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討厭吵鬧的嗎？不是很厭惡別人靠近他的嗎？</br> 他怎么不發脾氣了？</br> 白稚越看越覺得心里不是滋味。明明剛才替季月拉來這些姑娘的人也是她,結果現在怨念季月不趕走姑娘的人也是她。白稚只覺得心里又賭又澀，說不出來什么感覺,反正就是莫名的不舒服,覺得這一幕過于刺眼，看得她渾身難受。</br> 來不及去細想這種別扭的心理是什么，她便已經走過去,氣鼓鼓地喊了一聲：“季月。”</br> 季月立即抬起眼眸，專注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阿稚？”</br> 姑娘們聽到季月開口,紛紛順著季月的視線看了過去。</br> 這是……剛才拉她們過來的小姑娘。</br> 她看起來纖細秀美，靜雅可愛。一雙微微下垂的剪水雙瞳纖弱動人,十分惹人憐惜。此時這雙漂亮的眼睛正巴巴地盯著賣花的少年，明明眼神里充滿了怒氣，卻又仿佛含著一汪清水，看起來可憐兮兮的。</br> “你、你快點過來，別擋著人家的道！”</br> 白稚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胡亂編了個理由讓季月離開那些姑娘們。</br> 季月聽話地點頭：“好。”</br> 他正要向白稚走過去，那些圍在他周邊的姑娘突然又攔住了他。</br> “哎等等！我們還沒買花呢！你把花賣給我們再走呀！”</br> “對呀,你這花總共多少錢？我都買了,你家里還有的話我也包了,怎么樣？”</br> “小哥，你家住哪兒啊,方便去你家看花嗎？”</br> 這些姑娘還在糾纏季月，聽的白稚越來越火大。</br> 有完沒完了還，買花就買花,打聽人家住哪兒干嘛？</br> 白稚心頭的怒火噌噌往上冒，眼看著一個大膽的女子就要伸手去撩季月的頭發了，驚得她連忙上前兩步</br> “哎呀……好痛！”</br> 那個想撩季月頭發的女子突然驚呼一聲，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的五官就因劇痛而扭曲在了一起。</br> “啊好痛！你瘋了吧，快松手啊！”</br> 季月抓著她的手腕，一點點翻折過來，冰冷的眼眸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br> “再不滾，我就折斷你的手。”</br> 其實他原本是想警告這個女人再不滾就殺了她，可他轉念一想，白稚剛說過不可以說殺人之類的話，他如果又把殺人掛在嘴邊，白稚一定會生氣。</br> 希望白稚沒有察覺到他臨時改口這件事。</br> 圍聚在周圍的姑娘們看到季月出手如此狠辣，而且一點預兆都沒有，一個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連花也不要了，紛紛嚷嚷著“瘋子”“神經病啊”便忙不迭地散開了。</br> 被季月抓住手臂的那個女子也被嚇哭了，好在白稚及時趕來，將女子從季月的“毒爪”下解救下來，才使對方幸免于難。</br> 最后姑娘們一朵花都沒買就跑光了，季月的身邊又變得空空蕩蕩，連那些過橋的行人都下意識地離他遠一點。</br> 白稚雖然知道季月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心里又忍不住偷偷竊喜。</br> 那些嘰嘰喳喳的女孩子終于走了，她們的聲音那么聒噪，真是吵得她頭疼。</br> 白稚努力壓下微微上揚的嘴角，佯裝不滿地戳了戳季月：“都怪你，把客人都嚇走了。”m.</br> 季月厭煩地撇嘴：“她們太吵了。”</br> 白稚也是這么想的。</br> 但她不會告訴季月，否則他會以為這種行為是正確的，以至于以后更加變本加厲。白稚一邊將季月往橋邊拉，一邊低聲對他說：“以后你再遇到煩人的家伙，只要口頭讓他們離開就行了，千萬不要動手。”</br> 季月眨了眨眼睛：“可是不是你讓我不要說話的嗎？”</br> “……”白稚啞口無言。</br> 笨蛋，我讓你不說話你就真的一直不說話呀，你未免也有點太聽話了吧？</br>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你自己意會一下。”</br> 季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br> 兩人在這邊嘰嘰咕咕，橋頭對面的天色突然變暗了下來。很快，大片大片的烏云便從遠處迅速飄了過來，將明朗的天空遮得嚴嚴實實。</br> “哎呦喂，要下雨啦！”</br> 坐在橋下賣魚的大娘突然喊了一聲，天空頓時變得陰暗下來。</br> 下一秒，驟雨突降，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便落了下來。</br> 白稚：臥槽，這什么狗屎運？</br> 驟然而至的雨絲密集而急切，很快便將石板橋淋得锃光瓦亮。橋上的行人紛紛跑到路邊的店鋪里躲雨，白稚與季月也跟著人群擠到了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家胭脂鋪門前。