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漠秋草枯黃,遠處雪山不時被天際濃云淹沒,更顯大地一片蒼茫。
瓦剌騎兵們驅趕著劫掠來的牛馬羊群,馬蹄踏著殘雪枯葉,聲勢浩大地馳騁過草原。
剛下過一場小雪,天陰得厲害,阿勒坦勒馬停駐,轉頭望向霧蒙蒙的南方,若有所思。
“阿勒坦,你在看什么?”斡丹好奇地問道。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因為是前侍衛長沙里丹的兒子,阿勒坦有意照拂,加上他在戰場上機敏又勇猛,頗有天賦,使得阿勒坦更是多看重了他幾分,收做親兵近侍。
“……那邊,越過河套沙漠,便是銘國。”阿勒坦說道。
在他硬朗英俊的臉龐上,銀白濃密的眉睫掩著流金般的眼瞳,卻并非艷麗之色,而是一種透著妖異的野性,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兇獸。于是這一道南望的眼神,便也帶著獸類般的掠食本能與天然的侵略性。
斡丹咧嘴,露出參差尖銳的小虎牙:“要改道攻打他們嗎?”
阿勒坦搖頭:“不,時機未到。眼下我們的勁敵是韃靼,不先解決這個后顧之憂,我們無論做什么,都得提防他們背后捅刀。”
斡丹想了想,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殺了韃靼太師脫火臺,殺光小汗王沐岱一族,將東部草原也納入阿勒坦的王旗之下,不就解決了?”
阿勒坦笑起來:“我尚且不是瓦剌的汗王,說什么韃靼?”
周圍聽見他們對話的瓦剌騎兵圍攏過來。其中一名首領道:“孛兒汗歸天,大王子理當繼承汗位。”
其他人紛紛道:“對,大王子本就是汗王認定的儲君。”
“大王子平定哈斯塔城,殺敵無算,屢戰屢勝,是真正的神樹雄鷹,我們只聽大王子的。”
“有了神樹的指引,大王子必為我族帶來強盛與榮耀。”
“瓦剌的新汗王,孛兒汗之子……孛格達汗!”
“孛格達汗!孛格達汗!”
呼聲于眾騎兵中越傳越遠,最后響徹云霄,整片秋霜的野原都仿佛在吶喊聲中戰栗起來。
北漠語中,“孛兒”是“神”之意,“孛兒汗”便是“神汗”,是前任汗王虎闊力的汗名。而“孛格達”是“圣”之意,“孛格達汗”便是“圣汗”。
汗王繼位時,往往由族中薩滿大巫占卜出汗名,而阿勒坦尚未繼位,汗名便從著民心而定了下來,實屬罕見。
等到族人宣泄完激蕩的情緒,阿勒坦方才開口道:“傳承禮儀不可廢,先祖意志不可輕,待回到王庭,請大巫占卜過后,才能定下汗名。”
大巫?王子指的該不會是黑朵吧?眾騎神情忿忿不平,不少人面露不屑之色。
因為黑朵兩次占卜祈福均告失敗——
一次是與韃靼會盟前,黑朵說此行順應天意,必定圓滿。結果汗王虎闊力被韃靼人所害。
