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強行將季月拉走了。</br> 很明顯,季月還是沒有理解錢的重要性，最起碼他還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沒有錢。</br> 太慘了,這應該是史上最窮的反派了吧？</br> 別人家的大反派都是金山銀山,要么家底殷厚，要么珍寶無數，有哪個是像季月這樣,身上連枚銅幣都沒有的？</br> 乞丐都沒他寒磣！</br> 白稚拉著他一直向前走，直到徹底看不到祥記糕點鋪后,才停下腳步，然后義正言辭地告訴他：“季月,我們現在沒有錢，不可以買糕點吃。”</br> 季月不假思索地說：“那我們去搶錢吧。”</br> 白稚：“嗯，你能有這種想法很好……不是！”</br> 雖然搶錢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是他們可不是土匪啊，怎么可以搶錢！</br> 白稚立即捂住季月的嘴，以防被一旁的路人聽到。</br> “搶錢會被抓起來的，我們不能搶錢。”</br> 季月不以為然道：“誰敢來抓我們,直接殺了他不就好了。”</br> 白稚感到深深的絕望。</br> 季月什么時候才能改變這種動不動就要殺人的處事風格呢？雖然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季月天天在她眼前殺人,她也有點受不了了啊。</br> 白稚忍不住又看了季月一眼。</br> 季月正百無聊賴地望著過往的行人。這些人的臉上填滿了喜怒哀樂，只是看著他們從眼前匆匆走過,就能感受到活著的氣息。</br> 他們是真實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無比鮮活的生命。</br> 可是季月的身上沒有這種溫暖的氣息。</br> 他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清俊秀麗的臉上無悲無喜,無欲無望。</br> 精致而虛無，即使染血無數，卻依舊干凈澄澈。</br> 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界。</br> “阿稚……”季月突然轉過臉來，眼睫輕輕眨動，“你在看我嗎？”</br> 白稚立時回過神來：“沒有，我只是在想問題。”</br> 季月笑了笑：“什么問題，要想這么久？”</br> 白稚表情凝重：“生存問題。”</br> 季月：“………”</br> 白稚發現了，季月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變得鮮活起來。只有看她的時候，季月的眼里才會泛起光，只有和她說話的時候，季月的臉上才會帶著笑意。</br> 是他太寂寞了嗎？</br> 白稚默默移開視線，拉起季月順著街道向前走去。</br> “季月，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把殺人掛在嘴邊了，這樣不好。”</br> 季月嗤笑一聲：“有什么不好的？”</br> “因為……”白稚知道跟季月說大道理根本行不通，反正他恣意妄為慣了，說什么都不會聽的。于是白稚轉了轉眼珠，換了個理由，“因為你總是這樣說話，會讓很多人注意到我們的。”</br> “那樣我們做很多事就都不方便了，你想這樣嗎？”</br> 季月認真地想了想：“那我不說了。”</br> 白稚欣慰地點頭：“真是孺子可教……”</br> “我直接殺了他們。”季月的眼里閃過一絲兇芒。</br> 白稚：“………”</br> 算了，放棄這個話題。</br> 兩人在說話間，終于找到了一家客棧。白稚探頭向里看了看，發現里面客人還挺多的，店小二都快忙不過來了，想著說不定這個客棧會需要擴充人手，便和季月一起走了進去。</br> 這間客棧的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著一個算盤一直在撥撥弄弄，看到白稚二人進來連招呼都不打，只是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算賬了。</br> 看上去不是很好說話的樣子。</br> 白稚走上前去，敲了敲他的柜臺：“掌柜的，請問你們這里缺人手嗎？”</br> “人手？”老板掀起眼皮，慢慢打量了二人一圈，“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人手？”</br> 白稚瞅了一眼季月面無表情的臉，懇切地說：“不用招呼客人的那種，洗碗或者做菜都行。”</br> 老板狐疑道：“你們這樣兒的……會做菜？”</br> “………”</br> 白稚想起自己烤的野雞，艱難地搖搖頭，“……不太會。”</br> 老板鄙夷道：“那不就得了？我這里沒有你們能干的活，不住宿就滾出去，別打擾我做生意。”</br> 白稚：靠，什么態度？</br> 她正要和這個態度惡劣的老板理論理論，身旁忽然如閃電般伸出一只修長的手。</br> “噫！”