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從醫院的頂樓到了一樓。</br> 封閉的轎廂里,厲景川一直緊緊地抱著黎月。</br> 黎月也安靜地任由他抱著。</br> 但,關于厲景川說的,要帶她回家的話,黎月一個字都沒有回應。</br> 厲景川也知道她的心里很亂,沒有逼著她給他答案。</br> 電梯到了。</br> 黎月緩慢地從電梯里走出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腦子里特別特別亂。</br> 厲景川怎么會出現在這里?</br> 關于她和凌修誠的話……</br> 他又聽到了多少?</br> 猜到黎月此刻肯定很難受,從醫院到茶園居的一路上,厲景川都沒說話。</br> 黎月安靜地窩在車后座上,目光呆呆地看著車窗外的燈火。</br>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安靜地出奇。</br> 曾經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何曾想過,他們兩個……</br> 居然一個是厲家人,一個是凌家人。</br> 世仇。</br> 凌家害死了厲老太太的女兒黃子茹。</br> 厲家害死了凌修誠的親弟弟凌修遠。</br> 兩條人命,夾雜著數次凌家和厲家瀕臨破產的損失。</br> 甚至還有厲老太太的一條命……</br> 這么多這么多的仇怨隔閡。</br> 車子一路安靜地行駛到了茶園居。</br> 車子停穩之后,黎月打開車門下車。</br> 在關門的時候,厲景川擰眉喊住她:</br> “黎月。”</br> 女人抬起頭來。</br> “我這次到營城來,就是要帶你回去,跟我舉辦婚禮,給云默云嶼念念一個完整的家。”</br> “別讓我們失望。”</br> 黎月閉上眼睛苦笑了一聲,沒說話。</br> 女人轉過身,在厲景川看不到的地方,伸出手去輕輕地撫著自己的小腹。</br> 她也想給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孩子……一個家。</br> 可現在,一切都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br> 她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出身,改變自己是凌家人的事實。</br> 在沒見到柳如煙之前,她還覺得自己可以和凌家劃清界限,不和凌家人來往。</br> 可是,在見到如此可憐,生命垂危的柳如煙之后……</br> 她猶豫了。</br> 或許是因為血濃于水……</br> 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她太清楚柳如煙的痛了。</br> 她甚至想好好地送柳如煙一程。</br> 但,她一旦回到凌家,她和厲景川之間,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有能復原的可能了。</br> 一想到這些,黎月的雙腿便有千斤重。</br> 她緩慢地,一步一步地進了茶園居。</br> 厲景川安靜地看著她離開。</br> 從她的背影,還有她一路的沉默,其實他已經幾乎清楚了,她在猶豫什么,在糾結什么。</br> 男人死死地咬住唇,耳邊浮現出之前在醫院里,他掐著容清的脖子的時候,容清和他說過的話:</br> “其實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和黎月不分開。”</br> “如果今天不是柳如煙病重,黎月也不會答應上樓看她。”</br> “我想,凌家或許會借著柳如煙病重這件事,趁機讓黎月回去,如果你能在黎月回到凌家之前讓柳如煙的病好起來,她就可以選擇不回凌家了。”</br> “我之前說過,柳如煙的毒,不是無藥可醫。”</br> “我給她調制的解藥里面,缺少一味叫做懸絲草的草藥,長在懸崖峭壁上。”</br> “而且……只有榕城有。”</br> 厲景川閉上眼睛,只覺得自己握住方向盤的手,很重很重。</br> 容清給他看了懸絲草的照片。</br> 他的確見到過。</br> 在白芙柔墜崖的山壁上。</br> 那時,他差點死在了那里。</br> 男人沉默了很久,最后松開了握住方向盤的手,拿起了手機:</br> “白洛。”</br> “我打算明天回榕城一趟。”m.</br> 電話那頭的白洛微微一怔,“先生,您……確定嗎?”</br> “我們這邊已經在營城站穩腳跟了。”</br> “而且江冷江幫主那邊,已經打服了營城80%的幫派了。”</br> “我們很快就要成功了,您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榕城?”</br> 厲景川沉了口氣,“是我自己回去,你和江冷繼續堅守營城的陣地。”</br> “但,你們可以對外宣稱你們跟我一起離開了,讓別人以為厲氏集團放棄了營城市場,明白?”</br> 白洛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br> “幫我定明天回榕城的機票吧。”</br> 言罷,男人放下手機,默默地將車子啟動了。</br> 容清應該不會騙他,</br> 不管這懸絲草到底能不能救活柳如煙,不管柳如煙救活之后,黎月會不會跟他回家。</br> 只要還有希望……</br> 他就一定要試試!</br> ……</br> 黎月一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br> 程茹也陪著她一整夜翻來覆去。</br> 就算知道了凌御瑾和黎月是同父異母的關系,程茹也一樣不開心。</br> 這不開心,一半是為了黎月,一半是為了凌御瑾對她的冷漠。</br> 不過是把黎月帶走去見她親生母親而已。</br> 告訴她原因又能怎么樣呢?</br> 是不是在凌御瑾的眼里,她根本不配得到他的解釋?</br> 想到這里,程茹嘆了口氣,握住了黎月的手:</br> “我覺得你真的不要輕易放棄厲景川。”</br> “他……真的很難得。”</br> 起碼,在程茹這么多年認識的男人里面,厲景川是第一個又深情又執著,愿意為了重要的人付出一切的人。</br> 黎月閉著眼睛苦笑,“我也不想放棄,只是……”</br> “要不這樣。”</br> 程茹爬起來看著黎月的臉:</br> “你讓厲景川等你吧。”</br> “你不是說,看樣子你母親撐不了太久嗎?”</br> “讓厲景川等著你,等你母親過世之后,你再回到他身邊。”</br> “到時候凌家和厲家的仇恨都和你沒有關系,就不用糾結了!”</br> 程茹的話,讓黎月的雙手死死地絞在了一起,“這……行嗎?”</br> “我覺得可以。”</br> 程茹聳肩,“他每天到樓下看著你的時候,都說會等著你愿意見他。”</br> “那既然他自己說愿意等你,等久一點,也沒什么吧。”</br> “再說了,你喜歡了他這么多年,他才終于給了你回應,你讓他等個一年半年的,也不算對他殘忍吧?”</br> 女人的話,讓黎月認真地點了點頭。</br> “那好,等他今天來了……我跟他說。”</br> 如果厲景川真的愿意等她……</br> 她也不會再為之前的事情埋怨他。</br> 等柳如煙過世之后,就跟他回家!</br> 這樣想著,黎月甚至開始期待起了今天厲景川的出現。</br> 可……</br> 她從早上,等到了下午。</br> 厲景川都沒有出現。</br> “奇怪。”</br> 程茹一邊擰眉一邊給凌若寒打電話:</br> “你厲叔叔今天人去哪了?”</br> 電話那頭的凌若寒扁唇,聲音清清脆脆:</br> “厲叔叔收拾行李回榕城啦!”</br> 小家伙的話,讓黎月的心臟狠狠地一沉。</br> 厲景川他……回榕城了?</br> 他……知道她是凌家人之后,不等她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