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愣了一下，試探性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br> 少年貼著她的掌心，又蹭了兩下。他的雙眼微闔，呼吸平緩，看起來應該是在熟睡狀態下做出的無意識舉動。</br> 犯規啊這！……這樣不就更讓人走不了了嗎？</br> 白稚無奈地嘆息一聲，認命地將干草堆到少年周圍，然后繼續打起精神聆聽山洞外的動靜。</br> 希望夜晚可以快點過去吧。</br> ＊＊＊</br> 翌日清晨。</br> 白稚的睫毛顫了顫，感覺到臉頰傳來一個冰涼而柔軟的觸感，仿佛正有什么東西在戳她。</br> 什么玩意？</br> 她低低地嘟囔一句，又翻了個身。但她忘了自己這一夜都是靠在石塊上的，這一下竟翻了個空，只聽“砰”的一聲，整個人便毫無防備地倒了下去。</br> “啊……！”摔了個狗吃屎。</br> 白稚痛苦地睜開眼，正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鬼東西打擾她睡覺，卻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br> 像黑夜一樣深邃，也像黑夜一樣純粹。</br> 白稚怔了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慌亂地捂住自己的臉。</br> “你在干嘛？”她聽到一個清冽好奇的聲音輕輕響起，在空曠的山洞里顯得格外幽邃好聽。</br> 白稚有些懊悔地說：“我怕我的樣子會嚇到你……”</br> 她沒想到，前一天還是奄奄一息的少年，居然這么快就醒了。雖然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她的功勞，但少年的自愈力還是有點過于驚人。她還沒來得驚訝，突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br> 她現在可是人人畏懼的羅剎啊，要是再把這家伙嚇暈過去了，那她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雖然已經遲了，她的爪子和角都還暴露在外面……</br> 白稚越想越慪氣，甚至都打算干脆趁現在趕緊逃走得了，誰料少年居然無所謂地笑了笑。</br> “為什么？因為你是羅剎嗎？”</br>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聽起來輕快而天真，讓白稚想起琴鍵上跳躍的音符，“可我也是羅剎呀?！?lt;/br> 白稚：……？</br> 她徹底呆住了。他剛才說……他也是羅剎？</br> 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br> 白稚將信將疑地放下爪子，看到臉色蒼白的少年正端坐在她的面前，隨著她的動作慢慢歪了下腦袋。</br> ——完、全、不、像。</br> 許是看出白稚眼中的質疑，他抬起一只手，撥開自己額前的碎發。白稚這才發現，原來在凌亂的發絲間，竟然還藏著兩只小小的黑色尖角。</br> 黑角與發色基本一致，再加上這兩只角長得非常袖珍，不仔細看壓根發現不了，也難怪在此之前，白稚會完全沒有注意到它們的存在。</br> 沒想到他也是羅剎……怪不得不怕她呢。</br> 白稚松了一口氣，慢慢坐直身體。她細細打量起少年的模樣，發現同樣是羅剎，對方卻要比她好看太多了。</br> 她真的就是一副怪物的樣子，但是對面這個“怪物”，卻比許多人類還要精致清雋得多。除了那對幾乎看不到的黑角，他和人類沒有任何差別。</br> 怎么會這樣？她還以為所有羅剎都和她一樣丑呢？？？</br> 少年依舊好奇地盯著白稚：“是你救了我？”</br> ……算是吧，雖然差點殺了你的那個人很可能也是我。</br> 白稚有些心虛地點點頭：“其實我也沒做什么啦，就是喂你喝了點水……”</br> 少年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漂亮的眼睛一點點睜大。像是感到不可思議，他直直地盯著白稚，讓白稚漸漸不好意思起來。</br> “那個，可不可以不要再盯著我了？我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的臉了……”</br> 又丑又可怕，她一點都不想看到啊啊啊！</br> 沒有回應她的請求，少年突然開口：“你有名字嗎？”</br> 白稚愣了一下：“有啊……我叫白稚?！?lt;/br> “白稚……”少年點點頭，眨了下眼睛，“我記住了。”</br> 白稚下意識反問：“你呢？”</br> “……季月。”他垂下眼睫，安靜地答道。</br> ……。</br> …………。</br> …………等等。</br> 季月。</br> 是她知道的那個季月嗎？這書里應該沒有其他叫季月的羅剎了吧？</br> 可、可可可是……季月可是書中那個大反派的名字?。?lt;/br> 意識到此時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是誰，白稚嚇得舌頭打結，幾乎說不出話來。</br> 如果問她對這部小說里印象最深的角色是誰，那她的答案毫無疑問就是季月。因為——作為一部瑪麗蘇小說里的重要男性角色之一，他、他居然不喜歡女主！</br> 居然會有男人不喜歡女主？？？雖然準確來說季月并不是人，他是一只羅剎。</br> ——還是一只非常喪心病狂的羅剎。書中描寫他的戰斗力驚人，尤其到了后期，連男主都不能跟他正面剛。而且他性格殘暴，喜好殺戮，沒有人類的善惡是非觀，是真正的純粹的惡。</br> 自己居然順手救了一個這么可怕的玩意兒，而且對方似乎對她還沒有防備……</br> 究竟是該趁他病要他命，還是留著他，讓他記住自己的恩情，以后有機會再報答？</br> 就在白稚糾結選擇的時候，季月的身形忽然晃了晃。不等白稚反應過來，他突然“噗通”一聲倒了下去。</br> “喂？你怎么了？”白稚連忙托起季月的身體，發現他全身冰冷，肌膚也蒼白地幾近透明。</br> 還是很虛弱啊。那么重的傷勢，果然不可能這么快就好轉嗎？</br> 白稚看著再次昏迷的季月，一時犯了難。</br> 雖然已經知道了他就是那個殺千刀的反派，但讓她真對季月下手，她又做不到。</br> 畢竟季月并沒有傷害她。</br> 以季月的性格，如若對她起了殺心，根本不會和她廢話，當場便是血濺三尺?？