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和床上都被秦方律收拾干凈了,阮存云平復下來后意識還挺清醒,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舒坦得像被水洗過,有點酸,但不累,甚至還想再來一次。
但秦方律給兩人整整齊齊地穿好睡衣,展臂攬住阮存云的腰,替他掖好被子,在他眼尾安靜地吻了一下。
“睡吧。”秦方律說。
熏香蠟燭燃至一半,月光溫柔。
這樣溫馨浪漫的場景,確實適合情人依偎著睡去。
然而,這艘船上下輕晃,恰似前一個小時的頻率,讓阮存云心頭火起。
睡個屁啊,阮存云想。
他睜著眼,直勾勾地看著秦方律。
秦方律低笑:“看著我干嘛,還疼嗎?”
疼個屁啊。
阮存云焦躁地用膝蓋磨了磨秦方律的大腿。
“不疼。”阮存云輕輕搖頭。
“抱歉。”秦方律用鼻子頂了他一下,“下次會輕點的。”
阮存云驚駭地睜大眼,還輕點?
白薔薇不是說他們那些男的瘋起來像狼一樣沒法控制自己嗎,為什么秦方律全程都溫柔體貼得像只大綿羊?
他們兩人一向坦誠,但阮存云把“你兇一點”幾個字放在心里翻來覆去想了半天,耳朵都憋紅了,最后還是只憋出一句:“今天這樣就好。”
阮存云舔舔嘴唇,有點沒吃飽。
但被秦方律圈在懷里輕輕拍著,困意也逐漸涌了上來。
幾小時前,秦方律從阮存云的后頸窩慢慢往下吻,肩胛骨,尾椎,腿/根,吻一個地方報一個數,把進度拉到了十分之七。
阮存云已經挺滿意,好像不必再奢求什么兇不兇,用不用力。
在微微起伏的船上入睡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親密無間地被人抱在懷里入睡更是美妙的體驗。
他們的身體從來沒有這么靠近過彼此,阮存云仍能感受到從體內深處漫出的滿足感,想到他們在月亮的注視下沉緩地嵌合,不知道月亮會不會不好意思。
第二天醒時船已經靠岸了,兩人拖拖拉拉地起床,擠在狹窄的船艙里洗漱,手臂挨著手臂,腰抵著胯。
秦方律照例刮胡茬,隨口問:“你每周練兩次跳舞,是準備去表演?”
牙膏沫兒差點卡住喉嚨,阮存云想起自己昨天在床上說漏嘴了,咳嗽道:“……是的。”
“我能不能有幸拿到一張觀眾席的票?”秦方律笑著問。
阮存云目光躲閃地支吾:“啊…這……那個……”
秦方律試圖解除阮存云的顧慮:“你上次在水上世界的臺上跳得很好,這次肯定更牛。”
在秦方律鼓勵的目光里,阮存云硬著頭皮道:“好……”
秦方律覺得自己理解一切了,善解人意道:“你之前不告訴我你每周去跳舞,是不是擔心自己跳得差,怕我去看?但你無論怎么跳都很好看,如果我能去現場看你的表演,我會很榮幸,我就當個普通觀眾,不會亂添麻煩。”
秦方律的理解和真相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阮存云在心里吶喊,哥,這真不是跳得好跳得差的問題,我是怕你看了之后犯心臟病啊!
阮存云莫名想到蛋老師冰冷地把自己拉黑的舉動,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最崇拜的人拒絕了他,現在他寧愿讓最愛的人被蒙在鼓里,也不想再毀掉一段關系。
阮存云想好了,直直地望住秦方律。
語氣里有歉意,但很堅定:“抱歉,我可能不太想你去看,可以嗎?”
秦方律明顯愣了,動了動唇,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或許是秦方律眼中的失望太明顯,阮存云心瞬間就軟了,無奈道:“你昨天剛跟我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秦方律嘆了口氣:“但我知道你喜歡跳舞,這是很好的事情,我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支持你的愛好。”
阮存云瞳仁一縮,他好想說,這并不是我真正的愛好,二十幾年來,鮮少有人真正支持我的愛好。
僵持片刻,阮存云還是稍微低頭道:“對不起,我還是想自己跳。”
秦方律摩挲著他發頂,笑道:“好,這有什么可對不起的?多大點兒事。”
這話題接著就被一筆帶過,秦方律熱絡地開始張羅早餐去哪里吃,阮存云嘻嘻笑著挑剔,空氣中的旖旎分明隨風散去了些。
徐飛飛在群里問:【你們下周日有沒有時間!!秘密基地下周日有個動漫主題的限量套餐供應,我買了代金券,但我們公司要加班,我沒辦法去嗚嗚嗚嗚嗚,現在高價出售給你們!過時不候!】
白薔薇和齊暢開始兇殘的競價,從一分錢開始叫,價格一路攀升到三塊四毛錢,最終阮存云以五塊錢的斷層高價買下了徐飛飛兩百塊的代金券。
徐飛飛揚手揮揮,把自己透明的靈魂遞給阮存云:【牙妹,記得替我去吃。】
因為家里什么都有,他們很少去秘密基地,但徐飛飛這次送他們免費的午餐,三個人肯定要去蹭一頓。
周五的時候,秦方律照例問阮存云周末的安排,阮存云直說周日會和朋友們出去吃飯。
秦方律問:“是和白薔薇他們?”
