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怔怔的看著容安,她的眼中含著安撫、鼓勵的笑意,但同時也有身為醫者的冷靜與客觀。</br> 或許上一次見到她時,他就該意識到,現在的容安和以前不一樣了。</br> 她變得更博學、大膽、自信,她身上少了一層束縛,卻多了一份仁善。</br> “應該是我感謝你給我機會才是。”蕭廷看著她說道。</br> “容安,不怕你笑話,剛剛你問我話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br> 我說這話可不是想讓你有壓力,而是想告訴你,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個給我帶來希望的人。</br> 無論這希望會不會落空,我都得感謝你。</br> 至少我又體會了一次滿懷希望的感覺,總好過人生一成不變,無驚無喜。”</br> 容安聽了他的話,便知道自己并沒有魯莽,也更放下心來。</br> 她本意是好的,但沒有十足的把握,蕭廷的雙腿便輕易不能提及,好在他是明事理、有格局的人。</br> “我可不會笑話大哥,因為大夫從來不會笑話自己的病人,從現在開始,大哥你就是我的病人了。”容安莞爾一笑,語氣聽起來倒是挺歡快。</br> “你每次收了病人都這么開心?”蕭廷看著她心情不錯的樣子啞然失笑。</br> “那當然,這代表病人對我的信任啊。”容安開玩笑道。</br> 氣氛很輕松,容安便繼續說道:“接下來,我會問你一些問題,大哥要記住我是以大夫的身份在同你對話。”</br> 蕭廷點點頭,端坐在輪椅上,表面看上去是放松的。</br> “大哥平日應該是有鍛煉的吧?”容安問道。</br> 蕭廷的身量和蕭瓚差不多,他雖然沒有蕭瓚那么健壯,但看上去絕不羸弱。</br> 一個坐在輪椅上十多年的人,坐姿挺拔,腰腹筆直,肩膀手臂看上去寬闊有力,能維持這樣的身姿,背后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br> 蕭廷見容安毫不避諱的打量自己,但眼神清澈明朗,自己一個大男人又怎好扭捏,便答道:“是的,我屋里有吊環,每日晨起睡前都會練半個時辰以上。”</br> “握環而立嗎?”容安又問。</br> “是的。”蕭廷點點頭,“多半靠手臂的力量,雙腳幾乎無力。”</br> “很好,這是一個好習慣,大哥要繼續堅持。”容安給予鼓勵與肯定。</br> 師父說,人體是一個循環,對于半身癱瘓的人來說,最怕他們坐著或是躺著不愿意動,那么長此以往,這個循環就會堵塞,不但身體退化,連大腦也是如此。</br> “現在我可以肯定你的脊髓沒有出問題,已經排除最壞的一種可能了。”她說道。</br> “是嗎?”蕭廷面露驚喜。</br> 容安點點頭,“脊髓損傷引起的癱瘓是非常嚴重的,大哥能握環而立半個時辰以上,再加上大哥你有熠兒,證明無損生育能力。這便說明你的脊髓是好的。”</br> 蕭廷見她如此肯定,自是信服高興,也終于明白她先前為何要強調自己是以大夫的身份在問話,大夫眼里是沒有性別之分的。</br> 他抿唇笑了笑,發自內心的說道:“那太好了。”</br> “嗯。”容安也松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大哥還記得以前都傷在哪里了嗎?”</br> “當然記得,最嚴重的是后腦受過重擊,還有腿部中箭,其他的都是小傷,我認為干系不大。”</br> 容安了然的點點頭,已然心中有數,“腦部重創可能會出現腦出血,這確實會引發下半身癱瘓,至于腿部中箭,就要看看有無傷到筋骨了。</br> 這些都需要進一步檢查,今日我未帶藥箱,也未帶助手,倒是急不來。”</br> 蕭廷驚訝道:“你還有助手?”</br> “對啊,就是魏瀾。”容安笑道,“所以大哥不必擔心,下次來給你檢查身體的人是魏瀾不是我。”</br> 蕭廷聽了忍俊不禁,心中佩服,“還是你想的周到。”</br> 她雖然說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卻準備的很充分。</br> 容安笑了笑,又拍拍桌子,說道:“把手伸出來,先給你把個脈。”</br> 蕭廷自是十分配合,抬手露出手腕,平放于石桌上。</br> 容安伸手剛要切脈,便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干什么?”</br> 她轉頭看過去,只見回廊里走來一個青衣女子。</br> 她大約二十出頭,生的瓜子臉、丹鳳眼、柳葉眉,眉梢微微上挑,爽朗中帶著一絲英氣。</br> 打扮也十分簡潔,一襲湖綠色百褶如意月裙,發髻上只簪了一支樣式最簡單的羊脂玉發簪,通身便再無其他配飾。</br> 容安第一次見到如此干練有俠氣的女子,正在猜測她的身份,便聽蕭廷說道:“是明珠來了。”</br> 容安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蕭家的五小姐——蕭明珠。</br> 蕭明珠已經三兩步走進廊亭,停在蕭廷的身側叫了聲大哥,又看向容安遲疑道:“這位是?”</br> “這是容安,快見過你四嫂。”蕭廷指著容安介紹道。</br> “原來是四嫂,聞名不如見面。”蕭明珠笑著對容安點頭道。</br> 容安微笑還禮,“五小姐。”</br> 蕭明珠自顧自的坐了下來,蕭廷轉頭看著她問道:“怎么突然跑我這來了?”</br> “這不是聽說大哥難得休沐,正好我又閑著,便過來看看,沒想到你有客人,而且還是四嫂。”蕭明珠笑道。</br> “說起來確實挺巧,今日容安和她的表姐來府中做客,現在你也來了,中午大家正好一起用膳,這還是你們兩第一次見面呢。”蕭廷左右看了看,面帶笑意。</br> “好啊。”蕭明珠高興的應道,又扭頭看向不遠處的草地。</br> 只見蕭熠和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在放紙鳶,氣氛看起來很歡樂,想來就是四嫂的表姐了。</br> “對了,剛剛你和四嫂在說什么,神神秘秘的?”蕭明珠又回過頭好奇的問道。</br> 蕭廷看了一眼容安,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現在說出來,只怕會引來很多關注,到時候必然會給她增加壓力。</br> “我有些不舒服,便請容安看看,剛剛她正要為我把脈。”他最終說道。</br> “原來是這樣,嚴不嚴重,要不要我去將大夫請來?”蕭明珠關切的問道。</br> “不用了,這不是現成的大夫嗎,容安的醫術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蕭廷搖頭笑道。</br> 蕭明珠看向容安,一臉誠懇的說道:“四嫂的本事我已經聽說了,前幾日西月國皇太孫在大哥府上暴斃,多虧了四嫂才找出真相。</br> 既如此,便勞煩四嫂為大哥看看。”</br> 容安覺得蕭明珠有些客氣,不過想想這畢竟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于是點頭道:“這是應該的。”</br> 蕭廷又重新將手伸了出來,他的手剛放到桌子上,蕭明珠便將一方絲帕抖開蓋在蕭廷的手腕上。</br> “四嫂請。”她若無其事的說道。</br> 倒是容安和蕭廷詫異的對視了一眼,兩人尷尬一笑。</br> “還是五小姐周到。”容安夸贊道,說完隔著絲帕為蕭廷診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