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姜府來了位稀客。</br> 曲明誠帶了一馬車的禮品過府拜訪,禮品單子上有字畫玉器,玳瑁琉璃,還有各種珍稀藥材,不可謂不貴重。</br> 姜老夫人和大老爺姜炎一起出來迎客,同行的還有姜少陵和容安,曲明誠是前一天下拜帖的,姜家人也不算沒有準備。</br> 一番答謝寒暄后,姜家長輩就退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曲明誠是來看容安的。</br> 姜少陵賴著不走當個陪客,事先也是和容安說好的。姜家現在不走仕途,一心經商,所以怎么能放棄結交燕北首富的機會。</br> 容安與曲明誠已有一年未見,之前統共也沒見過幾次。</br> 但再次見面,兩人仿佛老友般熟絡。</br> 尤其是看見曲明誠一個俊俏翩翩的儒雅公子,脖子上卻掛著個香囊,容安便忍不住嘴角上揚,這個形象她可是記得很清楚。</br> “我就知道三小姐又要取笑我,但誰叫我冬日里就是離不開這東西。”曲明誠微微一笑。</br> 自帶上翹弧度的薄唇讓他時時刻刻都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姿態,皮膚相較于一般男人蒼白細膩,讓他不像商人,更像文弱的書生。</br> 但這只是表象罷了,誰不知道曲明誠精明能干、行事果決,靠一副文弱的身軀撐起曲家門楣和偌大的生意網。</br> “我哪敢取笑公子,這次是欣慰而笑,很高興這防寒香囊能幫公子強身健體。”容安莞爾。</br> “這確實是我們體弱之人的護身符,你是不知道這香囊一到冬天就供不應求,大街上戴的人可多了,只是佩在衣服里,不像我這般張揚。”曲明誠頗有些自得。</br> 容安則笑著點點頭。</br> “永春堂里賣的最好的就是枇杷膏和防寒香囊,光是這兩樣就占了藥鋪營收的半壁江山。</br> 當然在這兩件暢銷品的帶領下,咱們藥鋪的名聲也打了出去,現在無論走到哪,永春堂都無人不知,也是百姓買藥的首選。”曲明誠沒什么避諱,將藥鋪的情況大致說給容安聽。</br> “我聽說你在晉陽便立刻過來拜訪了,一年時間,永春堂在各地陸陸續續已經開了幾十家分號,未來預計還將開設更多。</br> 你是我的合作盟友,我早就想將這個喜訊告訴你,估計再過一年吧,你就可以拿到抽成紅利了。”</br> 容安和姜少陵聽了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br> 去年保州時疫,一應花費都是曲明誠先墊付的,容安因此欠了他十幾萬兩銀子,后來蕭瓚連本帶利給了她二十萬兩。</br> 容安送錢給曲明誠,他卻不肯收,說是就從藥鋪的抽成里抵。</br> 那也就是說,容安兩年就能從藥鋪獲得十幾二十萬的分紅,這簡直是坐在家里數錢啊。</br> 姜少陵無比羨慕的看著容安,容安則看著曲明誠問道:“會不會給我分太多了?開鋪子要付出很多精力、人力物力、本錢,而我只是貢獻了幾張藥方。”</br> “值錢的就是藥方和好點子。”曲明誠笑道,“開始的時候投入必然多,但是路打通了就會財源滾滾,所以我分給你的真不算多,你只管安心,在商言商,我總不會叫自己吃虧。”</br> 話說到這份上,容安便沒什么好猶豫的了。</br> 曲明誠也知道她并不是重利之人,他斟酌了片刻,又含笑問道:“我來找你,還想問問咱們藥鋪什么時候上新,生意要想做得好做的長遠,光吃老本還不行,還得有改變和突破。”</br> 容安恍然失笑,他這是在督促自己交新方子呢,不過和他的兢兢業業相比,自己這個藥鋪的合伙人還真的有點像老油條。</br> “可巧了,我最近正在琢磨一劑強力止疼藥,等確定了方子,就派人送去給你。”</br> “那太好了。”曲明誠撫掌而笑,滿臉驚喜。</br> “這劑止疼藥我的初衷是給臨盆的產婦鎮痛用的,當然其他人也能用,到時候還得寫個詳細的說明。”容安補充道。</br> 這是幫紫蘇接生后她產生的想法,她手上一直有特效止疼藥的方子,但如果給產婦用還需要改良一下確保安全。</br> 當然這一味藥里含有曼陀羅、烏頭、生馬錢子、炒南星等不尋常的藥材,到時候價格肯定不會太便宜,不過能幫到一些是一些吧。</br> 曲明誠不住地點頭,“如果你想聯系我,或是送藥方,隨便找一家就近的永春堂分號都行,我這個人五湖四海到處跑,很難說過段日子人會在哪里。”</br> 容安了然,他就是這個大忙人。</br> 說到這里也差不多了,容安可沒忘記坐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姜少陵。</br> “這是我表哥,公子上回應該見過,他在晉陽開了好幾家米糧鋪子。”她指著姜少陵向曲明誠介紹道。</br> 曲明誠笑意平和,道:“見過,我上一次路過晉陽到貴府拜訪,便是姜公子接待的,晉陽的姜記我也早有耳聞。”</br> 姜少陵面露赧然,“公子叫我少陵罷,上一次匆匆一面,也未來得及交談,其實公子一直是我很崇拜的人。”</br> 曲明誠到底老成持重,聽了夸贊的話并沒有得意忘形,而是很給面子的說道:“那我便以大哥的身份稱呼你少陵,姜家原本是書香門第,誰也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做生意的,而且還做的像模像樣。”</br> 說到這一點,容安就不得不發言了,“公子有所不知,我這個表哥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料,就愛走街串巷,與人打交道,而且特別聰明活絡。</br> 自從家里長輩放開了對他的約束,他便如魚得水,還計劃著將姜記開出晉陽呢。”</br> 聽了容安這一番話,曲明誠的笑意更深了。</br> 姜少陵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挺直了脊背,容安在幫他說好話呢,他可不得支棱起來。</br> “很好啊,人就是得有目標,敢去闖,少陵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如此成就,我相信他未來可期。”曲明誠中肯的說道。</br> 見容安和姜少陵全都樂呵呵的看著自己,他又看著姜少陵說道:“將來不管你去哪里開鋪子,遇到困難都可以去找我。”</br> 有了曲明誠這句話,姜少陵立刻起身恭敬的道謝,又與容安相視一笑。</br> 三人又交談了片刻,曲明誠婉謝了留飯的邀請,起身告辭,姜少陵親自送他出門。</br> 容安則緩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她就在想,曲明誠是一個很有分寸且張弛有度的人。</br> 一年未見,她身上發生了很多事,以曲明誠的消息網,他應該已經了解了大概,可他不但只字未提,而且就連看她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都和曾經一樣。</br> 她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界線分明,在商言商,但又不失人情味。</br> 她不由加快了腳步,早一點將方子定下來給他送去,畢竟時間緊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