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
大景神朝名義上的控制者是前任景國皇帝, 但是任誰也知道事實并非如此,景國早已不在皇帝手中,只是那景皇還做著受命于天的美夢罷了。
但又不得不說, 江惟在明面上的做派一直都非常到位, 景皇從前能夠擇他為國師, 亦有這樣的原因在里面。
自立為神朝以來, 景國皇帝的宮殿又加高了九層, 仿佛登臨即可觸九天星辰, 江惟從至高處退了下來, 正好和滿眼諷刺的夏無商相對。
夏無商自來如此, 或許因為他也曾經是一個皇朝出身, 所以格外看不上景皇, 但同樣的, 江惟也看不上夏無商,只是二人從來沒有說一個明白罷了。
沒落皇朝的公子和神朝的奸佞國師, 其實又能有多大的差別呢。
這二人在裝束上面甚至都還有一些相似之處, 同是寬袍大袖,江惟自高處而下,縹緲欲仙, 夏無商立在半空之中,長袖飛舞。
江惟問道:“道門退了嗎?”
“并未?!毕臒o商懶洋洋道,“只留了幾個人守著罷了?!?br/>
江惟輕輕皺眉,夏無商卻滿眼嘲弄, 簡直就像是在笑他癡心妄想。
“這樣還不夠。”
“是。”夏無商道,“但道門另有忙碌之事?!?br/>
也就是從來沒有把大景神朝放在眼里的意思罷了。
“游龍會……”
江惟口中念著這個名字,眼神陰鷙。
“不過是一些凡人,怎敢稱龍?”
“怎么不能?”夏無商道, “應龍當年,也被凡人扒過皮?!?br/>
這都是一些舊事,按理來說他不必提及,也不必為了這種事情和江惟有口角。但夏無商自來言行無忌,才不會考慮江惟是什么想法。
但江惟的想法其實夏無商也很清楚,就像曾經的他一樣,不過是一些對于自己所不能為的嫉妒罷了。江惟年少之時幾度求仙緣被拒,便恨上了此世的修真者,更恨天才。
夏無商又不經意道:“你那女兒倒是能去的。”
江惟道:“不勞公子費心?!?br/>
“那便罷了。”被江惟拂了面子之后,夏無商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江惟又道:“如今這樣,倒也好。既然已經不被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會成為眼中釘?!?br/>
夏無商點點頭,“你說得對?!?br/>
他回身離去,長長的衣袖依然在空中紛飛,江惟望著他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這些時日他對夏無商已經沒有從前那么尊敬,那是因為景國已成神朝,江惟地位不可以同往日而語,也是因為如今的景國之中,比起夏無商,有更多值得江惟表現出卑微之態的人——或者說非人的存在。
但他卻總是對于夏公子無商報以莫名的警惕,可能是因為他也曾經為人。
一個活了三萬年的人,總是不一樣的。
星子默然,明月皎皎,江惟的耳畔傳來一陣嬉笑聲,正來自原本垂垂老矣的景皇。
在那些存在的恩賜之下景皇重獲新生,并被允諾了千秋萬代一朝獨尊,所以這幾日不但容光煥發,還迫不及待地對著他的子嗣們動手了。
江惟無心勸諫,也掛著嘲弄的笑容離開。
被輕視讓他心中不甘,然而若是能夠一直如此,對大景神朝沒有什么不好的。
但事情只怕不會一直如他所料。
江惟抬眼望著云層之上,試圖穿過云層看向高高在上的修真界,看向仙魔戰場。
他再也不會是他們瞧不起的凡人了。
……
仙魔戰場這幾日以來,一直有一點陰翳。
劫雷伴隨烏云而來,劫雷散了烏云還沒有走,而仙魔戰場之地的天地規則本來就有一些殘缺,種種因素相加,讓這里的天氣變得有一些詭異。
但是修真者當然最不怕這種東西了,仙魔戰場只會一天更比一天熱鬧。
游龍會的消息傳遍之后,天下修士都想來湊個熱鬧。
和天外樓秘境不同,游龍會是徹徹底底由修真界的大門派們聯手舉辦的,而且非常公平,以名次來論獎勵。
雖然人盡皆知游龍會爆出黑馬的可能性非常之小,除非是有哪個散修得了驚人的傳承,才可能在游龍會上面力壓三大門派的修士。
但只是尋常的獎勵就夠讓修士們趨之若鶩了,更何況游龍會之名傳之廣矣,又不限修士修為,就算第一輪就被淘汰了,日后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談資。
而且,這可能是那些大門大派天才們離尋常散修最近的時候了,這些人日后可都是會成為門派之主的,能夠見一面的機會不多。
所以在這些原因疊加之下,小半個修真界都要往仙魔戰場涌來了,光是在沿路開舟船的修士都賺到了不少。
姜小樓一臉郁卒。
“因為你去不了?”