</br> 胭脂鋪里擠滿了躲雨的人，無奈之下，白稚和季月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著外面陰霾的天空和傾斜的雨簾。</br> 好像有點冷。</br> 白稚默默打了個哆嗦，正要抱緊自己，余光忽然瞥見季月懷里的那一捧芍藥</br> ……臥槽，花瓣都沒了。</br> 白稚頓時一激靈，連忙仔仔細細地檢查起這些花來。</br> “阿稚，怎么啦？”季月好奇地看著她埋頭在花里翻來翻去。</br> 幾分鐘后，白稚苦著臉看向季月。</br> “季月……我們的花，都被雨打壞了。”</br> 季月聞言低頭看了一眼：“不是好好的嗎？”</br> 白稚：“一點都不好！”</br> 她激動地將這個慘敗的花朵掰給季月看，一邊掰一邊控訴：“你看你看，你看這些花，連花瓣都沒了，就剩下光禿禿的一根，這還有什么用啊！”</br> 季月歪了下腦袋：“沒有花瓣，這些花就沒用了嗎？”</br> 白稚垂頭喪氣地說：“也不是沒用……只是沒有花瓣我們就賣不出去了，這樣這些花就都浪費了。”</br> 而且她之前還對掌柜夸下海口，現在倒好，一朵都沒賣出去，還都被雨打殘了……</br> 太慘了，還有人比她更倒霉嗎！</br> 白稚看著這些殘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她越想越沮喪，索性將這些花推開，轉頭開始唉聲嘆氣起來。</br> 生活不易，羅剎嘆氣。快點來個金主可憐可憐她吧。</br> 季月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半晌，像是終于不耐煩了，他突然將懷里的花都扔到了地上。</br> 白稚見了，又嘆了聲氣。</br> 這家伙，又在人家店門口亂扔垃圾。他現在扔的瀟灑，待會兒還不是由她來掃，她真是命苦。</br> “阿稚。”季月忽然叫她。</br> 白稚懨懨地抬了下眼皮：“怎么了？”</br> “這個給你。”</br> 一朵盛放的，婀娜的芍藥靜靜地伸到白稚的眼前。</br> 粉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無聲綻放，一滴晶瑩的水珠顫巍巍地滾落下來，顯得花瓣更加嬌嫩動人。</br> 這是一朵完好的芍藥，沒有經過一絲摧殘。</br> 白稚驚訝地抬起頭，望向季月：“你怎么會有一朵完好的？”</br> 季月拿著花，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這朵花被我護在了最里面，所以沒有被雨打到。”</br> 原來是這樣。</br> 白稚驚奇地看著這朵花，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br> 季月居然會將這朵完好無損地挑了出來，而不是和其他殘花一起扔到地上。</br> 他也懂得憐花嗎？</br> 屋檐外的細雨一直不停歇，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芍藥的馥郁幽幽地縈繞在白稚的鼻間，她定定地看著這朵花，心里盤算著要怎么處理它才比較好。</br> “阿稚。”季月又叫了她一次。</br> 白稚漫不經心地應道：“嗯？”</br> “你不要嗎？”</br> “……什么？”白稚疑惑地抬起眼睫。</br> 季月再一次將花遞到她的面前。他的頭發被雨打濕了，漆黑的眼眸也像被水沖刷過一樣，有種盈盈的微光。</br> “這朵花，你不要嗎？”</br> “要啊……”白稚不解地問，“這朵花好好的，當然要了，你還特意問我干嘛？”</br> “因為如果你不要它……”季月輕輕答道：“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br> 白稚微微一怔。</br> 外面的雨還在下，季月依然拿著花，殷殷地注視著她。</br> 白稚心下一動，從他手里接過了芍藥。</br> 芍藥的花瓣嬌艷而鮮美，散發著清幽的芬芳。白稚不由低頭輕嗅，獨屬于季月的，幽淡而冷冽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br> 一種莫名的，柔軟的情緒在她的心底無聲蔓延。</br> 看著季月純粹的雙眸，像是被蠱惑一般，白稚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br> “季月，你知道芍藥的寓意嗎？”</br> 季月微眨眼睫：“是什么？”</br> 白稚仰起臉看著季月，眼里微微泛著光。</br> “……是情有獨鐘。”</br> 季月神色迷惑：“那是什么？”</br> 他的神情一如孩子般單純，有種殘忍的天真和清醒。</br> 淡淡的冷風飄到了屋檐下，夾帶著微涼的雨絲，輕輕拂上白稚的臉頰。</br> 果然還是很冷。</br> 白稚頓了一下，然后輕笑。</br> “沒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