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只逗留了片刻便離開了,容安和阿蠻站在門口目送著她的馬車走遠才轉(zhuǎn)身進門。</br> “小姐,您來看看這些。”阿蠻指著堂中長桌上的一堆禮品說道。</br> 容安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方盒打開,里面的東西讓她吃了一驚。</br> 盒子里竟然是十顆蓮子大小的粉色珍珠。</br> 她揀起一顆仔細看了看,珠子的觸感如陶瓷般光滑,外表泛著珠光,內(nèi)里還有天然的火焰紋路,十分神奇。</br>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根據(jù)她的聽聞,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稀有的海螺珠。</br> 海螺珠之所以稀有,是因為它有別于普通的珍珠是白色且個小、生于蚌中,海螺珠則只能生長于天然的海螺中,且擁有如櫻花般鮮亮的玫粉色。</br> 這一盒海螺珠雖然個頭不算頂級,但用來送禮,著實太貴重了。</br> 阿蠻在聽容安說了這盒珠子的價值后,也驚詫不已。</br> “想不到史家出手如此闊綽,也難怪曲老板要與他們合作了。”</br> 她說著又幫容安打開了其他幾個盒子,里面無一例外都是藥材,其中最貴重的要數(shù)一棵野山參和一盒冬蟲夏草。</br> 不得不說,沈氏送來的答謝禮既有實用的也有貴重的,誠意滿滿。</br> 而阿蠻最喜歡的則是桌邊的一筐新鮮大牡蠣,他們住在海邊,飯桌上自然不乏海產(chǎn),但是沈氏送來的這一筐牡蠣個頭碩大,肉質(zhì)肥美鮮白,一看便是上乘貨色。</br> 小廚娘阿蠻眼睛都放光了,她抬頭看著容安興沖沖的說道:“小姐,今晚清蒸牡蠣,再來一鍋牡蠣豆腐湯,一定鮮美無比。”</br> “好好,全憑你做主。”容安笑道。</br> 阿蠻歪頭笑的很燦爛,又叫來沈星樓幫她把這一筐牡蠣抬去后廚。</br> 東西交給他們收拾整理,容安走到窗邊,窗外依舊是雨后初晴的好天氣,但是遠處的天邊卻突然間聚集了黑云。</br> 海邊的天氣就是這么善變,多雨而潮濕,容安望著遠方黑云壓頂,那是回城的方向,希望那位分外熱情的史夫人不會淋到雨吧。</br> ……</br> 然而事與愿違,沈氏的馬車剛一進城就下起了瓢潑大雨。</br> 沈氏坐在馬車里倒是安然無恙,但是隨行的下人各個淋成了落湯雞,四月初天氣還有些濕冷,一行人也因此加快了速度,朝城中的史府奔去。</br> 一炷香后,馬車停在史府門前,丫鬟撐好了傘恭候沈氏下車,沈氏一手拎著裙擺一手接過丫鬟遞來的傘一路小跑進了府門。</br> 原本準備一鼓作氣回后院,卻在影壁前生生止住了腳步。</br> “表哥,求求你了,讓我回來吧。”秦姨娘渾身濕透跪在雨水里,仰頭看著面前的男人苦苦哀求道。</br> 她衣衫單薄,被雨淋濕后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反倒將妖嬈的曲線勾勒的淋漓盡致。</br> 她緊緊攥著史廷芳的衣擺,傷心欲絕的哭訴道:“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和姨母,我們是一家人啊,我不會害姨母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是冤枉的。”</br> 可她發(fā)現(xiàn)史廷芳并沒有看她,而是面色忐忑的望向她的身后。</br> 秦姨娘循著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便看見沈氏和丫鬟就站在她身后兩三丈遠的地方,神情冰冷的注視著他們。</br> 她幾乎沒有遲疑,立刻跪著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對著沈氏不停的磕頭,一邊哭著求饒道:“夫人,求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趕我走,我愿意為您當(dāng)牛做馬,只求您讓我留在史家。”</br> 大雨傾盆而下,秦姨娘蒼白而又濕漉漉的臉上,雨水混合著眼淚,當(dāng)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br> 沈氏一言不發(fā),嘴角彎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眼神卻更冷了。</br> 一旁的丫鬟蘭兒則一臉鄙夷憤怒,心中暗罵秦姨娘妖魅惑眾,含沙射影。</br> 表面是在服軟求饒,卻句句帶刺,暗指是夫人在針對她,真是太不要臉了。</br> 沈氏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她看秦姨娘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只秋后的螞蚱,而她看史廷芳的眼神要復(fù)雜一些,很失望也很無奈,相顧無言。</br> 沈氏帶著丫鬟走了,史廷芳卻看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br> 他恍然想起曾經(jīng)的她并不是這樣的,幾年前,他們剛成婚的時候,她還是個嬌俏愛耍性子的大小姐。</br> 她出身登州沈家,登州同樣臨海,而沈家在登州擁有最大的碼頭和船隊,生意涉獵廣泛,還經(jīng)常遠航海外,史沈兩家的聯(lián)姻本就是強強聯(lián)合。</br> 而她作為沈家的掌上明珠,脾氣難免驕縱還很愛撒嬌,但他并不討厭,反而甘之如飴的寵著她,那時候他們也過了一段神仙眷侶的新婚生活。</br> 可是后來一切慢慢都變了,母親總在他面前說她不懂規(guī)矩,不夠體貼,不知孝順。</br> 而她也委屈的反駁,說母親故意刁難她,不僅整日給她立規(guī)矩,還處處挑刺。</br> 那段時間,他常在外面奔波忙生意,忽略了家里,只覺得百善孝為先,便讓她對母親多多包容。</br> 可誰知不僅沒能勸住她,還將她氣回了娘家。</br> 那時她的脾氣當(dāng)真嬌蠻火爆,一走便是數(shù)月,他親自去登州接人,竟被她掃地出門。</br> 他也很生氣,再加上母親的拱火和哀求,他一氣之下答應(yīng)了母親一直以來的請求——納表妹為妾。</br> 事情過去了好幾年,他卻一直清楚的記得納妾當(dāng)天她風(fēng)塵仆仆的從登州趕回來,紅著眼睛命令他不準納妾。</br> 她就像一只炸毛的孔雀,看起來那么的驕傲又蠻不講理。</br> 他心里是竊喜的,至少說明她是在乎他的,但納妾的事情已經(jīng)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br> 就當(dāng)是了卻母親的心愿,也算是治治她的壞脾氣,希望她以后能收斂一些,對他這個夫君多些敬畏。</br> 可秦氏進門后,她的脾氣更差了,后院里隔三差五雞飛狗跳。</br> 母親和秦氏自然同一陣營,而沈氏與她們爭鋒相對,幾乎撕破臉般水火不容。</br> 在那段不得安寧的日子里,他焦頭爛額,史家婆媳不睦的流言蜚語滿城皆是。</br> 今兒百姓說沈氏善妒潑辣,明兒風(fēng)向又變成母親刻薄虛偽、寵妾滅妻。</br> 他知道,這是母親和沈氏在斗法呢,而這場婆媳爭斗以兩年前沈氏小產(chǎn)偃旗息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