器靈有些不解,“想去就去啊?!?br/>
姜小樓幽幽透過天外樓的視角觀察著仙魔戰場上面往來的修士,一邊又幽幽道,“想收門票。”
這可是一個收門票的大好時機啊,可惡!
“……”器靈心道自己早該知道的,但它還是一時間被姜小樓憂郁的神色蒙蔽了雙眼。
以仙魔戰場現在的人流來看,哪怕只是每人收一枚靈石,都可以讓姜小樓小賺一筆了,錯失這么大一筆門票錢,的確令人扼腕。
尤其是現在到達這里的都是一群不差錢的修士。
七彩丹霞車自天空之中劃過,引得眾人紛紛驚呼,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道門道子的車架,但并不妨礙他們驚訝一下。
劍宗諸人御劍成陣,劍氣同樣也驚破了半邊云彩,花里胡哨地劃了過去。
同樣是驚呼聲,但也有一些年長一些的修士發出了訝然的聲音,“劍宗怎么和往年不同了?”
眾人的眼神全部都落在他的身上,讓這個散修的虛榮心被大大地滿足了,于是,他也爽快地滿足了眾人的好奇心。
“劍宗修士們出行,向來不會同道而行的,而是每人的劍氣劍意都并不相同,各自展示一番罷了。這一屆倒也古怪,劍宗竟然同道行之?!?br/>
頓時有人贊同道:“有道理,說的也是?!?br/>
習過劍的人都會清楚這一點,劍氣難以重疊,讓一群劍修同道而行,簡直就是在為難他們,放在從前也只有一個以劍陣聞名的小門派會這么做。
劍宗今年,的確是不同了。
眾人紛紛討論著,也沒有得出什么結論來,但其實,就算是在那些劍宗修士們之中,也有人非常地不贊同這個做法,只是被說服了罷了。
姜小樓略略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心虛。
“不會和我有什么關系吧……”
這就要追溯到她上一次和宗門大批弟子一起出門的時候了。姜小樓在天外樓面前的話雖然道理不大,但非常好懂,也讓許多弟子們記在了心里——太張揚,不就是給敵人送情報嗎!
所以此次劍宗眾人前來,干脆就同調了劍氣,也不分你我,決不讓人看出任何破綻來。
姜小樓人雖然已經離開了劍宗,但她的精神卻留了下來,而且隱約已經有了一種遺害萬年的趨勢……
姜小樓是絕不肯承認這一點的,見過了劍宗的修士,她就把目光投向了最后到來的佛門。
佛修才是最容易同調的那群人,但在佛門弟子們中間,隱隱能看出來他們的分歧,就算是佛子在也未必能夠鎮得住。
三大派里面,劍宗諸峰各干各的,佛門內有分歧,倒是只有道門一個連青云就能鎮住場子,但是此事也依然有利有弊,有連青云在,道門這一代別的弟子一個在外傳出名聲的都沒有,就算是楚家楚書卉也只是被稱為小天才罷了,這個名聲還是看在她母親的面子上面。
姜小樓曾經是劍宗弟子,所以能看出一些門道來,散修們可是完全不會顧及這些的,也不在乎大勢力內部的動蕩。
因此,自從這些大門派弟子們到來之后,眾人議論的核心赫然就是……
花熠然。
一個憑借美貌征服了仙魔戰場的男子。
花熠然甚至只是驚鴻一面,就印在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的心中,然后一傳十十傳百,在傳聞里面被吹得驚天動地——當然,他原本就美得石破天驚,毋庸置疑。
姜小樓捏著一張奪魁熱門榜單,實在是啼笑皆非。
花熠然力壓連青云,再壓佛子,居于魁首——假如游龍會裁判的方式是投票,那么姜小樓毫不懷疑他已經贏了。
姜小樓忽然靈機一動,“你說,我們也搞一個評比,一靈石一票,用靈石來決定誰是第一,如何?”