老板頓時發出一聲尖利的雞叫，白稚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季月正捏著老板的手臂。</br> 看他的手似乎沒怎么用力，但從老板已經漲紅的臉來看，應該是很疼的。</br> “你說什么？”季月神色不變。</br> 老板額頭有汗流下：“小混蛋，你快松手……啊啊啊……”</br> “再說一遍。”季月嘴角隱約有笑。</br> 老板這次叫得有點大聲，引得客棧里的人紛紛看了過來。白稚見狀連忙將季月的手掰下來，同時還大聲地嚷嚷，“他說啊啊啊太好啦，我們現在正好缺兩個人手呢，就選你們吧！”</br> 老板：“我才沒有這么……唔！”</br> 白稚眼疾手快，立馬將算盤拍到老板的嘴上，堵住了他要說的話。</br> “快點找活給我們干，否則我們就要下狠手了！”她瞇起眼睛，壓低聲音威脅老板。</br> 老板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努含港嗚尋唔……”</br> 白稚一頭霧水：“他說什么？”</br> 季月：“他說快殺了我。”</br> 白稚：“不要亂翻譯！”</br> 連最基本的字數都不對，瞎編也稍微用點心好嗎！</br> 眼看著老板的嘴都要夾到算盤里了，白稚只得將算盤往下移動一點：“你剛才說什么？好好說，別嚷嚷。”</br> “你還敢威脅！”老板還未說完，再次像只被扼住喉嚨的雞，倏地失聲了。</br> 這次季月直接掐住了老板的脖子，只是剛好被他的身體所擋住，從客人的角度看不出什么異常。</br> “他太吵了。”季月對白稚說道。</br> 白稚慌忙抱住季月的胳膊，將他的手從老板的脖子上移下來。</br> “別這樣，剛才掌柜的都答應聘用我們了，我們得對他尊重點兒。”白稚拽下季月的手，然后對著一陣干咳的老板友好地笑了笑，“對吧，掌柜的？”</br> 老板既怨恨又驚恐地瞪著他們：“……到后面刷碗去！”</br> 土匪，流氓！等這兩人一進后院，他就去報官，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br> “謝謝掌柜的！”白稚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拉著季月就要向后院走去。剛一抬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轉身對老板說道，“對了，掌柜的，你不用給我們工錢，只要讓我們住在這里就好啦。”</br> 老板吹胡子瞪眼。</br> 還想住下來？我馬上就送你們去大牢里住！</br> “也別想著報官哦。”白稚倏地陰陰一笑，“你做了什么……我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br> 哼，小混混，會點三腳貓的破功夫就想嚇唬他，也不打聽打聽他是誰……</br> 老板本想這么說，可詭異的是，他剛一對上白稚的眼睛，就說不出話了。</br> 少女的眼眸漆黑如墨，眼底一點詭譎的暗金流光一閃而過，像極了潛伏在黑暗中的兇猛野獸。</br> 老板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br> “知、知道了……會給你們開兩間房的……”</br> “一間就行。”白稚笑了一下，便和季月一起走進后院了，只留下老板一個人在柜臺前驚魂未定。</br> 坐在客棧角落里的一個男子忽然摸了摸下巴，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br> “有趣。”</br> ＊＊＊</br> 白稚和季月真的去后院刷碗了。</br> 這間客棧的規模不小，因此后院也挺寬敞。白稚和季月進去的時候，兩個大嬸和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起刷碗。</br> 他們的動作非常嫻熟，那些堆疊如小山的臟碗在兩個大嬸的手里就像轉手帕一樣，飛旋一圈便光潔如初，再由男孩兒堆疊到一邊擺放好。</br> 白稚這才意識到，這里的確不缺人手。</br> 可是她威脅都威脅了，現在再白白走掉，好像又有點吃虧。</br> 要不再去問問掌柜的有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吧？出去拉客也是可以的！</br> 白稚越想越覺得拉客這個主意不錯，剛要回頭再去找老板，老板就捧著一大把鮮花氣呼呼地過來了。</br> “你們兩個，給我出去把這些花賣了！別呆在后院里笨手笨腳的，再把我的青瓷碗給打了！”</br> 白稚聞言雙眼一亮。</br> 賣花也不錯哎！聽起來比洗碗有意思多了。</br> 她立馬從老板的手里接過花，分了一半塞給季月，然后殷勤地滿口答應：“好好好，掌柜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賣個好價格的！”</br> 老板鄙夷地撇嘴：“就你們這樣……能賣出去就不錯了。”</br> 白稚：說的什么話，就她和季月往那一杵，難道不是人比花嬌嗎？有誰見了能忍住不買花呢？</br> 她覺得第一次干活，絕對不能讓老板低看了自己，于是當即斗志滿滿地拉著季月上街了。