早已往前走了老遠了。
“這個子正！說氣話來總是沒頭沒尾的！”
沈如白無奈搖了搖頭，只得自認理虧地跟了上去。
大理寺庭審的結果傳回王府時，正在打理花草的知歲氣得咬牙切齒。此番她真是的領略了什么叫做朝堂上的虛偽狡詐，還有那個封念，屬實可惡。
知歲這廂正在義憤填膺著，忽然聽得有侍女上前通傳：“王妃，謝府二姑娘來拜訪你了。”
“謝知落？”
知歲訝異，瞬間連怒火都忘之腦后了，畢竟，謝知落上門拜訪這事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得。而且薛靈珊不是說這廝連門都不敢出么？怎么跑她這兒來了？
“請她進來吧”
訝異完畢，知歲淡淡吩咐了下去，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倒要看看謝知落做的什么妖。
侍女動作麻利，很快就帶著謝知落款款來到了跟前。
知歲站在廊廡下，這會子正認真地剪著院子里已經開敗的繡球花。并未理會來人。
謝知落站在院子里見無人理她，只好僵硬著身體開了口：“昨、昨天……父親帶回來了一批上好的蘇繡綢緞，我過來拿給你。”
“多謝，玉茉，還不快快接了謝二姑娘的綢緞。”
知歲依舊頭也不回地剪著花草。玉茉聞言走上前去，從謝知落的貼身丫鬟覓兒手中接了綢緞。
見知歲沒有說話，謝知落躊躇站在原地，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你還有事？”
知歲抿唇，看著她這副緊張兮兮模樣，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謝知歲往前挪了幾步，一雙眼睛低垂著，不敢看知歲：“那天那么多人，你、你有沒有受傷……”
“如你所見，這不是好好的么？”
知歲回頭又給了枯葉一剪子。謝知落被噎住，一時間啞口無言了。嘴唇緊抿著，站在原地不斷地絞著手中的素白帕子。
知歲又好笑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哎，謝知落，你想說什么就說吧，難道我會吃了你不成。”
“不、不是的……”
謝知落連連搖頭，情急地脫口而出：“我是來答謝你的！”
“哦？答謝？”
知歲瞇眼，一時來了興致，連手中的剪子都放下了。
四目相對，謝知落羞怯而慌張低了頭。
知歲一副不知情地樣子：“你要答謝我？我沒聽錯吧謝知落”
“沒、沒有……那天……”
謝知落緊張地絞著手帕，低著頭一副小媳婦的模樣：“那天你舍命救我……我、我心中慚愧不已，你那、那么好，我從前卻對你……很不好。”
“你那是對我不好嗎謝知落？”
知歲義正言辭地更正：“你那是要謀殺。”
謝知落慌張抬頭：“我、我知道我罪不可恕，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求你能原諒我，我只是、只是……”
謝知落只是了半天也沒只是出個所以然
知歲無奈地：“所以……你到底是來答謝我的還是來求我原諒你的？”
謝知落嘴唇緊抿，好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來：“都是……”
知歲眉眼彎彎：“所以……那些綢緞不是爹爹給我的，而是你自己給我的吧？”
“是的……”
被戳破的謝知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又急急地抬了頭：“我知道你在王府有很多漂亮衣服，爹爹也會給你準備很多衣服。你、你要是嫌棄，覺得丑，也沒關系……”
“我剛剛都沒看呢，怎么知道丑不丑”
知歲有心逗她，繼續道：“玉茉，快把那綢緞拿上來我看看”
“是！”
玉茉憋著笑，恭恭敬敬地把衣服呈了上來。
知歲裝模作樣地對著那些綢緞挑挑揀揀，一會皺眉一會搖頭的，謝直落在一旁看著，伸長脖子緊盯著知落，一顆心似乎都提到嗓子眼了。
“噗——”
知歲忍俊不禁，笑出了聲：“行了，都是頂好的蘇繡，有什么可嫌棄的。”
“那、那我以后得的蘇繡都給你！”
謝知落喜笑顏開：“還有、我的漂亮鞋子、漂亮的耳飾！都給你！”
“還有，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你要往東我絕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