伤坏珱]有動手，反而還問了她的名字。這最起碼可以表明，季月對她是沒有敵意的吧？</br> 白稚低下頭，注視了季月一會兒，腦海中回想起他好奇如稚子的眼神，終于還是沒狠下心。</br> 算了，還是接著養吧！</br> 白稚將季月放回到干草堆上，慢吞吞地站起身。她在山洞里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其他生物進入的痕跡后，這才徹底放心。</br> 昨夜本來是打算巡視一宿的，沒想到最后竟然睡著了，明明羅剎是夜行性生物，看來她的確太累了……還好這一夜沒有其他羅剎出現，否則以她和季月的狀態，只怕現在早已被消化掉了。</br> 其實不止是季月需要能量補給，她也同樣如此。她的肚子早在剛穿來時就很餓了，撐到現在，身體已經逐漸虛弱。</br> 他們都急需食物。</br> 外面天色漸亮，朦朧的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射進昏暗的山洞里。白稚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再次走了出去。</br> ?。?lt;/br> 清晨的陽光并不強烈，經過樹葉的層層遮蔽后，更是微弱不少。白稚強忍身上那點灼燒感，掐了自己一把，強行讓昏昏沉沉的大腦清醒一點，然后悄無聲息地藏進茂密的雜草叢中。</br> 鹿元山上的野獸很多，雖然不比人類的血肉，但也總比野果要好很多。以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即使是在力量大幅減弱的白天，對付幾只小動物應該也不成問題。</br> 白稚一邊在腦內預演突襲的過程，一邊緊盯樹林里的動靜。很快，便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前方樹叢里傳來。</br> “咯、咯咯?！?lt;/br> 好像是雞叫聲？白稚從半人高的草叢里探出腦袋，果不其然，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了一只野雞。這只野雞體型不小，昂首挺胸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些難對付。</br> 白稚長這么大還從未抓過雞，此時不由躊躇起來。</br> 哇，這只雞的雞喙好尖，如果被啄一下，應該會很痛吧？</br> 眼看著野雞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她的方位，白稚咽了咽口水，不再多想，微微伏身，猛地撲了上去！</br> 鋒利的獸爪如同迅猛的鉤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便精準地抓住野雞的脖子。野雞立刻瘋狂掙扎起來，一時間雞毛掉了一地。</br> “噓、噓——不要再叫了啊，會把人引過來的！”聽到野雞高亢的叫聲，白稚頓時慌張起來，手下不小心用了點力，野雞脖子一歪，瞬間便沒了聲息。</br> 白稚：“……”</br>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br> 接下來的狩獵就要順利得多了。白稚很快又找到兩只野兔，這次她很小心地控制力道，沒有當場捏死它們。她思忖著這么多也夠她和季月兩人吃了，而且日光越來越強烈，她暴露在外的皮膚也逐漸刺痛起來。</br> 和之前一樣，她撿了些干柴便趕快回去了，沒有多做逗留。</br> 回到山洞的時候已是正午，季月仍然在昏睡中，完全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br> 白稚將野雞和木柴放下，又用山洞里的小石塊圍成一個圈，將兩只兔子放了進去。做完這些，她便拿起兩根木柴，開始“鉆木取火”。</br> ……不行，根本做不到。</br> 白稚鉆的胳膊都酸了，仍然沒有擦出一丁點火花。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右肩忽然一沉。</br> “你在做什么？”清冽天真的少年聲音，是季月。</br> 白稚轉過臉，看到季月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悄無聲息地靠著她的后背。少年的下巴懶洋洋地擱在她的肩膀上，貓似的雙瞳好奇地盯著白稚手里的干柴。</br> ……我的媽，好險！</br> 白稚暗暗心驚，卻又感到一絲慶幸。季月果然對她沒有敵意，甚至是愿意親近的，否則剛才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死上七八回了。</br> 她放松下來，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在生火?！敝徊贿^還沒生起來……</br> “哎——”季月長長地應了一聲，雙眼閃閃發亮，“你還有這種本事呢？好厲害?！?lt;/br> 白稚：不敢當不敢當。</br> “對了……”季月說到一半驀地頓了頓，突兀地停了下來。</br> 白稚：“嗯？”</br> 季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叫什么來著？我忘了?！?lt;/br> 白稚：“……”</br> 不是早上還一本正經地說你記住了嗎？這么快就忘了？你是記憶只有七秒的金魚嗎！</br> 白稚只得無奈地重復道：“我叫白稚?！?lt;/br> “這個名字太難記啦。”季月搖了搖腦袋，一副很苦惱的表情，“我還是叫你阿稚吧？”</br> 白稚：“……隨便你?！?lt;/br> 您是大哥，您想怎么叫都可以。</br> 季月起身坐到白稚身旁，和她一起看著那堆木柴發呆。</br> “阿稚，火呢？”</br> “……”白稚捂臉，“剛剛已經有小火苗出來了，又被你嚇回去了！”</br> 季月聞言一臉不可思議：“是我的錯嗎？”</br> 白稚重重點頭。對不起，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根本不會生火這件事的！</br> 季月撿起一根快要被白稚鉆爛的木柴，正要仔細查看，耳尖忽然動了動。</br> “怎么了？”白稚生怕被他看穿自己撒謊，連忙緊張地詢問。</br> “……有人來了。”</br> 季月瞇起雙眸，嘴角微微上揚，顯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