一次是哈斯塔城之亂后,阿勒坦決定率復仇之兵,突襲韃靼王庭。黑朵應他要求跳神祈福,說神靈不認為此戰能勝,要求阿勒坦撤兵。結果阿勒坦贏了,雖未攻陷韃靼王庭,但也使對方兵力損失慘重,并劫掠走了大批牲畜與物資。
如此看來,黑朵的通靈之力似乎不再靈驗,瓦剌騎兵們也因此私底下議論紛紛,說黑朵已在神明與先祖厭棄的邊緣。
偏偏大王子尊重逝去的父親,宣稱:“黑朵曾經是父汗信任的大巫,我不能輕易棄之”。
“曾經”與“輕易”兩個詞,用得很是巧妙。不少擁護阿勒坦的貴族軍官琢磨出其中三味,于是關于“黑朵已失通靈之力,所謂神旨都是謊言”的傳聞甚囂塵上。
在突襲韃靼王庭之前,阿勒坦又當眾宣布:“父汗出發前攜行的另外三名薩滿與黑朵有私怨,為免發生不必要的爭端,黑朵大巫就隨我左右,我護他周全。”
瓦剌眾人聞言,都佩服阿勒坦的坦蕩大度,覺得他對屢次失誤的黑朵尚且如此寬容,對所有族人更是會傾力善待,軍心也因此前所未有地凝結起來。
及到戰斗中,阿勒坦在前方奮勇殺敵,后方突然傳來搖動桿鈴的聲音。
那聲音尖銳高亢,刺痛耳膜令人心神震顫。阿勒坦氣息凝滯之下,險些被對面騎兵的箭矢射中。
他反手一箭射殺了敵人,緊接著又被桿鈴敲擊神鏡的炸響影響,如重槌擂在心脈,登時噴出口鮮血,胳膊上也挨了一刀。
危急時刻,阿勒坦向側方滑身,溜下馬腹,刀尖從下斜挑而上,將對方連人帶馬開膛破腹。
猩血灑了他滿頭滿臉,阿勒坦轉身怒喝,聲如獅吼:“薩滿偷襲我!軍中有奸細!”
他將交衽戰袍的衣襟扯開,將兩管長袖扎在腰身,露出雄健身軀與磅礴的神樹刺青,大喝:“我乃天神命定之人,誰能殺我?”
隨即彎刀長弓突入敵陣,縱情廝殺,勢不能阻,所到之處血肉飛濺,整支韃靼鐵騎被這股滔天氣勢殺退,竟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大勝之后,阿勒坦于馬背上撮指唿哨,長嘯聲猶如鷹唳,引來蒼鷹在頭頂天空盤旋不止。
“是神樹上的雄鷹!”
“是大巫之力!”
“大王子帶領我們,無往不勝!”
竊竊私語匯成洪流,瓦剌騎兵無不下馬單膝而跪,以拳捶胸行臣服之禮。
又有人怒問:“誰偷襲大王子?站出來!”
“是薩滿,用的是鈴音之術。”
“軍中四個薩滿,是哪個?”
“——會不會是黑朵。他通靈失敗,惱羞成怒襲擊大王子。”
“我覺得是。”
“我也覺得是。”
“說來,黑朵似乎并不希望我們和韃靼開戰?會盟的建議是他提的,戰敗的占卜也是他測的。他到底還是不是瓦剌人?”
“黑朵……”
“黑朵……”
而四名從軍薩滿,開戰前按照慣例,在戰場后方各尋了一處通靈之地,搖鈴敲鼓、吟唱神歌,祈求天神保佑戰爭勝利。
黑朵自恃身份,單獨占了地勢最高之處,其余三個薩滿并在一處。
聽見阿勒坦飽含勁氣的怒吼聲,薩滿們錯愕地停下儀式。
“誰用鈴音襲擊了大王子?”
“不是我——我們三個。”
薩滿們將狐疑的目光投向高處的黑朵,可惜隔著山坡林木,并看不見人影。
瓦剌騎兵們飚馳而來,對薩滿們說:“大王子要調查襲擊他的奸細,隨我等來!”
