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容安和阿蠻回到客棧的時候,對面的地字號客房門口多了幾個侍衛。</br> 這些侍衛目不斜視,面色莊重,像門神一樣站在那里,想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命令,又是在防誰。</br> 阿蠻看了只覺得無奈又心酸,容安愣了一瞬便轉頭進了自己的屋子。</br> 進屋后,阿蠻替她解下斗篷,見她一直抱著手臂,便說道:“小姐,我們去炭爐邊脫下外衣,看看手臂傷的怎么樣了。”</br> 容安卻搖搖頭,“不用了,等晚上沐浴的時候再看吧。”</br> “這怎么能拖呢?”阿蠻皺著眉頭,很不放心。</br> “我心里有數,沒有大礙。”容安堅持道,聲音有些無力。</br> 阿蠻看著她茫然疲憊的神色,再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哪還忍心再勉強打擾她。</br> 她一定很累了,也很彷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br> ……</br> 夜幕降臨,冰封的河面上聽不見波濤涌動的聲音,只有呼嘯的北風在狂舞。</br> 燈火通明、緊閉了門窗的客棧成了冬夜里的一隅天堂。</br> 因為沒有多少客人,所以客棧里格外安靜,整個二樓也只住了兩撥人。</br> 徐景秋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走到地字號客房門口,侍衛替她開了門,她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br> 因為里面沒有點燈,她只能借著外面廊燈的掩映,還有窗外投進來的月光勉強看清屋里的情形。</br> 她緩步走到桌邊將飯菜放下,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br> 屋里不但沒有點燈,窗戶大開,就連爐子里的炭火都熄滅了,而正對著窗戶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似乎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br> “表哥,該吃飯了,我把燭火點上吧。”徐景秋看著一動不動仿若雕像般的人影說道。</br> “出去!”回應她的只有短短的兩個字,冰冷而又不容置疑。</br> 徐景秋看著他輪廓完美的側影,咬了咬唇,最后聽話的說道:“好,我出去,你也快些關上窗戶吧,小心凍著。”</br> 她說著一步三回頭的走到門口,見坐在那里的影子紋絲不動,最后開門走了出去。</br> 她站在走廊上,目光幽幽的盯著對面的天字號客房,并漸漸滲出寒意。</br> 千算萬算,她和母親都沒有算到,李容安還會回來。</br> 她怎么好意思回來,怎么有臉重新出現在表哥的面前。</br> 表哥那么驕傲不羈的人,被她傷到體無完膚,現在好不容易快要走出來了,而自己也慢慢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她這個時候出現,簡直是陰魂不散。m.</br> 好在表哥沒有理她,看見她的那一剎那,豈止是表哥措手不及,自己也震驚萬分。</br> 她用頭上的金簪買通了一個在冰面上滑冰的少女,讓她假裝不小心撞上李容安。</br> 她要看看表哥到底是何反應,很慶幸,表哥沒有管她。</br> 這就對了,一個始亂終棄,拋棄過他的女人,便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該伸一下手。</br> 可表哥也沒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風輕,他還是被那個女人擾亂了心神。</br> 如若不是,又怎么會一個人在冰冷漆黑的屋子里坐上這么久,茶不思飯不想。</br> 這么久,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徐景秋不敢深想,因為她知道,無論表哥想什么都繞不開那個女人。</br> 她只希望表哥不要動搖,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更不要原諒。</br> 他是燕王,是現在整個北地之主,怎么可以在一個女人面前失去骨氣與原則。</br> ……</br> 從黃昏到夜幕,蕭瓚在想什么呢?</br> 其實一開始,他根本無暇去想什么,因為胸口疼的快要窒息了。</br>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當初她離開時,他有多痛苦,現在再次重逢,同樣的痛苦仿佛被喚醒了記憶一般,在他身體里卷土重來,肆意凌虐。</br>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刑罰,好幾次,他疼的必須按住胸口才能緩過去。</br> 可是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受這樣的罪。</br> 他只是全心全意的去愛了一個人而已,但是他又得到了什么回報。</br> 在自己傾注了所有愛意的時候,她就這么扔下他和別人走了。</br> 他覺得自己連狗都不如,便是主人養的一條狗,也不能說丟就丟了吧。</br> 何況他是一個人,是一個活生生,有自尊有驕傲有感情的人。</br> 可再次見到她,蕭瓚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賤骨頭。</br> 自己小心翼翼舔舐了快一年的傷口,就被她這么輕而易舉的撕開了。</br> 她只需要站在自己面前,對他笑一笑,便抵的上千軍萬馬,讓他丟盔棄甲、潰不成軍。</br> 為什么會這樣呢?蕭瓚一直在想這個問題。</br> 是因為她是自己唯一愛過的女人,是因為自己在她身上付出了太多,是因為時至今日,自己依然非她不可。</br> 想到這里,蕭瓚的臉上滿是自嘲的笑,幽暗的眼瞳盯著天邊那一輪殘缺的月亮,凈是譏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