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你家里有不干凈的東西。”老道士忽然神情嚴肅地說。
林空鹿聞言微訝,夏鈺誠則輕皺眉,暗道:不會是走了小騙子, 又來了個大騙子?
跟老道士一起進來的管家聞言忙在客廳掃視一圈,心中納罕:這不都打掃得挺干凈?
只有跟在老道士身后的小道士磕巴道:“是、是吧師父,我就說這家有厲鬼。”
一聽“鬼”字, 老管家頓覺這一老一小是騙子, 不由皺眉:喻文森怎么把這種人介紹到家里來了。
但老道士在客廳觀察一圈,視線很快落在客廳正中央的遺像下方。
林空鹿的心頓時提起,遺像下方的柜子里放著傅謹辭的骨灰。
沒錯,墓地葬的那盒骨灰是假的,這么重要的東西,他怎么可能真給葬了。何況那塊墓還是傅維聲選的,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在墓上動手腳,比如弄個什么陣想鎮著傅謹辭。
不得不說, 他真相了,前世傅維聲確實這么干過, 即便是這一世, 那塊墓也已經被動過手腳,如果骨灰真葬進去,傅謹辭現在絕不會好受。
就在林空鹿神情緊繃時, 老道士忽然又看向他,意味深長道:“先生, 你被惡鬼纏身了。”
管家聽到這上前,無奈道:“這位老先生, 我們這宅子好好的, 沒什么鬼不鬼的, 您要是沒事,還是請回吧。”
老道士見他們不信,直接拿出符紙,道:“幾位既然不信,不如讓老道先來證實一番。”
說著他飛快將符紙打向遺像下方,林空鹿來不及制止,心不由一緊。
夏鈺誠也不自覺攥緊手,但很快又不解,他緊張什么,那只鬼如果被打死,難道不是好事?
符紙被打出后,瞬間發出金光,但飛到一半卻像遇到阻礙,憑空停住,接著符紙劇烈抖動,金光下,黑氣漸漸蔓延。
“厲鬼現形了,師父厲害。”小道士立刻在旁驚道。
老道士也對自己這番表現十分滿意,捋捋被徒弟偷剪得有些禿的胡須,又看向林空鹿,高深莫測道:“這黑氣就是鬼氣,這位先生身上也有。”
老管家已經被嚇傻了,萬沒想到這老道士竟不是騙子,是真有本事,再聽對方說林空鹿身上也有鬼氣,頓時慌神,忙問:“老先生,您是不是有辦法救我們夫……呃,救我們鹿先生?您快幫幫我們……”
老道士淡定道:“莫慌,也別怕,你們這次走運,遇見老道我了,老道我修行道術多年,于捉鬼一道十分在行。”
“我師父在扶隱山修行,道行高深,道號扶隱子,別看他老人家看起來只有五六十歲,實際已經九十九高齡啦,捉鬼找他準沒錯。”小道士也在旁補充介紹。
林空鹿:你之前好像也說你九十九了。
老道士聽了徒弟的話忙擺手,謙虛道:“誒,徒兒,要自謙。”
林空鹿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師徒倆怎么有點一唱一和的感覺?
夏鈺誠也皺眉,扶隱子他沒聽過,但前些天查幾個知名道觀古剎的資料時倒是發現,a市清風觀的觀主道號扶陽子,扶隱子、扶陽子,難道這兩人有什么關聯?
管家這時已經急得不行,忍不住催道:“老先生,您就別賣關子了,快救救我們鹿先生吧。”
老道士一派淡定:“誒,不急,要除鬼氣其實很簡單。”
說著,他掏出一張用朱砂繪制的金黃色符紙,介紹道:“這是老道耗盡十年功力畫出的驅鬼符,有了這張符,別說鬼氣,就是惡鬼也能讓他魂飛魄散。”
“只需十萬元一張。”小道士在旁說。
老道士矜持地點點頭,強調:“十年功力。”
林空鹿:……更不對勁了。
“呵。”就在這時,一聲輕笑響起。
眾人立刻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就見剛才還懸在空中壓著黑氣的符紙忽然金光暗淡,飄落在地,接著黑氣驟然濃重,凝實成人形。
傅謹辭唇邊噙笑,從黑霧中向他們走來,竟直接從目瞪口呆的老道士手中抽走驅鬼符,不顧手被灼燙得冒白煙,直接將符紙捏碎,緩聲問:“十萬塊一張?”