那三名薩滿二話不說,就上馬跟著走了。
唯獨黑朵仍站在坡上,黑色神袍在風中革帶飄飛,罩帽下的臉依舊隱于幽暗。桿鈴在手,神鏡在胸,可方才他并未將真氣灌注其中,以音波襲擊阿勒坦。
黑朵發出一聲嘶啞刺耳的冷笑,知道自己掉入阿勒坦所挖的陷阱,不但難以洗清嫌疑,還失掉了族人的信任。
——藏在那具強橫蠻獷的軀體內的,是一顆何其狡詐的機心!是他低估了阿勒坦,該有此敗。
明知身處劣勢,可他卻不能逃走。逃走就意味著身份徹底敗露,意味著先前所有的部署、耗費的精力都付諸東流,意味著他必須承受難以負荷的懲罰。
黑朵決定鋌而走險。
他回到軍中,與其他三名薩滿一樣,自澄清白。
其他薩滿可以互相作證,但黑朵獨自一人。沒有目擊者證明不是他出的手,自然也沒人能指證就是他出的手。
明知阿勒坦遇襲是做戲設局,但如此形勢下,黑朵無法拆穿阿勒坦,只能指控其他三名薩滿勾結成奸,互相遮掩罪行。
這下更是矛盾激化,各執一詞。
最后還是阿勒坦拍板決定:這個懸案先擱著,四名薩滿既然都洗不清嫌疑,那就都待在氈帳里,由他的侍衛看管。待回到部族,他將親自披神袍、跳神舞,行通靈之術請先祖降身,自然能辨忠奸。
一眾騎兵與三名薩滿都贊同,黑朵也只好同意。
黑朵明知阿勒坦對他起了殺意,但還心存僥幸,認為一旦回到部族,自己就能掌控形勢,反過來逼阿勒坦低頭。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底牌在手——
那些黑丸秘藥。
若能設法讓阿勒坦服下,不出幾日,他又將多一具不遜于虎闊力的汗王傀儡。
所以歸程的這一路,他都安靜地像個幽靈。
經過二十日行軍,阿勒坦率四千名精銳騎兵、許多劫掠來的牲畜物資,帶著父汗虎闊力的遺體,回到了瓦剌王庭。
部族為前任汗王舉行了最高規格的野葬,葬禮整整持續三日。
三日后舉行審判儀式,阿勒坦將第一次以薩滿大巫的身份登場,以通靈之術判定忠奸。
留給黑朵的時間不多了。他被軟禁于自己的穹帳,行動不便,便指使潛伏于王室仆從的手下,將融化的藥丸混入阿勒坦的食物中。
那仆從尋隙偷偷下了手,回復黑朵說,親眼看見阿勒坦吃下了那些食物。
黑朵精心計算著每次投毒的劑量,等待第三日阿勒坦癮頭發作,當眾出丑,不但無法完成審判儀式,還不得不來找他索求藥丸。
結果就在第二天深夜,阿勒坦獨自進入了黑朵的氈帳,索要他之前給虎闊力服用的那些秘藥。
黑朵以為藥下多了,導致阿勒坦的毒癮提前發作。他滿懷惡意的愉悅,道:“令人靈魂升入神境的秘藥?我不知大王子在說什么。我給孛兒汗服用的只是治病的藥。”
阿勒坦從懷中掏出半顆被捏扁的黑色藥丸:“這是我從父汗的床褥下找到的,是不是它?”
黑朵用嘶啞難聽的嗓音笑起來:“翻遍虎闊力的遺物,只能找到這半顆了是嗎?那你還不立刻吃下,何必再苦苦忍耐?”
阿勒坦也笑了,隨手將半顆藥丸投入火盆中。火舌舔舐,這不知來自神境還是魔界的藥,很快就被焚做了灰燼。
黑朵藏在斗篷兜帽下的臉變了顏色,驚道:“怎么可能!你不可能——沒有人能抵抗它的藥力,絕對沒有!”
“前提是我得先吃下它,可惜沒能如你所愿。”阿勒坦逼近一步,火光將他的白發染成了獅鬃似的淺金色,“你這么擅長下藥,為何不親自嘗試一下藥力?”
