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德殿后往西有片林子,不像別處那樣人工雕琢,而是草葉蓊郁,古木參天,顯得野趣橫生。
林子深處隱約可見精舍的檐角,屋頂用茅草覆蓋,四圍編竹籬,籬下皆蔬茹匏瓜之類。此乃設計建造時刻意為之,讓天潢貴胄們也能享受到田園情趣。
蘇晏此刻正站在林中一片稍開闊的空地,左手挽弓右手拉弦,背后貼著個盡職盡責的豫王殿下。
“王爺不必挨下官這么近,言語指教便可。”蘇晏滿懷戒備地道。
豫王身材高大,肩寬腿長,一手扶他肩膀,一手握他手背,幾乎將身前之人整個兒裹在懷中。聞言輕笑一聲,不退反近,將一條腿自后方擠進他雙腿/之間。
蘇晏渾身雞皮疙瘩豎了起來,正要掙開。對方卻只是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腿彎:“雙腿再分開些,著力點落在兩足之間……不可胡思亂想。”
誰胡思亂想了?簡直倒打一耙!蘇晏咬牙,按對方的指點調整好姿勢。
“身端體直,用力平和。勿彎腰——”
豫王手掐他腰身,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小腹處緩緩劃動,宛如最出色的樂師撥彈琴弦,輕攏慢捻抹復挑,指尖所至,酥麻遍生。
蘇晏一顫,覺得腰間被點燃了簌簌小火苗,不燙,卻燒得人骨縫里發癢。
“勿挺胸——”
豫王的手從腰腹一路向上,移至他的前胸,隔著不厚的初夏衣裳,有意無意地蹭過胸口突起,往來縈繞。
蘇晏的敏/感點被他反復磨蹭,無聲地抽了口氣,忍不住松開弓弦,去掰對方的手:“放開!我不學了!”
“皇上著你隨我學射,清河莫不是想抗旨?”豫王將本就低沉渾厚的聲線壓得更低,竟帶出一種燙金似的華麗感,幾乎貼在他耳畔細語。
蘇晏的耳膜被這磁性中帶著優雅的嗓音沖擊,一時竟走了神,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出,前世看島國動畫時,小女生們刷出的一排排嘰嘰喳喳的彈幕:“聲優大神取我狗命”“反復爆炸反復去世”“扶朕起來,朕可以再聽五百年”……
彈幕魔音灌耳,他打了個巨大的寒顫。
“勿縮頸——”
豫王的手指撫上他的脖頸,在喉結周圍繞圈勾畫,貼在他耳畔的嘴唇也向下游移,似觸非觸地停留在頸側脈搏處。
灼熱氣息噴灑在敏感的肌膚,在他轉身避開之前,舌尖如飛燕蘸水,輕而快地舔了一下。
過電似的酥麻感讓蘇晏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投懷送抱。
豫王趁機將他側身攬住,舌尖探入耳洞,蛇信似的吞吐。蘇晏被體內噼啪作響的電流炸成一棵火樹銀花,在心底咆哮:這踏馬是人?這是行走的費洛蒙,是人形淫獸吧?!
他的身體業已癱軟,不屈的直男靈魂依然在負隅頑抗,終于成功地把對方的臉推離了自己……一尺遠。
然而卻堵不上對方的嘴。
豫王極惑人地低笑一聲,指尖再度往上,摩挲他的嘴唇:“真是好巧,清河與太子的嘴唇,竟破在了同一處地方。”
看來這個梗要和朱家人老死相纏,一輩子都過不去了……蘇晏絕望地想。
“太子年幼無知,盤弄起來有何得趣之處?清河不妨告知一二,好叫孤王也向他學習學習,嗯?”
最后那聲鼻音,誘惑中又帶著隱怒與威脅之意,倒讓蘇晏的身體從魘住了一般的酥軟中掙脫出來,惱火道:“胡說八道什么!太子才十四歲,我又沒有戀/童癖!”
豫王笑:“孤王二十八歲,盤弄起來恰恰好,清河可要試試?”