“……”這完全就是一個無本買賣,太黑心了!不愧是姜小樓能想出來的主意!
器靈委婉地道,“我們如今的定位不適合做這種事情?!?br/>
“說的也是?!?br/>
姜小樓也不由打消了自己的算盤,依然有一些惆悵。
仙魔戰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哪怕游龍會召開在即,但是真正有分量的人物都還沒有下場,甚至都還沒有到來,前幾輪只不過是尋常小修士們的熱鬧罷了。
哪怕他們是同輩之中的天才,是宗門的未來,但也只是未來,而非現在。
但熱鬧也會是很熱鬧的。
姜小樓看著那張排行,盡管她早已失聯,甚至已經默認為死亡,在排行上面卻還是有她的名字,而且名次并不低。
若是她還在宗門內,當然也會有參與游龍會的機會。姜小樓一挽發,自天外樓一躍而出。
“我也去湊個熱鬧好了。”
……
“南波門,張三。”
“北天門,李四。”
“御靈宗,王大柱?”
“有什么問題嗎?”
姜小樓面相兇煞,但是與此同時又露出了一個憨態可掬的笑容來。
“……沒有?!?br/>
登記的修士面無表情遞給她一枚小巧的令牌。
游龍會第一輪什么人都能進來,張三李四王五之流也要往里面擠,多半只是一個照面就會被炮灰掉的炮灰命,該修士已經習慣了。
姜小樓也是不得已,姜大錘已經注定沒有辦法再用,姜明月想也別想,姜嬋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丹師,思來想去還是用了大柱兄的名字。
她既是心血來潮想湊個熱鬧,也同樣不是沒有為御靈宗小小揚名的心思。
如此以來,大柱兄應當也是不會責怪她的。
姜小樓掂了掂手中的兵器。
她被迫舍棄了心愛的大錘,現在用的是一把重劍,正脫胎自司徒家送來的劍胎。
但或許那劍胎都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吧,這把劍既寬且厚,豎起來的時候比姜小樓整個人都要寬,就算是放在王大柱身上,這劍也寬厚得非同尋常,所以那名修士才會覺得古怪。
但姜小樓卻覺得極好,畢竟她并不習慣于鋒銳的劍鋒,只是想拿它來砸人而已,當然要夠寬夠厚了。
而此劍姜小樓也已經取好了名字。
“它也叫大柱?!?br/>
她的神色之中帶著并不摻假的懷念神色,看得別的修士只想要敬而遠之。
這個人……是個自戀狂!
姜小樓是萬萬想不到這里的——在姜大錘不干凈之后,王大柱也險些要被她糟踐了。
但這些說來也都是小事,真正還是要擂臺之上見真招。
游龍會外圍,已經豎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桿,然后垂下了一長條卷軸。
從任何角度來看,人們都只能看到此卷軸的正面。這是多年以前的器修大師天璇老人特意為游龍會定制的排行榜,所有修士的名次都會顯示在其上。
現在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還并沒有什么前后之分。
卷軸下面,就是游龍會的裁判臺了,因為此時還是初選,有分量的裁判也沒有幾個,三大門派之中的一些弟子更是根本就不會參與第一輪的考核。
頓時有人問到:“花師兄不會來嗎?”
“人家哪里是你的師兄了?”一個小門派弟子嘲諷道。
但是他們也無從說什么不公平,且不說游龍會的規則本來就是大門派制定的,這些能夠免了第一輪的弟子既然能獲得這個資格,就說明他們有這個實力,不過是行便宜之事而已。少了這些人在,對于他們而言或許正是一件好事。
道門的一位真人道:“此次第一輪擂臺賽百人混戰,直至擂臺之上剩余十人為止,名額有限,還望諸位珍惜。”
此真人言罷,頓時就有巨大的擂臺拔地而起,錯落在半空之中,而領了游龍會令牌的修士們也不自覺地被分配到了自己的擂臺上面去。
姜小樓大略數了一下,只是第一輪的擂臺就要有上百座之多,難怪要這么來篩選。在場的眾修士大約也是如此,九成都只是來湊個熱鬧罷了。
但是在擂臺賽里面,也不是沒有實力強勁的黑馬。
“那位就是烏云蓋雪,任墨淵是也。”
“有他在這個擂臺上,我等可難了。”
陣法還未開啟,姜小樓所在的擂臺之上修士們還在閑聊著。
姜小樓好奇道:“任墨淵是何人?”