</br> “賣得好你可得給我們獎金！”</br> 老板啐了一口：我給你獎屁！</br> ＊＊＊</br> 一刻鐘后，白稚和季月抱著花走到人流量很大的橋頭，開始琢磨起賣花來。</br> 賣花倒是不難……只是具體該怎么操作呢？</br> 白稚回憶了下古裝劇里的那些賣花少女，隱約有了些眉目。</br> 好像也沒什么要點，抱著花直接懟到人家面前就行。只是她沒臉沒皮，做這種事情倒是沒什么難度，但季月呢？</br> 他會不會把不買花的人都打死啊……</br> 白稚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為了安全起見，她只得將季月懷里的花又收了回來。</br> “阿稚？”季月不解地看著她。</br> 白稚解釋道：“我來賣花就好，你就在旁邊看著吧。”</br> 說完，她便攔住了一個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子。</br> “公子，買束花吧？”白稚笑瞇瞇地看著男子，聲音又輕又柔。</br> 男子愣了愣：“可、可以啊……”</br> 季月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br> 他大步上前，一把將白稚拉到自己身邊，然后目光陰鷙地看著對面的男子：“滾。”</br> “？？？”男子不滿道，“我買這位姑娘的花，關你什么事……”</br> 季月眸光一沉，抬手便要襲向男子，白稚見勢不妙，連忙抽出一朵花塞進男子的懷里，趁著季月還未得手，忙不迭地將他推到一邊。</br> “那朵花送你啦，你快走吧啊越快越好！”</br> “？什么玩意兒？”</br> 男子拿起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一眼，遂不爽地離開了。</br> 白稚快要被季月氣死了。</br> 那可是她的第一單生意啊，就這么被季月攪黃了，還白送了一朵！</br> “我賣花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妨礙我？”白稚氣呼呼道。</br> 季月眼神冰冷：“不能。”</br> 白稚：“？？？”</br> 還挺橫是吧？行，不能就不能！</br> “那我不賣了，你來賣！”她狠狠一把將花都塞給了季月。</br> 季月默默接住花：“好。”</br> 白稚：“？？？”</br> 她頭上的問號都快排滿頭頂了。</br> 就季月這種性格，他還能賣花？</br> 然而下一秒，驚掉她下巴的事情就發生了。</br> 一個容貌清秀的姑娘害羞地走到季月的面前，怯生生地問他：“請問……你這花多少錢一支呀？”</br> 季月懶得理她。</br> 姑娘鍥而不舍：“那個……你這花……”</br> “吵死了，快滾。”季月不客氣地打斷她。</br> 姑娘羞憤地瞪大眼睛：“你這人怎么這樣？！”</br> 說完就捂著臉跑走了。</br> 白稚：“………”</br> 又一單生意沒了。</br> 不行，不能這樣。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今天一枝花也賣不出去。</br> 得想個辦法。</br> 白稚認真想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個新點子。</br> 有了，可以讓季月不說話，她來幫他拉客呀！季月不讓她跟那些異性搭訕，那她就只拉小姑娘過來買花不就行了，剛好季月這張臉招姑娘喜歡，不用白不用。</br> 說干說干，白稚立即拍拍季月的肩，叮囑他道：“季月，接下來你都不要說話了，我來幫你說。”</br> 季月：“？”</br> 阿稚又要干什么？</br> 雖然他沒懂白稚又想干嘛，但還是聽話地不再出聲。白稚見他終于老實了，隨即走到人群中，對著那些年輕的小姑娘招呼起來。</br> “這位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要是再配上一朵芍藥就更美啦……”</br> “姑娘，等等！哇你這個發型也太美了吧？如果再插一朵花在后面想必會更美……”</br> “妹妹，喜歡花嗎？不喜歡沒關系，我帶你去看看賣花的人，比花好看多了……”</br> “…………”</br> 白稚使出渾身解數，終于拉了不少姑娘過來選花。再加上季月本人就是最好的招牌，不用她多費口舌，就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圍聚到季月的身邊。</br> “公子，這花怎么賣呀？”</br> “小哥，你有心儀的女子嗎？如果沒有的話，你看我怎么樣……”</br> “公子，我把這些花都買了，你跟我走罷？”</br> 姑娘們圍著季月你一句我一句，沒有一個是真心買花的。</br> 白稚遠遠看著她們越來越擠，烏黑的云鬢漸漸遮擋住季月的側臉。季月依舊抱著盛放的芍藥，微微低垂著臉，一言不發。</br> 她的心里忽然有點不舒服。</br> 作者有話要說：惡霸二人組。</br> 昨晚承諾的加更，雖然還是發遲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