阮存云說:“是的。”
秦方律笑笑:“玩得開心。”
看著阮存云走回家,秦方律坐在車里輕嘆了口氣。
他表面上云淡風輕,說了很多遍不喜歡干涉對方的私人空間,但安靜下來之后,他心里還是隱隱地不舒服。
阮存云一直很坦誠,坦誠地告訴自己“有些事我不想讓你知道”,秦方律喜歡這樣的交流,但沒想到阮存云藏著掖著的,居然是跳舞這樣的事。
不知道的時候還好,知道了之后反而壞了。
秦方律思索又思索,不知道阮存云為什么不愿自己看他跳舞,明明已經看過一次。
加上之前阮存云在他朋友面前展現的另一面,秦方律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有縫隙。
之前他覺得無所謂,現在卻越來越在意。
他有自信自己可以無條件地包容阮存云所有,但當阮存云不愿敞開自己時,秦方律才發現,他也只是個小心眼的凡人,無法包容戀人的退避。
那么多戀愛書,沒有一本告訴他,該怎么解決感情里遇到的困難。
如此緊急關頭,秦方律還是只能想到一個人。
他認命地點進和程開的聊天框,問道:【程狗,周末有無時間。】
程開很快回復:【無。店里有活動,我要在店里呆一整天。】
秦:【沒什么活動,只是聊天。】
鏡開寺緋櫻傀歌:【啊哈哈哈哈哈哈,秦狗你終于知道了嗎?】
秦:【?】
鏡開寺緋櫻傀歌:【……哦。那你要找我聊什么。】
秦:【情感問題。】
鏡開寺緋櫻傀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鏡開寺緋櫻傀歌:【好,周日來秘密基地找我,你負責帶酒。】
周日,秦方律拿著瓶日本清酒,晃蕩著走到秘密基地,在二樓老地方卡座找到了程開。
“主題聯名限量套餐?”秦方律挑了挑眉,“程開你真的狗,憑興趣開的店還這么急著賺錢?”
程開怒而拍桌:“你他媽自己去別的咖啡廳看看,就知道我這里便宜多少!我開店的目標就是不賠!”秦方律坐下,誠懇點頭:“對,確實,良心資本家。”
程開咬牙切齒:“我看你沒資格說我。”
秦方律把酒開了,順便拿著手機點了點,發出一聲微博發送的“咻”聲。
程開伸長脖子,看到秦方律發了一張畫,只不過是一部國漫的同人圖。
“哎喲喲。”程開眉毛夸張地耷拉著,“怎么不發原創了?感情真出問題了啊。”
秦方律抿了口酒,斟酌道:“算不上問題。”
他說話一向直接:“我們做了,但我卻覺得,我們其實沒那么近。”
程開神秘莫測地微笑:“確實沒那么近。”
他想,秦方律真是傻狗,怎么到現在才發現有點問題?
你們倆都披著巨厚的馬甲,都挨不到一起去,負距離有什么用啊!
秦方律繼續道,語氣愁苦:“我覺得阮存云有事瞞著我,他不太相信我可以包容他。”
程開豎起大拇指,循循善誘:“你的思路很對!你再想想,阮存云可能有什么事瞞著你?”
秦方律凝眉:“應該不是家庭,也不是感情,他不愿意讓我看他跳舞,難道他……得了什么病?治不好?”
說完秦方律自己就慌了,程開快要吐血,恨不得把秦方律腦子拿出來看看里面裝的什么牌子的漿糊。
秦方律平時看著挺精的,怎么到關鍵時刻就不中用呢!
程開最后嘗試道:“你想想,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這次秦方律思索了更長時間,半晌才道:“比如我家的第二層樓……但是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阮存云這邊!這個卡座是空的!”
白薔薇的聲音猝然響起,秦方律緊急切斷了聲音。
這里與其說是卡座,其實更像半開放的小房間。
桌椅外圍著一圈細密的竹簾,視覺上私密性很好,兩個相鄰的卡座能互相聽到聲音,但是看不到對方。
太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里,阮存云道:“來了!”
渾身一抖,秦方律想,阮存云怎么會在這里?這里遍地都是漫畫、手辦、是一個不太被大眾承認的次元,阮存云怎么出現在這里?