“你怎么會連任墨淵都不認識?”
姜小樓不得不加固了一下自己的人設:“我剛出宗門……”
“噢?!蹦切奘苛巳坏?,“他是散修里面的劍道第一人,據說連劍宗弟子們都不一定能比得過他呢?!?br/>
“這樣啊?!苯屈c了點頭。
也就是這個擂臺上面沒有劍宗弟子罷了,才能讓他們敢這么說出口。
也許是因為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太多的不以為意的感覺,讓一名修士有些不悅。
“你也用劍?”
“姑且算是吧?!?br/>
“那,你是什么門派出身的?”
姜小樓坦坦蕩蕩道:“御靈宗?!?br/>
“又是哪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那修士不屑道,“任哥雖然無門無派,但也不是你能比的。”
姜小樓微微皺眉。
以她的涵養早就不會為這等小事生氣了,尤其是這修士明顯腦子就不是很好使的樣子。
但她心中依然有一些不悅。
御靈宗煙消云散三萬年,到如今依然隱姓埋名,所以不論名聲何如都是正常的,姜小樓要做的,也不是打嘴炮,而是以實力見真章了。
至于任墨淵,就做第一個倒霉蛋吧。
姜小樓心不在焉地想到,而后就聽見一聲清亮的笛音,陣法已經開啟,代表著擂臺賽也要開始了。
擂臺上面的百人頓時全部都正色起來,各自使出了看家的本領。雖然看起來是湊熱鬧不假,但是能站到擂臺上面的人,誰心中沒有一個晉級的愿望呢。
姜小樓拔出重劍,像是掄著一塊板磚一樣旋轉了起來。
百人混戰,當然早就有人瞄準了姜小樓,但是攻擊還未至,就已經被姜小樓的劍順手打了回去,至于反彈到誰那就不是姜小樓會關心的事情了。
姜小樓不擅用劍不假,那也要看跟什么人相比,而且她掄起大柱的時候,不免也用了一些錘法在里面。
被姜小樓波及到的人幾乎要吐血。
姜小樓的劍法——假如那也能叫劍法的話,簡直就是毫不講理,而且姜小樓的劍本身又是來自于極品劍胎,縱然被姜小樓掩飾了一番已經并沒有那么顯眼了,但也是這群散修們的兵器所不能及的。門板一樣的劍揮舞起來,根本就沒有人能避得開!
所以,有了這么一塊強力的門板,完全也沒有人能夠近姜小樓的身,只能眼睜睜看著姜小樓旋風一樣在人群之中席卷而過,所過之處修士們一個個飛起。
至于那個任墨淵,也同樣如此——他在劍道上面修為不壞,說不定也能比得過一些尋常劍宗弟子,但在姜小樓的門板流面前,任墨淵只出了一劍,就被姜小樓掃了出去。
姜小樓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她主動停止攻擊,而是擂臺上面已經只剩下晉級的十個人,里面有三四個是在姜小樓的攻擊之中脫險的遁法高手,剩下的則是一臉茫然的幸運兒。
他們在擂臺上面的位置離任墨淵最遠,所以非常幸運地錯過了一路氣勢非凡的姜小樓,還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呢,自己就已經稀里糊涂晉級了。
姜小樓也一臉稀里糊涂的樣子。
“怎么沒有人了?”
都被你打下擂臺了!
眾人側目看著她,心中腹誹,但卻也沒有說出口。
因為姜小樓此時不是不入流小門派弟子王大柱,而是一匹黑馬王大柱了。
姜小樓默默地把劍插了回去,背在背上。
她又茫然地笑了笑,“我還以為外面的修士都很強呢?!?br/>
姜小樓分明已經是在光明正大地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但是一來她的表情太迷茫,二來修真界以實力為尊,就算是被姜小樓打到擂臺下面的修士,也不好在這上面再多言什么。
反而已經有人心意一動。
“不知御靈宗是何方門派?”