黑朵抽出了桿鈴。
但阿勒坦的動作更為迅猛,腰間彎刀向前刺出,刀柄撞在黑朵的手肘上,將他的虎口震麻,桿鈴險些落地。緊接著雪亮刀鋒出鞘,刀背狠狠敲在黑朵的膝蓋上。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黑朵捂著膝蓋搖搖晃晃地后退幾步,咬牙忍住了碎骨的劇痛。
——阿勒坦的身手,較之回歸前更加兇猛凌厲,不知是神樹恩賜的福澤,還是守護神樹的老巫的傳授?黑朵咬牙忍痛,嫉恨地猜測。
“把你手上的藥丸都交出來,配方也給我,明日審判儀式上我給你個痛快。”阿勒坦說。
黑朵冷笑:“你也想用那些藥丸?也對,誰能逃過它的誘惑呢……”
不,是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要銷毀這些魔鬼之藥,以及為他被斬斷的雙腿復仇。阿勒坦逼問:“給不給?不給的話,我讓你筋骨寸斷,就從雙腳開始。”
黑朵發出了詭異的慘笑聲,直到阿勒坦一點一點地敲碎了他傷腿的脛骨,實在打熬不過,才吐露了藏藥的地點。
阿勒坦找到了所有存藥,但數量比他想象的少得多。
“不止這些,一顆不剩地交出來!”他命令道,“別忘了你還有一條腿。”
黑朵在劇痛中顫抖嗚咽,冷汗涔涔,勉強開口:“你也知道……這藥有多好用……那我為什么不能……拿它做交易呢?”
阿勒坦頓時反應過來,一腳踩在他胸口:“你把這藥還給了其他人?誰?”
黑朵被踩得向后仰,腦袋磕在地面,兜帽也掉落下來,露出被火焰焚燒過的、疤瘢累累的丑陋臉孔,五官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怎么,你想從他手里奪回所有的藥?還是也想和他做交易?”
“是誰!”阿勒坦再次逼問。
“……在中原,一個自稱‘弈者’的人……是他的手下聯系了我……”
“你們做了什么交易?”
“……我給他藥丸,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挑起大銘和北漠諸部的紛爭……而他,他將助我奪回……本該屬于我塔兒合刺一族的帝位,一統北漠……”
“你是——成主塔兒合刺的子嗣!”阿勒坦恍然大悟。
數十年前,北漠于梟雄塔兒合刺的統治下,建立了“成國”。大銘稱之為“北成”。當時瓦剌與韃靼等十幾個部族,都被塔兒合刺收歸麾下,雖然彼此間仍有內斗,卻不得不憚懾于成主的兵威。
塔兒合刺野心勃勃,想要南下攻占中原。
時任的銘帝乃是如今景隆帝的父親——大銘顯祖皇帝。顯祖皇帝領兵五十萬,親征漠北,壩額湖一役使得北成元氣大傷。
成主塔兒合刺兵敗潰逃,經過瓦剌地界時,時任瓦剌首領的、阿勒坦的祖父生出異心,殺死塔兒合刺,謀奪了帝位。后又將“成主”的尊號傳給了阿勒坦的父親虎闊力。
塔兒合刺政權轟然崩塌,北漠再次陷入了分裂狀態。
韃靼認為自己才是擁有北成帝位繼承權的一支,并不服瓦剌,為了奪回尊號,與其他部落數十年爭斗不休。
瓦剌與韃靼雙方都視自己為正宗,雙方拉鋸經年,均不堪其苦。
虎闊力在這片紛爭的北漠大地上,艱難尋找著瓦剌的未來出路。就在這時,大銘景隆帝派遣特使秘訪瓦剌,遞來了合作的橄欖枝。
大銘愿意開通互市,賜予虎闊力“平寧王”的稱號,支持瓦剌統一草原。而作為回報,瓦剌愿自去北成帝號,改稱“可汗”,并與大銘永世交好。
——這是去年四月份的事,就在大銘一位名叫“蘇晏”的新進官員向景隆帝獻策的一個月之后。
阿勒坦知道父親與景隆帝之間曾有過合作意向,卻不知背后那個出謀劃策的人,正是他在靈州清水營邂逅的少年御史。
當然,因為神樹果實的副作用,他連“蘇晏”這個人都已遺忘。
只偶爾在夢境中、在撫摸緞帶的迷思中,模糊窺見一個身穿中原士子袍服、清瘦挺拔的身影。
那人是誰?