傅謹辭原本沒打算出現,但這老道險些把符紙打到他骨灰上,這就不能忍了。
小道士瞬間嚇傻,哆嗦得雙腿直打晃:“師師父,你的符紙好像沒有用。”
“后退!”老道士神色一凜,忽然大喝,把離自己近的徒弟和管家都擋在身后,同時又翻出一沓符紙。
小道士一驚:“師父,這可是您用三十年功力畫的符紙。”
“少啰嗦,捉鬼要緊,你快帶其他人出去。”什么用三十年功力畫的,忽悠人而已,三年都沒有。
老道士面上沉穩,額頭卻已經開始冒汗。他只是有些本事,能捉捉小鬼罷了,誰知這次竟碰上硬茬,明明是剛死不久的新鬼,鬼氣的濃重程度竟堪比千年厲鬼。
想到這,他不由在心中嗚呼哀哉,郁悶想,今天不會把命交代在這吧?真后悔下山。
他不過就是偶爾跟徒弟唱雙簧,騙人點錢……啊不,也不完全算騙吧?只是收費比較高,咳,但該捉的鬼哪回沒捉?老天竟如此懲罰他,讓他撞見這只厲鬼……
老道士越想越心慌,不停將厲害的符紙打向傅謹辭,同時急催小徒弟:“快別愣了,趕緊帶大家出去。”
他是貪財了些,但良心還沒泯滅,此時只想拖延時間,讓客廳里的人都逃出去。
但管家在傅謹辭出現的那一刻,整個人就愣了,喃喃自語:“先生,謹辭啊……”
老管家沒有妻子兒女,一輩子都在傅宅工作,是看著傅謹辭長大的,這會兒再見到他,簡直老淚縱橫。
“原來鬼是先生。”他又是激動,又是難過,見老道士把符打向傅謹辭,著急上前勸阻:“不能捉,不能捉啊……”
小道士這時拽住他,也著急道:“哎呀老人家,快跟我走吧,這鬼兇得很。”
傅謹辭抬手打散符紙,嗤道:“不自量力。”
于是老道士又拼命貼符紙,老管家又說“不能打”,小道士又苦勸“您快跟我出去”……
林空鹿&夏鈺誠:“……”
老道士很快也終于發現,這鬼跟這一家子根本就認識,不會傷害他們,于是趕緊撒一把符紙,尋機帶著小徒弟跑了。
林空鹿:這可真是……亂七八糟,一地雞毛。
老道士跑出去后,小徒弟還驚魂未定,拽著他的衣袖問:“師、師父,咱們就這么跑了,那一家子可怎么辦?不會被厲鬼吃了吧?”
“笨,那鬼跟他們就是一家的。”老道士沒好氣地拍他頭。
“啊?那師父你這次損失大了,我剛才看見你把一張八十年功力畫的符也打出去了。”
“可拉倒吧,那是你師伯給師父的保命符。”
老道士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八十年功力,他總共才六十歲,不過這話就不能跟小徒弟說了。
“那師父,咱們接下來怎么辦?我收了那位喻副總的錢,得保護林先生呢,可林先生身邊有惡鬼,我又不敢去。”小道士一臉為難,騙亦有道,他得守信用。
老道士剛喘勻氣,聞言瞥他一眼,說:“你這點道法,連他是鬼都沒看出,就別去送命了,趕緊跟我一起回清風觀,找你師伯出山。”
說著他拽起小徒弟就往地鐵站趕,但沒走兩步又停下,摸摸口袋,尷尬道:“徒弟,你能借為師五塊錢不?”
小道士:“?”