姜小樓微微一笑,“小門小派罷了,入世弟子也沒有幾人,不過,我家宗主近日有開山門的想法呢。”
丟下這么一句話之后,不論眾人是如何震動,姜小樓就只顧左右而言他,在擂臺上面當個擺設了。
而第一場擂臺賽開始得很快,結束也很快。
雖然他們這一座擂臺因為姜小樓橫空出世所以淘汰的速度奇快無比,別處的擂臺卻也同樣,到底是百人混戰而并非一對一,只要出了一個姜小樓這樣的修士就能輕松解決數人,而眾人境界相當的時候也很可能被誤傷到擂臺下面。
卷軸一閃,開始在上面陳列勝者的名字,而后,卷軸中又橫空加入了數個名字到里面來。
姜小樓見著了不少眼熟的姓名,只掃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看,但是片刻后,那卷軸卻緩緩動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
“到了第一場之后,眾人表現都有評判,卷軸會按照靈器本身的判斷來給第二輪的修士排名?!?br/>
姜小樓點點頭,再仔細瞧了一眼。
卷軸的算法她大約能了解一二,這樣同樣非常片面,因為卷軸并不能得到全部的情報。
后加入的名字大部分都在最上方,連青云居于首位,佛子其次,后面跟著的是一長串劍宗的名字。
劍宗修士沒有一個能挑起大梁的,但整體而言卻比道門和佛門均勻許多。
但再看到下面,卻有人驚呼一聲。
姜小樓也微訝。
王大柱的名字被擠到了前面,夾在了道門和劍宗弟子中間,后面還跟著御靈宗三個小字。
雖然名次并不算是很高,而且離三甲還很遠,但也足夠讓人驚訝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本屆最大的黑馬。
姜小樓嘆了一口氣。
她就是想來湊個熱鬧而已,而且已經收斂許多了,沒想到還是因為太過出眾被游龍會的卷軸捕捉到。
眾人看她的眼神已經截然不同了,只有方才被姜小樓無情淘汰的任墨淵眼中有怨氣。
倘若他不曾遇見姜小樓,或是不在這座擂臺,那么他或許也能有位列在劍宗弟子們中間的機會。
但是事實就是,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這個機會,而且光環被姜小樓全數奪走。
更可恨的是,姜小樓還擺出來一副她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來,騙鬼呢!
姜小樓當然心知肚明,但王大柱什么也不知道,王大柱是無辜的。
她站在擂臺上面,還沒等跳下來,就感覺到擂臺又是一動。
被淘汰出去的修士們交頭接耳起來,俱有一些疑惑,“怎么今年這么快?”
第一場之后緊接著第二場,就像是在趕著什么一樣。
但前兩輪畢竟也還只是初選,裁判依然還是那些人,道門的道人起身來,接著宣布了第二場的規矩。
“二級擂臺十進一,勝者方為游龍會與會者?!?br/>
擂臺上眾人精神一振。
百進十和十進一可不是一個概念,兩輪之后,還留下來的修士就只剩下數百人了,這些人才是當之無愧的游龍會天驕。
而這一次,要發生像方才那樣的情況或許也不太可能。
姜小樓抱臂站著,一眼看清了和她在同一座擂臺上面的十個人。
游龍會的分配完全隨機,但又有一些內置的算法在,不會出現在第二輪就把道子和佛子分配到一起的情況來。
而姜小樓這座擂臺之上,她才是那個排名最高的人。
但也是碰巧,此地又有一個姜小樓熟悉的人。
雖然,這是一個經常出現但并不重要的路人……
杜如雪執劍望著姜小樓,而后道,“上一場擂臺賽,你很好。”
在面對王大柱這樣一個外人的時候他的態度當然不像是在劍宗面對姜小樓一樣,杜如雪不自覺有了幾分驕矜。
姜小樓皺眉,不知道他這話何意。片刻后才回想起來,或許是因為任墨淵。
雖然劍宗弟子們也沒有人把任墨淵放在眼里,但任墨淵要揚名偏偏要踩著劍宗來,那就難免有些令人反感了,姜小樓能把他從第一輪就淘汰出去,劍宗弟子們當然會開心了。
姜小樓一笑:“兄臺謬贊了。”
他們二人這廂氣氛還算不錯,擂臺上的其他人已經全部都警惕了起來。
一個是半路殺出來的黑馬,一個是正兒八經的劍宗弟子,此擂臺的晉級者大約就在他們二人之中,剩下的八個人完全沒有被他們看在眼里。
但也正是如此,其余幾人交換了眼神之后,暗中已經有了默契。
先對付最難對付的,再談其他!
