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不到三個月的沈氏在后花園里散步時摔了一跤，見紅小產。</br> 當時她傷心欲絕，整個人仿佛丟了魂似的，猶如行尸走肉一般。</br> 他也很難過，不等她開口便徹查了這件事，結果一無所獲，當時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是被人加害的，這就是一場不幸的意外。</br> 對于這個結果，他很怕她不能輕易接受，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出質疑，也沒有大哭大鬧。</br> 她就是從那時開始改變的，她不再和母親還有秦氏明爭暗斗，從此她們井水不犯河水。</br> 他想一定是小產這件事對她打擊太大，以至于她喪失了斗志。</br> 又或者她忽然想通了，覺得成天這么斗來斗去也沒什么意思。</br> 不管怎么樣，史家終于恢復了安寧，他終于可以喘一口氣了，應該高興才對。</br> 可是看著沈氏收斂了芒刺，卻又在周身筑起了一道硬殼，他心里總覺得缺失了什么。</br> 不吵不鬧的沈氏讓他覺得陌生，也將趾高氣昂的母親和秦氏襯托的有些過分。</br> 這時，母親又開始說她是在裝可憐，博同情。對此，沈氏沒有半分反駁，她好像渾不在意。</br> 所有的爭吵，如果始終只有一方叫囂，而對方根本不接招，是掀不起風浪的。</br> 而他忽然就明白了，從前每次沈氏和母親鬧的不可開交，他看到的只有爭鋒相對、互不相讓，只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br> 卻忽略了誰才是挑事的人。</br> 沈氏的確有些小性子，可她本性不壞，也不會主動惹事。</br> 是母親橫豎看她不順眼，對她心懷不滿，母親心里只鐘意秦氏，兩個人一起明里暗里擠兌她。</br> 他明白的太晚了，他想這時候如果沈氏像從前一樣不肯示弱、據理力爭，他一定會站在她這邊，做她的后盾。</br> 可是她好像厭倦了，又或者說在一次次撞的頭破血流卻得不到支持和理解后，她對他不抱希望了。</br> 這個認知讓他很后悔又難過，他沒辦法逼著母親去給她道歉，也不可能不管母親。</br> 他只能盡量的彌補她，多陪陪她，送她禮物，在她調養好身體后給她一個孩子。</br> 她偶爾會給他笑臉，但再也沒有對他撒過嬌，使過性子。</br> 她變得端莊有禮，沉默寡言，可他心里最懷念的還是剛成婚時嬌蠻活潑又愛爭風吃醋的沈氏。</br> 就好比現在，撞見秦氏糾纏他，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上前將秦氏扯開，再氣勢洶洶的瞪著他。</br> 想到這里，史廷芳心里一陣悵然若失。</br> ……</br> 沈氏沉著臉回到自己的院子，將雨傘交給站在門廳下迎她的張嬤嬤，便自顧自的進屋去了。</br> 張嬤嬤狐疑的看著她清冷的背影，又轉頭問隨后進來的蘭兒：“你們不是去城外給李大夫送禮了嗎，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瞧著夫人的臉色不太好。”</br> 其實蘭兒的臉色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收了傘放在門外，又抖了抖衣裙上的水珠，湊到張嬤嬤耳邊說道：“剛剛我們進府的時候撞見秦姨娘了，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家主讓她回來呢。”</br> “什么？”張嬤嬤頓時火冒三丈，眼睛里都要噴火了，“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怎這么沒臉沒皮，陰魂不散。”</br> “還不是給慣的。”蘭兒沒好氣的說道。</br> “她犯了那么大的錯，竟沒挨上一鞭子。說是被逐出家門，事實上也沒讓她流落街頭，而是給她準備了宅子，您說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笑滑稽的事情。”</br> 張嬤嬤聽了氣的胸口起伏，心中為沈氏感到憤憤不平。</br> “到底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心偏的都沒影了。還有家主，慣是愚孝，耳根子又軟。”她冷冷說道。</br> 心里還藏著一句沒說出口的話，若是這次還能叫秦姨娘翻身，那夫人真是沒什么盼頭了。</br> “你去屋里看看夫人，我去前院打聽一下。”張嬤嬤向蘭兒交待了一句，便撐傘走了。</br> 蘭兒嘆了口氣，轉身進屋。</br> 沈氏在暖閣里，正一動不動的坐在錦榻上，她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無光。</br> 而她腳邊的地上一片潮濕，仔細看她的鞋襪還有厚重的裙擺都已經濕了，還在滲著水。</br> 蘭兒不禁皺起了眉頭，剛剛沈氏走的飛快，想來沒有注意路上的積水，也沒提裙擺。</br> 她才剛出月子沒幾天，可不能著涼，蘭兒想著便上前準備提醒她。</br> 可她剛邁出兩步，便見沈氏忽然揮手將案幾上的一套茶具掃到了地上，有一只茶碗剛好就碎在她的腳邊。</br> 她嚇了一跳，短促的驚叫了一聲。</br> 沈氏這才如夢初醒般注意到她，她握緊了拳頭，垂下頭，眼中是無盡的落寞與茫然。</br> 蘭兒看著這樣的沈氏心痛極了，這兩年夫人雖然表現的云淡風輕，可心里到底還是在意家主的。</br> “夫人，您別難過。”蘭兒嘴笨，搜腸刮肚也就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br> 沈氏自嘲一笑，用透著疲憊的語氣說道：“叫人進來打掃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