是他手臂上始終纏繞的緞帶的主人嗎?
是老巫所言,用自身的血染紅了他的神樹刺青,激發出刺青染料中的藥力,才讓他在瀕死中吊住了一口氣最終獲救的人嗎?
是……害他因此中了血毒,必須與之在神樹見證下結合才能解毒的……命定的伴侶嗎?
阿勒坦在短暫的失神后,將這些疑問再次壓進了心底深處。
目前,他還有更迫切緊要的事——鏟除部族內的奸邪,順利繼承瓦剌汗位,擊敗并吞并韃靼。
——他要統一北漠,結束這片土地上的紛爭與戰火。
至于血毒的事……反正離毒發還有兩年時間,到時再說吧!
阿勒坦垂目蔑視蜷曲痙攣的黑朵,嘲道:“塔兒合刺早就死了,他的子嗣也不過是喪家之犬,還在做什么遺老遺少的美夢!你是如何與中原那個‘弈者’的手下聯絡的,統統告訴我。”
翌日黃昏,黑朵在下雪的野地里醒來。
審判儀式已經結束,他沒有死,但生不如死——自胯以下,兩條腿均被利刃斬斷,傷口用滾油潑過,做了止血處理。
一張羊皮紙扔在他的身邊。黑朵奄奄一息地挪動手指,看到了上面所寫的寥寥幾個字,是一句來自中原的熟語: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黑朵突然想起了他的師父,那個被他謀奪了藥方、斬斷雙腿丟在野地里的老薩滿。
如今他也面臨著同樣的絕境,卻沒有老薩滿僥幸獲救的運氣——
周圍枯草叢中,亮起了一點點熒綠的獸瞳。
那是草原上饑餓的狼群。
*
大銘京師,紫禁城。
就在喬裝成內侍的蘇晏離開后不久,景隆帝接到了六百里急遞傳來的邊報。
諜報來自北漠境內的“夜不收”,上面寫道——
“瓦剌大王子昆勒,北漠名為‘阿勒坦’,日前繼任虎闊力之汗位,瓦剌諸部皆信服擁戴,稱其‘孛格達汗’。其人勇猛果悍,亦不乏謀略,有吞并韃靼之野心。”
景隆帝將紙上字眼反復看了幾遍。
野心?北漠諸部首領,哪個沒有野心?可嘆謀事者眾,成事者寡。
不過這個昆勒……阿勒坦,觀其行事手段,不可不防。
景隆帝放下密報,取出一卷小型輿圖在桌面上展開,俯身細看——
大銘、瓦剌、韃靼。
三方勢力,如今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一旦有一方失勢,這種平衡就會發生崩塌。
如今大銘的外交之策,是以瓦剌牽制韃靼,又以韃靼牽制瓦剌。
這個阿勒坦若是不受教化,野心與能力超過了警戒線,那么大銘是不是也該在北漠諸部中另擇扶持的人選?
不急,先觀望。
倘若瓦剌真有橫掃北漠之勢,那么大銘也將暗中出手。
“必要時,也可以換個小妾坐正房嘛——”
言猶在耳,當初說話時狡黠的模樣也浮現在眼前,可人卻已經離開御書房,離開皇宮,被他驅使著,不日將踏上前往南京的行程。
手指間仿佛還殘留著肌膚溫暖光潔的觸感,房內似乎仍有斯人身上的余香,景隆帝深吸口氣,心中默道:清河,總有一日你會明白。
到那時,但求莫怨、莫恨,朕其實——
朕其實……皇帝坐回椅面,閉目仰頭,將后腦抵在了雕龍描金的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