往年并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單人實力十拿九穩的第一,但是卻被九人圍攻出局,遺憾淘汰。
不過這也要看是什么人了。
笛聲剛落,就有兩座擂臺勝負已決。
連青云輕描淡寫一拂袖,擂臺上面的所有修士都落在了擂臺之外,震驚嘆道道子果然非凡。
花熠然劍光一閃,同樣的所有人出局,而這些人也仰望著他……移不開眼睛。
就算被花熠然劍意之上的寒霜凍到,依然有許多人癡癡望著他,不愿轉移眼神。
別的擂臺之上,倒是還打得如火如荼。
姜小樓抽出門板一樣的重劍,左右橫排,她是沒有劍氣的,但也用不到劍氣傷人,只靠著□□傷害就送了幾個修士出局,尋常修士就算有心聯合起來針對姜小樓,還沒等他們聲東擊西就已經東西南北齊齊被送走了。
杜如雪目光一凜,心道這是個難纏的。
而且他的劍法也太傷眼睛了!
劍宗諸峰雖然相互之間也互相看不上,可是劍法一道上面,都是非常縹緲好看的,從來沒有人把劍當板磚用!
好在此人并不是劍宗出身的……杜如雪心里暗道幸好,卻不知道自己慶幸的還是太早了。
因為姜小樓沒有弱點,或者說她在旋轉重劍的時候留不出任何被攻擊的余地,杜如雪雖然能躲,但是沒辦法近身姜小樓,就沒有辦法攻擊,只能等她停下來。
可是姜小樓會有疲憊的時候嗎?
望了一眼王大柱旋風一樣的身軀,杜如雪皺眉,只得一邊躲避,一邊尋找著時機。
他們這座擂臺也吸引了不少人來看。
比起混戰,修士們還是更喜歡一對一的決戰,尤其是這種難分勝負的對戰。
“我押劍宗的勝!”
“不見得吧!那個御靈宗的弟子我瞧著不錯!”
擂臺之下,賺得盆滿缽滿的依然是此次擂臺唯一一個官方賭坊司徒家……
姜小樓有些懊惱自己忘了派個人來下注了,這操作她熟悉??!
但是再后悔也沒有用,而且器靈已經悄悄在耳邊提醒了她一句。
“我知道了?!苯俏⑽㈩h首道。
她又望了一眼杜如雪,然后卷著旋風一般主動卷出了擂臺。
“杜兄劍法高超,我自愧不如!”
杜如雪一愣,臺下的修士已經開始憤憤不平了。
“一定是那個劍宗的說了什么!”
“假賽!有黑幕!”
但也有人弱弱為杜如雪說了一句話。
“我看他也不像是知道的樣子……”
杜如雪茫然無措,而且覺得這畫面非常眼熟,就好像他曾經見過一樣。
而且也和某個已經不在劍宗但精神留下來的家伙有關系。只不過那個時候被坑害的是姜小樓,現在是他而已……
……
姜小樓旋風一般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某種苗淼行為。
但苗淼當日還可以說是有所求只是走錯了路,姜小樓完全就是隨性為之。
她從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游龍會的名次來,也沒有把游龍會的名次放在眼中,所以理所當然地忽略了她主動退賽對于杜如雪來說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這終究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杜如雪自己能夠應對。而包括游龍會,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姜小樓跳下擂臺就消失不見,脫掉了王大柱這個馬甲,然后回到了天外樓。
器靈正注視著仙魔戰場之中的某一個地方。
還有幾個剛在游龍會擂臺上面得勝的人也出現在了那里。
他們全都是各門派的核心弟子,道子連青云,佛子明空,劍宗幾個承劍弟子。
但在這樣的場合之中,他們也只有站在師長們背后的資格,甚至沒有任何資格開口。
蓮臺一個接著一個分列,雖然有東西南北,但上下座之分并沒有那么明顯。
佛主未至,佛門來的是一個老佛,所以自然落到了北向。
南向是一些世家,而西向則是末流世家和小門派。
說是末流,也只有在此地如此,放在外面還是一方勢力了。
至于座次之中最為貴重的東向一側是劍宗,一側是道門。
劍宗的位置空空落落,只站了幾個弟子。
道門的位置卻很滿當。
這個滿當不是因為道門來的人多,而是看起來很多。
座上是道門現任的道主言輕——一個任何一個人聽說過他的名字再見到他的人之后都會不由自主發出一聲感嘆的大胖子。
而就算是一些經年沒有見過道主的人,也在感慨著,道主仿佛又胖了。
只有一些言輕的故人還有些惋惜罷了。昔年,他似乎還是一個俊秀的少年……而且修士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的!
