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兇手張生。</br> 多年來，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讓他學會察言觀色，隱忍負重。</br> 他聰明上進，同時也心懷城府。</br> 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謹守本分、謙遜有禮的正派人士，贏得所有人的信任與尊重。</br> 沒有人知道，在他人畜無害的面具下，藏著怎樣的野心與戾氣。</br> 他知道姚財主看不起他，大家明明是親戚，可姚財主卻將他和母親當成下人使喚。</br> 母親就是因為勞累過度才一病不起，那時候他就發誓，終有一天，他要將姚家的一切都握在手里。</br> 而掌控姚家最好的切入口無疑是姚財主的寶貝女兒。</br> 姚小姐天真浪漫，懵懂無知，張生憑借自己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攻下姚小姐輕而易舉。</br> 再略施小計，姚小姐就成了他的人。</br> 姚財主再不甘心，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br> 他順利當上姚家姑爺后，姚財主一度十分厭惡提防他，但是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讓他慢慢改觀。</br> 他依舊勤勉本分，從不落人一句口實。</br> 對姚小姐更是無微不至，夫妻二人琴瑟和諧，鸞鳳和鳴。</br> 之后幾年，他漸漸在姚家站穩了腳跟，在姚財主的生意圈里有了一席之地，所有的事情都朝著他計劃的方向發展，只除了一件事。</br> 他沒有想到，那一碗落胎藥竟讓姚小姐留下了病根，從此子嗣艱難。</br> 不止是他沒有想到，姚家父女同樣追悔莫及。</br> 他們四處求醫問藥，但凡有一線希望都不肯放過，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姚小姐的肚子沒有一絲動靜。</br> 一晃十年，求醫問藥變成了拜佛求神。</br> 他心里已經斷定姚小姐生不出孩子了，可表面還得安慰她，陪著她繼續折騰。</br> 姚小姐確實主動為他納過妾，可這個養尊處優、心思單純的女人根本不明白此舉是在害他。</br> 他一旦接受這個小妾，坐享齊人之福，那么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br> 他原本就等同于入贅姚家，他和小妾生下的孩子和姚家沒有半點關系，對他尚且沒有放下戒心的姚財主，怎么可能容忍這樣的孩子坐享他姚家的萬貫家財。</br> 所以姚小姐為他納的美妾，他無福消受。</br> 他的嚴詞拒絕不但讓姚小姐感動落淚，也打動了一直以來對他懷有偏見的姚財主。</br> 自那一年開始，姚財主逐漸放權，張生手里的權利慢慢變大，也暗自積累了一定的財富。</br> 又過了幾年，姚財主對他越發信任，將姚家的大部分生意都交給他打理。</br> 時機日趨成熟，張生也快四十歲了，他開始為自己的子嗣做盤算，他可從來沒有想過讓張家絕后。</br> 幾年前，他終于物色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林氏和他一樣身世凄苦，父母早亡，她和幼弟寄居在舅舅家。</br> 林氏舅舅家也不富裕，而且舅母貪財無情，她見林氏面容姣好，身姿婀娜，便暗地里托媒婆給她說親，只要嫁妝給的足，對方是什么人都無所謂，做妻做妾也不挑。</br> 這等同于要把她賣了。</br> 張生出了大價錢，帶走了林氏還有她的弟弟。</br> 一開始他把林氏安置在晉陽城外，每次外出談生意順路才能去找她私會。</br> 很快他便不滿足于這樣的現狀，因為林氏讓他魂牽夢繞，食髓知味。</br> 張生并不是重欲之人，但是他在林氏身上找到了不可自拔的新鮮感，他和姚小姐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萬般呵護。</br> 但是和林氏在一起，他體會到了撻伐主宰的感覺，他隱忍了一輩子的窩囊氣都能在林氏這里得到發泄。</br> 于是一天不見到林氏，他就坐立不安，渾身沒勁。</br> 他絞盡腦汁想了很久，終于想到了一個好辦法。</br> 他先買通了風水先生，讓他告訴姚家父女，姚小姐之所以不能生育，恐怕是因為與姚家祖宅相沖，需要換個地方居住。</br> 一旦扯上生育，姚家父女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br> 于是，他和姚小姐順利的搬到了楊柳巷。</br> 接著，他找到了糕點鋪子的學徒崔大郎。</br> 崔大郎相貌丑陋，老實本分，就憑他的本事，這輩子都別想娶妻，也不可能大富大貴。</br> 于是張生拋給他兩個難以抗拒的甜頭，一個是將糕點鋪子盤下來送給他，還有一個就是楊柳巷的一套兩進的宅院。</br> 而張生的條件就是，崔大郎將林氏迎娶過門，不過他們只能是假夫妻。</br> 讓崔大郎和林氏成親，只不過是為了方便他自己罷了，順便還能掩人耳目。</br> 只要他想，無論哪一天，翻一個墻頭就能到林氏房中和她纏綿。</br> 沒有比這更便捷，更刺激的辦法了。</br> 而林氏也很快懷孕，生下了一個男孩，張生欣喜若狂。</br> 但是看著孩子與他相似的眉眼，再想想楊柳巷里那一群愛嚼舌根的長舌婦，他還是決定將孩子送到別處去養，省的他長大后惹人懷疑。</br> 于是，沒多久就傳出崔大郎和林氏的孩子夭折了，其實孩子安然無恙，只是被張生送走了。</br> 萬事順利，張生白日與姚小姐伉儷情深，夜晚和林氏廝混，還神不知鬼不覺有了兒子。</br> 他不由得意萬分，也越來越喜歡在林氏身上發泄他的所有情緒，就像是上癮一般。</br> 而林氏越來越承受不住他的折磨，每次他走后，林氏都一個人躲在屋里哭。</br> 她遭遇的一切只有崔大郎知道，他甚至看見過她身上交錯的傷痕。</br> 雖然他們只是假夫妻，但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年，彼此相互照顧，也有了一定的感情。</br> 崔大郎是很丑，可他對林氏很好，他對她的好只有尊重沒有褻瀆。</br> 而身世凄慘的林氏最渴望的不過就是這份純粹的關懷與尊重。</br> 兩個人雖然從來沒有過越軌的行為，甚至沒有說過曖昧的情話。</br> 但他們在平凡的生活里，在三餐四季中，相互依偎，相互舔舐傷口，彼此的心意早已心照不宣。</br> 所以那天晚上，喝了酒的崔大郎回屋撞見張生殘忍的折磨林氏，酒壯慫人膽，他竟然拎了菜刀想要砍他。</br> 這大概是他想做了很久的事情，只是很可惜，他不是英雄，也救不了美人，反倒成了張生的刀下亡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