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晉陽知府和守城副將一起到姜府門前恭候蕭瓚。</br> 看著蕭瓚在姜炎的陪同下,從姜家大門走了出來,圍觀的眾人無不驚訝。</br> 蕭瓚去了知府衙門,不出一個時辰,官府便貼出了告示。</br> 杜參將以權謀私,霸凌百姓,念在破案有功,免去刑罰,革去官職,永不錄用。</br> 楊知府辦案不力,官官相護,官降兩級貶為通判。</br> 晉陽人士姜炎,進士出身,家學淵源,學富五車,剛正不阿,冊封晉陽知府。</br> 全城嘩然,短短兩天的時間,晉陽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天都變了。</br> 姜炎拿到冊封文書時,蕭瓚已經走了,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br> 既然被趕鴨子上架,他也沒有推諉,于當天走馬上任,先將崔大郎的命案審清,平息這場持續了數天的軒然大波。</br> 案子從中午審到了天黑,其中還牽扯了一樁陳年舊事。</br> 原來姚財主的女婿張生和姚家還有沾親帶故的關系。</br> 很多年前,家道中落的張生跟隨寡母到晉陽投奔遠房表親。</br> 身為表叔的姚財主雖然收留了他們,但也沒有白白賞他們飯吃。</br> 張生的母親在姚家洗衣燒火,權當個下人使喚。</br> 年幼的張生偶爾也被指使干跑腿的活,母子二人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br> 沒幾年,張母染病撒手人寰,張生成了孤兒。</br> 所幸當時他已經十幾歲,早早懂事成人,更在姚家站穩了腳跟。</br> 他聰明好學,手腳勤快,任勞任怨,從不抱怨,為人謙遜有禮,低調務實。</br> 姚家幾乎沒有人不喜歡他,賬房先生還認他做了干兒子,更將所學傾囊相授。</br> 就連挑剔的姚財主也覺得他年少有為,腳踏實地,堪當大任。</br>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張生從一個青澀的少年郎長成了一個玉樹臨風的俊俏書生。</br> 這些年,他不但跟著賬房先生學算賬做生意,還一邊勤學苦讀,考取了秀才的功名。</br> 任誰見了他都得豎起大拇指,夸一句勤學上進。</br> 他還將姚家那些婢女攪的春心蕩漾,各個見了他都臉紅嬌羞,喜不自禁。</br> 可他從來都是目不斜視,心無旁騖,再多的獻媚求好,他都禮貌的婉拒。</br> 這一切都被姚財主的掌上明珠看在眼里,春心蕩漾的又何止那些婢子們,被姚財主保護的十分周全的姚小姐從小到大見過最英俊上進的年輕男子可不就是這位遠房表哥嗎。</br> 兩人在姚家大宅里也算是青梅竹馬的長大,可當姚小姐鼓足了勇氣去告白,也一樣被拒絕。</br> 張生直言自己家境貧寒,根本配不上她。</br> 姚小姐大受打擊,哭著去求姚財主做主,姚財主聽了又驚又怒。</br> 這些年,他雖然賞識張生,可張生在他眼里就是一個靠他賞飯吃的下人,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寶貝女兒。</br> 當問清了來龍去脈,得知張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女兒,倒也沒有遷怒于他,反倒覺得他有自知之明。</br> 不然定是要讓張生卷鋪蓋滾蛋。</br> 不過這事也引起了他的重視,為了讓女兒死心,他一面開始物色合適的女婿人選,一面隨手指了個大差不差的丫鬟配給張生。</br> 張生父母雙亡,自己身為他的表叔,有權為他指婚。</br> 張生也確實沒有忤逆他的意思,就這樣張生的婚事被定在了三個月后。</br> 就在張生婚禮前夕,姚小姐突發腹痛,被姚財主帶去了街上的曹家醫館診治,接著被曹大夫診出了喜脈。</br> 這件事發生在二十年前,至今提起來,很多晉陽人都有印象。</br> 姚財主大發雷霆,怒砸曹家醫館,大罵曹大夫庸醫誤人,毀人名節。</br> 如此理直氣壯,護女心切,當時博得了很多人的信任與理解。</br> 更何況時間證明了一切,姚小姐的肚子一直沒有大起來,哪怕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她也沒生出一個孩子。</br> 而曹家醫館從此無人問津,曹大夫被人冠上庸醫的頭銜,名聲與家境全都一落千丈。</br> 可事實卻令人大跌眼鏡。</br> 曹大夫沒有診錯,姚小姐當年確實懷了身孕。</br> 她眼見張生要和他人成婚,一時著急上火,不知聽了誰人教唆,竟趁著姚財主外出談生意,于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跑去張生的住處,要與他生米煮成熟飯。</br> 張生開始自然是推拒了一番,可架不住姚小姐主動投懷送抱,軟磨硬泡。</br> 那一晚,兩人猶如干柴遇烈火,如膠似漆的纏綿了一夜。</br> 事后,清醒過來的姚小姐是很害怕的。</br> 畢竟世風嚴謹,若讓人發現她和男子私定終身,而且對方還定了親,她就算不被浸豬籠,游街示眾,也會遭人唾罵,這輩子都完了。</br> 可是事已至此,尤其是在和張生有了肌膚之親后,她更是非他不嫁。</br> 就這樣,忐忑的等了一個多月,姚財主回來了,可還沒來得及張口,就因為一時腹痛將這件事戳破了。</br> 意外戳破這件事,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br> 姚財主雖然氣的半死,可還得打起精神幫她善后,肯定不能讓女兒的丑事曝光,那只能將臟水潑給曹大夫了,誰叫他倒霉。</br> 就這樣,他們靠污蔑曹大夫遮掩了丑事,姚小姐腹中的胎兒也被一碗落胎藥化成了血水。</br> 一年之后,她終于得償所愿嫁給了張生。</br> 事情到這里,人們也終于明白,為何昨日曹大夫的遺孀會朝姚家父女身上扔穢物。</br> 那是遲到了多年的泄憤和報復。</br> 就像她說的,天理昭昭,報應不爽。</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