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除夕夜的前一天，姜府又有客人上門。</br>　　竟是晉陽城里有名的孫媒婆和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孔武男人。</br>　　只見那男人長得三大五粗，面貌兇狠，舉止粗陋，和文雅沾不上半點邊，在松鶴堂里待客的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心涼了大半，臉色是毫不掩飾的難看。</br>　　孫媒婆知道她們不高興，但還是腆著笑臉說道：“夫人，這就是我先前給你們提到的杜將軍，現在是晉陽城的守城參將，也是幽州按察使的遠房表親。”</br>　　她說話的時候，一旁的男人昂首挺胸，其貌不揚的臉上竟帶著絲絲自得與傲氣。</br>　　姜老夫人看了眼睛微瞇，心里直搖頭。</br>　　姜大夫人則氣的冷笑道：“我記得你先前跟我們說杜參將年輕有為、一表人才。”</br>　　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這兩個詞她咬的很重，語氣更是充滿嘲諷。</br>　　男人的臉色出現一絲尷尬，而孫媒婆卻是面不改色。</br>　　“對啊，我是這么認為的，杜將軍今年四十歲，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他又是三品參將，可不就是年輕有為。</br>　　至于一表人才，這個每個人看法多少有些不同，反正我就覺得杜將軍長得蠻好的。”</br>　　姜大夫人被孫媒婆的話氣的胸口起伏，卻不得不克制自己。</br>　　這個孫媒婆在晉陽城是出了名的能說會道，一張巧嘴八面玲瓏，也頗有人脈，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跟這個婆子撕破臉，省的她出去潑臟水，到時候受累的還是嫻姐兒的名聲。</br>　　實際上這次說親也是孫媒婆前兩天自己主動找上門的，她當時說的天花亂墜，拍著胸脯保證會給嫻姐兒說一門好婚事。</br>　　姜大夫人當時便心動了，怎么能不心動呢，女兒已經和離回家一年了，當初再重的情傷現在也該淡忘了。</br>　　而且她今年十九，過了年就二十歲了，時間不等人，女子的年紀越大越是無人問津，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心里早就著急了，誰不想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呢。</br>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孫媒婆如此不著調，果真是媒婆的嘴，騙人的鬼，她算是見識到了。</br>　　想到這里，她又擔憂的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方的屏風。</br>　　其實嫻姐兒樂得享受一個人的自在日子，可是自己和老夫人先斬后奏通知她來觀望的時候，她也答應了。</br>　　她一直都是孝順乖巧的孩子，不愿意忤逆他們，也不會拂他們的面子。</br>　　但是現在姜大夫人是一千一萬個后悔把她叫來。</br>　　不過她不知道坐在屏風后的姜思嫻完全是心無波瀾的，她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甚至和陪她一起來的容安笑著交換眼神，像是在看一場跟自己無關的戲。</br>　　待客的姜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沒有這樣的好興致了。</br>　　“杜參將既然年輕有為，一表人才，想來不會到四十歲還一直打著光棍吧？”姜老夫人摁下心中的不悅，捧起茶碗，瞥了一眼自視甚高的男人，涼涼的問道。</br>　　“那怎么可能，本將軍二十歲就娶親了，兒子都十九了。”杜參將昂著頭搶著答道。</br>　　坐在他身旁的孫媒婆急眼的瞪他，心中暗道不妙。</br>　　與此同時姜老夫人一口茶水噴的干干凈凈，還被刺激的咳嗽起來。</br>　　氣的七竅生煙的大夫人趕忙起身去給她老人家順背，一邊拍，一邊冷冷的看著孫媒婆問道：“我們姜家跟你沒仇吧？”</br>　　她還想再說道，卻被止住了咳的姜老夫人按住了手。</br>　　“冤家宜解不宜結。”她勸道，又看向一臉尷尬卻依舊梗著脖子的孫媒婆。</br>　　“先前你來府上說是要給老身孫女說親，事情來的匆忙，你說的不清楚，我們也沒交代完全，因此造成了今天的誤會。</br>　　老身的孫女是不會給一個跟自己一般大的人做后娘的，這是沒商量的事情。”</br>　　杜參將聽了姜老夫人的話，頓時皺起了眉頭，臉色也冷了下來。</br>　　孫媒婆連忙勸道：“老夫人還是別把話說的這么絕對，您家孫女都要二十歲了，而且還嫁過一次，難不成您還想照著黃花大閨女的標準找姑爺？”</br>　　大夫人聽了氣炸肺腑，忍無可忍，她瞪著孫媒婆和杜參將不留情面的怒斥道：“我女兒就是一輩子不嫁，也不可能給一個能做他爹的人當續弦。”</br>　　吭哧一聲，杜參將猛地站起身，椅子都移了位置，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最后又遷怒的瞪了一眼孫媒婆，一甩袖子揚長而去。</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