但道主不是他們可以微詞的,這些人只是私下里面惋惜罷了。
言輕樂呵呵的,越發襯得在他身后的連青云挺拔俊美。
這也讓許多人起了心思。連青云并非是單純的道門道子,他還是連家子,連家一大世家,雖然至今沒有在連青云和連樂童中間決出繼承人來,但連青云既然為世家子,那說不定也會有世家子的習慣,譬如聯姻。
連家家主和道門道子,都是不錯的聯姻對象。
連樂童立在連家主身后,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睛。
連家來了三人,連家主帶著次子,長子卻連個招呼也沒有打,安安心心做著他的道子,也是有些諷刺。
這種場合里面高位者來得最晚,道門道主是一個特例,片刻后,司徒家才姍姍來遲。
司徒聞天作了男子打扮,和連家主打了個招呼。
眾人的視線,就由落到了劍宗座上了。
怎么這么晚?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劍宗來人才到,來的卻不是掌門。
姜小樓神色微變。
劍宗來人,一個是劍尊重華,一個是林殊。
不論哪一個都是她沒有想到的——也是在場眾人沒有想到的。
然而道門道主和司徒家主都穩坐如山,似乎早有預料,而且還和這二人打了個招呼。
那么旁人也就沒有任何發話的余地了。
眾所周知劍宗雖然有掌門,但真正的尊位不在掌門一脈,劍尊既然來了,修真界實力為重,他們無法置喙劍宗的決定。
所有人都到齊了,道門道主輕輕拊掌,蓮座就一個又一個亮了起來。
這小法術花費不大,但是很漂亮,而且蓮座之上的花紋似乎還隱隱倒映出來一些道法。
這代表著修真界高層的會議也正式開始了。
“諸位,”言輕道,“上一屆游龍會一別,已有五十年光景了?!?br/>
蓮臺上一片寂靜,都在安靜等待著他的下文。雖然也有一些小門派之主和世家之主有話要說,但道門挑起了個頭,他們就必須給道門門主一些尊重。
“此次,我等亦有大事與諸位同道相商?!?br/>
眾人皆是凜然,劍宗二人神色漠然,司徒聞天則是靜靜看著言輕。
言輕道:“九州已經大難臨頭。”
這句話輕飄飄的,但是從他口中道出來,卻又很有分量。
眾人大驚,不由一片嘩然,但言輕緊接著的另外一句話,卻讓他們都皺起眉來。
“此難自大景神朝而始?!?br/>
佛門的老佛還沒有說什么,一個佛修卻嘲諷道,“難道就因為大景神朝殺了你道門的人,九州就要大難臨頭?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眾人有的訝異于這個佛修的大膽,但是又不由自主思考起了他的話來。
言輕依然面色平靜,不見慍怒,“我等自然有我等的理由。”
他是要解釋的,但是那個小佛修卻不依不饒起來了。
“說來說去還不過是你們道門一張嘴罷了,打不過大景神朝就要騙一些同道去助力,想得倒是美!”
連家主正色道:“還請門主給我等一個解釋?!?br/>
“這小修士所言當真?”
世家家主們已經自動抱團在一起。
蓮座上面的形勢看起來實在很是混亂。劍宗和司徒家頗有一些冷眼旁觀的樣子,佛門跟道主杠上了——別看那只是一個小修士,一邊的老佛可也根本就沒有制止他的話,分明就是默許。
在這種情況下,世家當然要保持自己的利益了。
而就在此時,另一道聲音卻忽然響起來。
“本座來給你們一個解釋!”
這是一道女聲,并不難聽,而且一聽就是一個美人的聲音。
但是乍聞這個聲音,已經有不少人面色驟變,待見到那個女子出現之時,更是一片震驚。
還有人茫然問道:“你是何人?”
“本座幽魂宮主,楚文茵是也。”
一個魔尊,何意坦坦蕩蕩出現在了修真界的會議之中?
眾人嘩然的時候,暗中圍觀的姜小樓也是目瞪口呆。
“我師尊好像把我的臺詞搶了……怎么辦?”
她還沒來得及出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