敬謝不敏!蘇晏剛開口,就被對方的唇舌趁隙偷襲,一舉成擒。
至于對方的吻技,蘇晏難以形容。因為他被吻了多久,大腦就斷片兒了多久,如同酩酊大醉之人,腦海中全是光怪陸離的幻象,驚濤拍岸,天女散花,為云為雨入巫山。
這可太踏馬犯規了,人間名器啊……蘇晏稀里糊涂地想,直到腹內波翻浪涌一陣絞痛,才霍然清醒過來。
他猛地推開豫王,踉踉蹌蹌沖出幾步,手扶樹干,吐了個稀里嘩啦。
半生不熟的蒜泥過水面,與朱砂、雄黃、菖蒲酒實在難以茍合,像被強行按頭拜堂的冤家仇敵,終于拍案而起,在他胃內大打出手。
他吐得滿地狼藉,天昏地暗。
豫王震愕了。
在他無往不利的獵艷生涯中,對方有被吻到體酥骨軟的,吻到氣短眩暈的,吻到拋卻禮義廉恥自動寬衣解帶的,唯獨沒有這般,被吻到惡心反胃,嘔吐不止的。
酸臭味隨風飄來,他不由也想跟著吐……
蘇晏吐空了胃,難受地抽著氣聲,淚眼朦朧。
胃酸燒灼著咽喉和口腔,他迫不及待要找水漱口,于是沿著碎石小路往精舍方向小跑,果然在屋外發現了水源。
泉水由一節節竹筒引入石槽,又向低處流淌進另一節竹筒,做成類似日本驚鹿模樣的水器,頗有幾分意趣。
他連忙用手舀水,痛痛快快洗漱了一番,又喝了幾口清甜的泉水,長舒口氣,終于定了神。
豫王雙手負在背后,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面上烏云籠罩,顯得分外陰沉,全然失掉了平日里風流疏慵的笑意。
“好個蘇清河,你——”你了半晌,遲遲說不出下半句。
蘇晏有些幸災樂禍,巴望著豫王被他剛才那一吐,打擊到懷疑自我、懷疑人生,同時懷疑之前包養的“知己”們全是偽裝高潮的戲精。
于是他愉快地道:“我覺得咱倆真做不了知己,做個點頭之交還差不多,就放過彼此,別再互相折磨了可多好。”
豫王陰沉著臉逼近,胳膊一伸,撈住蘇晏的腰身,毫不費力地抗在肩頭。
“吐完了吧?”他怒極反笑,一腳踢開精舍的木門,直奔內室,將蘇晏重重摜在被褥齊整的床榻上,“本王向來憐香惜玉,從不讓任何一個知己吃疼受委屈。不過你蘇清河獨樹一幟,是個響當當的好漢,想必是不需要我憐惜了!”
蘇晏后腦勺撞到床板,一陣眩暈,仍想翻滾下榻,往門外跑。
豫王伸手扣住他腰帶,輕輕松松拽回來,又給扔回床上,三兩下扯掉他腰帶,在雙手腕打了個死結,吊在架子床的圍板上。
“我操,又來這套!還他媽有完沒完!”蘇晏想起前日在詔獄被人強行按在石壁上,惱火不已,用力扭動手腕,撕扯布結。
“怎么,有人捷足先登,已經享用過蘇侍讀了?”豫王慢條斯理地開始寬衣解帶,“本王卻不在乎。”
“享用你媽!”
“我母親是當今太后,你這是大不敬,當凌遲,誅九族。”
豫王脫衣的動作極為嫻熟優美,像在人前演練過無數次,絳紫色織金蟠龍外袍、白色中單、皂色長褲,一件件披在床邊的春凳。
他身材偉岸,腰窄腿長,胸肌發達顯得肩膀尤為寬闊。前胸后背隱隱有些陳年舊疤,縱橫交錯,像是銳器傷。其中一道最為兇險的在心口附近,許是因為敷過極好的金瘡藥,遺痕淺淡,并不顯難看,反倒為這副身軀增添了雄健之氣。
即使蘇晏眼下處于十分不堪的境地,看到豫王赤/裸的身軀時,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副整天泡健身房都很難練出來的好身材,男人本錢也極為雄厚,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天賦異稟個頭!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好嗎!蘇晏憤怒地用雙腿蹬床板,想把自己從死結中拔出來。
“我勸清河省點氣力,以免待會兒想哭都哭不出聲。”豫王此番心情好轉,恢復了些往日神采,不再疾言厲色,“你若肯迎合,本王保你欲死欲仙,若執意不從,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大難臨頭,眼見難逃一劫,蘇晏反倒冷靜下來。
“王爺不是說過,這種事,你情我愿才有滋味,強施淫威之舉,向來不屑為之么?清河亦是這般認為。不如這樣,王爺也給下官一點時間,慢慢接受,畢竟下官從未……從未……”他做出一副難以啟齒的羞澀模樣,“從未經歷過風月之事,心里著實懼怕得很……”
豫王的性子,是遇軟退三尺,迎風能進三丈。
他平日里浪蕩慣了,誰也說不得,說了便要祭出更荒唐的做派,有時連景隆帝也不得不讓他三分,除了太后,其他人更是不敢給他臉色看。
之前桃花樹下被“板磚”嚇退,也不過是見蘇晏的反應著實可愛,當做了情趣,打算玩些三顧茅廬的把戲,其實并不把這少年的威脅放在心上。
眼下見蘇晏認輸服軟,于是消了之前的怒氣,又變回一張溫柔情人的面孔。
他坐在床沿,俯身撫摸蘇晏的眉眼,調笑道:“哦?清河忽然改變了主意,真是意外之喜,那就拿出點誠意,讓孤王見識見識,如何?”
他像要徹底找回場子似的,湊近蘇晏的臉:“這回換你來吻,看你還吐是不吐。”
蘇晏為求脫身機會,心一橫眼一閉,抬臉迎上去,飛快地在他唇角印了一下。
豫王大笑,被少年官員的生澀取悅,“我的心肝小乖乖,嘴兒可不是這么親的,來,本王教你。”
他慢慢低下頭,眼中仿佛含著無限濃情蜜意,又仿佛一片冰冷厭倦,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吻住了蘇晏的嘴。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難以抑制的哽咽聲,又迅速變為悲泣。伴隨著雜沓沉重的腳步,格扇門被猛地撞開,一個人影沖進了室內,在床前兩丈外生生剎住腳步,像是被面前情景震悸。
蘇晏轉頭看,竟是個始料未及之人。
仰躺承吻的他,和赤身壓在他身上的豫王,就這樣以捉奸在床的架勢,被個不速之客堵在當場。
……賊老天,這是要逼他殺人滅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