老道士:“唉,為師的地鐵卡在剛才斗法時,被那只可惡的厲鬼打掉了。”
小道士沉默,半晌后誠懇建議:“師父,喻副總的錢還沒到賬,要不咱們坐公交吧,公交便宜,兩塊錢就夠。”
悄悄跟出來的林空鹿看見這一幕,也沉默了,這可真是……清貧師徒。
不過見兩人沒壞心思,跟傅維聲也沒關系,他就回去了。至于兩人說要請的那個師伯,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如果對方實在厲害的話,就讓傅謹辭帶著骨灰出去躲躲,唉……
他犯愁地回到別墅,卻見傅謹辭坐在客廳,管家在旁又是遞水果,又是擺吃的,還不放心地絮叨:“先生,你現在是不是吃不到這些?唉,真是苦了你了,你這衣服也還是出門那天穿的,這都多久了,要不給你燒件衣服吧,是不是還得燒香……”
夏鈺誠站在一旁,雙手環抱,無聲冷笑。
林空鹿:“……”虧他還在外面替這半人半鬼擔心。
他朝夏鈺誠招招手,用口型說:有事要跟你說。
夏鈺誠眸色一暗,忙大步走過去。
傅謹辭見了,忽然放下交疊的長腿,偏頭問:“你們去哪?”
正在燒香的管家一愣,終于察覺這三人,哦不,是這兩人一鬼之間,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林空鹿見狀,不好再和夏鈺誠一起出去,干脆就在客廳說:“喻文森剛才打電話給我,說夏……先生的心理醫生來a市了,想見他一面。”
說到這,他微微一下,意有所指道:“就是那位幫謹辭也治療過心理問題的埃德加醫生,現在改名叫艾伯納。”
說完又問夏鈺誠:“你打算見嗎?”
誰知夏鈺誠還沒說話,傅謹辭就先起身,皺眉道:“我也去。”
這個醫生是喻文森介紹給他的,曾經他還算信任喻文森,但現在……呵,不提也罷。不過有一點他想弄清楚,喻文森介紹一個履歷造假的醫生給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夏鈺誠見他答應得飛快,頓時沉默:……我開口了嗎?我答應了嗎?
但看見林空鹿的神情,他又點頭,悶聲道:“那就去見見。”
他覺得沒什么可見的,只要不回憶,他現在就很少再頭疼,但林空鹿在這查這個醫生,好像很想見。
見他答應,林空鹿確實很高興,忙聯系喻文森,讓對方安排時間。
于是半個小時后,林空鹿就帶著半人半鬼出發了。
艾伯納醫生住在市中心的高檔酒店,總統套房。
到酒店后,這位金發碧眼的醫生熱情接待了他們。
“夏,沒想到你這次竟半年多沒回去,是被這位美麗的林先生迷住了嗎?”艾伯納醫生狀似開玩笑地說。
林空鹿禮貌地笑笑,心中卻覺有哪里不對勁。
夏鈺誠也只微笑,沒回應。
坐下沒聊幾句,對方又對林空鹿道:“很抱歉林,我想單獨跟夏聊聊,關于他的心理狀況,可能要請您單獨坐一會兒。”
林空鹿下意識看向夏鈺誠,無聲詢問。
夏鈺誠點點頭,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很快跟艾伯納一起去隔間。
林空鹿自然不放心,好在距離不遠,可以讓系統直播給自己看,只是……
他遲疑了一下,忽然壓低聲音問:“謹辭,你還在嗎?”
傅謹辭飄在他身旁,聞言偏頭看他,淡聲道:“我還以為你眼里只有他了。”
林空鹿:有點酸。
他想了想,又試探道:“你能不能幫我進去看看,我怕那個醫生……”
“你很擔心夏鈺城?”傅謹辭忽然打斷,片刻后又說:“你就不能也擔心一下我?”
林空鹿無辜想:都擔心啊。
“我也擔心你,我不是幫你藏著骨灰了?”他故意小聲又委屈地說。
傅謹辭一噎,心想,這倒也是。
“算了,我去看看。”他最終還是答應,就是聲音有些悶。
林空鹿立刻露出笑,語氣輕快道:“謝謝你,謹辭。”
傅謹辭看見他的笑,只覺得自己魔障了,這種時候居然因對方沖自己笑,就感到高興,這可是被拜托去照看情敵。
他沒再說話,只有些郁悶地飄進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