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呵氣成霜,容安卻一點不覺得冷,她一鼓作氣的朝河岸走去。</br> 眼看著堤岸越來越近,她的腳下依舊沒有絲毫的停頓,甚至越走越快。</br> 她看見沿岸的垂柳掛滿了潔白晶瑩的霜花,寒風吹拂銀絲閃爍,天地白茫茫一片,猶如被塵世遺忘的仙境。</br> 就是在這一片玉樹瓊花中,她的視線定格在一個站在雪柳下的高大背影上。</br> 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大麾,以至于他的背影看著更加挺拔偉岸,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br> 許久不見,容安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br> 她在他背后數丈遠的地方停住腳步,微微喘著氣。</br> 蕭瓚正低頭用匕首打磨一塊冰,這塊冰原本是方形,已經被他削去了棱角,差不多快磨成一個圓球了。</br> 這自然是給阿雪做的玩具,先前給它弄的雪球,無一例外都被它一爪子擊碎了。</br> 大概知道蕭瓚正在給它做玩具,它就一直圍著他打轉,時而前爪離地,用兩只后爪站起來,去夠柳樹上的冰霜,它站起來竟然都快有蕭瓚高了,真真是一頭龐然大物。</br> 也怪不得蕭瓚身邊都沒有人,誰敢靠近呢。</br> 阿雪看見了容安,它繞到蕭瓚的身后,發出嗚嗚的低鳴。</br> 被它冰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容安卻并不害怕,她知道它,它就是烏蘭公主送的小狼。</br> 沒想到已經長這么大了,而且比一般的狼好看太多,也十分威武。看來她真的錯過了很多。</br> “亂嚎什么,說了不要嚇人。”蕭瓚轉頭訓斥了它一句,又回過頭繼續手里的活計,只是手中的匕首一滑,差點削掉了他的指頭。</br> 他整個人頓住,剛剛回頭的那一瞥,余光里似乎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身影。</br> 他緩緩的轉過身,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忽然花了,以至于又產生了幻覺。</br> 可是當他轉過身,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個消失已久,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br> 是她沒錯,她身上的斗篷是他親手獵來的雪狐,親自找人縫制的。</br> 那兜帽下,膚如白雪,眉如遠山,眸如天星,是他想忘卻忘不掉的容顏。</br> 她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她也會呼出白色的霧氣,確實是她,是活生生的她。</br> “王爺,我回來了。”容安用力翹起唇角,朝他微笑。</br> 千山萬水的跋涉,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不管發生了多少事情,一定要笑著跟他打招呼。</br> 從前她就不會在他面前哭,現在也不可以。</br> 蕭瓚看著她依舊如故卻又好似飽含千言萬語的笑眼,渾身僵硬不能動彈。</br> 手里的冰球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朝遠處滾下,什么也不知道的阿雪追著冰球跑了。</br> 幕天席地,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br> 這一刻對蕭瓚來說,無疑是措手不及的,也正因為這樣,他的反應格外真實。</br> 他震驚、難以置信,仿佛被定格了一般。</br> 似乎過了許久他才緩過來,而這個過程中,他們一直彼此凝視。</br> 容安沒有在他眼中探尋到一絲歡喜,尤其回過神后的他,眼神是冷漠的。</br> 她臉上的笑意也早已消褪,掩在斗篷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仿佛這樣可以給她支撐的勇氣。</br> 她邁開步子朝他走去,蕭瓚依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他沉默的眼神讓她的每一步都走的艱難且難堪。</br> 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當初離開的決絕而突然,幾乎踩碎了他的真心與自尊。</br> 又怎么能指望他不計前嫌,張開雙臂迎接她。</br> 不可能的,容安有自知之明,但要說不難過是假的。</br> 就在她快要走到蕭瓚面前的時候,她忽然聽見阿蠻的疾呼:“小姐小心!”</br> 她轉過頭,看見一個櫻紅色的身影正歪歪扭扭的朝她這邊沖了過來。</br> 她愣了一下,根本躲閃不及,一個年輕的女孩穿著冰鞋撞到了她身上。</br> 一股她抵抗不了的沖擊,將她狠狠的撞倒在地。</br> 容安覺得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一下位,隔著厚厚的衣服,手肘依然一陣鈍痛。</br> 那女孩壓在她身上,倒是沒什么事,她迅速的爬了起來,連聲說了幾句對不起,就一溜煙跑了。</br> 容安慢慢坐了起來,抱著手臂怔怔的看著走遠的高大背影,彎起的唇角是無盡的苦澀與自嘲。</br> “小姐,”遠處的阿蠻一步一滑的跑過來,拉著她的手臂說道:“小姐快起來,這冰面上多涼啊,您的風寒才剛好。”</br> 聲音里儼然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甚至眼淚已經啪嗒往下掉了。</br> 燕王明明看見有人朝小姐沖過來,可是他什么也沒有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