難道,他也喜歡這些?秦方律驚詫時,看到坐在對面的程開以一種猙獰扭曲的笑容在無聲狂笑,手一下下錘在自己肚子上。
咂摸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程開這家伙,恐怕早就知道些什么了。
鄰座的聲音接著響起來,齊暢說:“阮存云,蛋老師發新圖了。”
秦方律瞠目結舌,差點捏碎酒杯。
出現一段空白,半分鐘后阮存云說:“嗯,怎么是同人?畫得挺好。”
“天吶,這淡然的語氣,這平靜的目光!蛋老師發新圖時阮存云居然不激動了!天要塌了啊。”白薔薇疾呼。
“哎!蛋老師都不知道她失去了一個多么愛她的粉絲!加好友被拒絕真的是傷透我們牙妹的心了!”
阮存云笑著說:“也還好,我只是長大了。安靜看圖就行了。”
短短幾句話,秦方律每個字都認識,但拼在一起,他什么也沒聽懂。
海量信息在兩秒的停頓后蜂擁而至,秦方律精于邏輯的大腦此刻趨于暫停,破碎的信息一條條擠出來。
阮存云,秦方律之男朋友,是balls的粉絲,喜歡他的畫,前些時候被拒絕了好友申請,他的朋友們叫他“牙妹”。
程開牢牢按住目光呆滯的秦方律,把手機屏幕塞到他眼前。
屏幕上是“虎牙”的微博主頁,第一條微博就是四人的漢服正片,玉兔般的人兒穿著鵝黃色的漢服,半身沒在楓溪谷清澈的溪水里,目光溫柔,長發飄曳。
那五官略施粉黛,與阮存云一模一樣。
只是更柔美,更多情。
阮存云身邊,赫然是他的三位朋友。
程開殺人還要誅心,點了手機兩下再次放到秦方律面前。
上面是兩人的聊天記錄,程開說“你去搜虎牙”,秦方律說“我不”,程開再說“我給你發照片”,秦方律說“不要”,程開說“你會后悔的”,秦方律說“不可能”。
秦方律絕望之時,隔壁的談話在繼續。
齊暢問:“虎牙你這真是……之前你想cos蛋老師畫的魅魔,現在改主意了嗎?”
秦方律心如炸雷——
他說什么?說什么!
阮存云要cos他的畫??!!還是那副浴缸里的小魅魔???
鄰座陷入沉寂,秦方律脆弱的心臟懸在三萬米的高空,隨時會被撕裂。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阮存云緩緩吐出三個字:“算了吧。”
嘶啦——
地球不轉了,太陽不亮了,時間不走了,秦方律在此刻切實經歷著一個全盤崩潰的世界。
森林宇宙河流走獸過去未來無窮無盡,一切的一切,灰飛煙滅。
撲通一聲,秦方律絕望地看著程開,無力出聲,只有口型:“我真是個大,傻,逼。”
這下什么都清楚了,阮存云為什么要躲他,為什么練跳舞也要瞞著他。
因為他在群里看過一眼活動安排,coser虎牙會跳宅舞。
再想起,群里那張白衣少女的背影照也是在楓溪谷,虎牙的朋友圈名叫“飛飛”,他說虎牙那次試了兩套漢服……
靠,靠,靠,秦方律呼吸不暢。
合著那兩個讓他硬的人,分明全是阮存云……啊……啊……
程開拼命憋笑,但又于心不忍,湊在他耳邊無聲怒吼:“你跪我面前有什么用??你去隔壁跪啊!!”
秦方律差點就要掀開簾子沖出去,但動作猛地一頓,他意識到,他怎么能用秦方律的身份請求阮存云的原諒?
阮存云如果知道了前因后果,肯定輕易就會原諒,沒準哭笑不得還挺感動。
——但那些被蛋老師傷的心,秦方律怎么能補?
秦方律手忙腳亂地把q/q打開,也不管什么會不會被發現了,直接把虎牙從黑名單里放了出來。
手指顫抖地打下一串話,他隔著一層竹簾,給阮存云發去好友申請。
【虎牙你好,抱歉,上次是我這邊誤會了,十分抱歉我可能說了讓你傷心的話,也不應該把你拉進黑名單。現在我可以加你為好友嗎?】
發出這條之后,秦方律猛灌三口酒,程開已經憋笑憋得快要斷氣。
他們聽到阮存云奇怪的聲音:“啊?蛋老師怎么現在突然來加我?”
白薔薇和齊暢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肯定是她一個粉絲都不想流失!!”
“快加吧,這也太好笑了。”
“這轉折我是沒想到的!”
阮存云卻一直沒說話,秦方律快要心肌梗塞了。
五分鐘后,虎牙接受了他的好友邀請,但同時發來的還有一條消息:【蛋老師謝謝你,但很抱歉,我作為小粉絲,還是準備和偶像保持一定距離qwq,以后我就安靜地看您畫畫,好友就不加啦!】
秦方律爭分奪秒地打了個“等一下”,才發出去就看到紅色感嘆號,消息被拒收了。
虎牙把他好友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