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飛飛捏著房子的資料,手一松,紙頁嘩啦散了一地。
視覺先行,他看到程開薄薄的眼皮,鏡片后微微低垂的黑色眼眸,難以言明的凝視。
接著才是觸覺。
暖,濕,軟,嘴唇上的觸覺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都驚顫著——
程開,在親他。
嘴唇貼著嘴唇。
徐飛飛大腦一片空白。
從小到大,徐飛飛一直是個大大咧咧的樂天派。
對情緒不敏感,不容易被傷害,也不容易捕捉到那些幽微的情感。
適應(yīng)不同的環(huán)境似乎是徐飛飛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很少感到局促,也很少臉紅。
說得不好聽叫厚臉皮,用徐媽媽的話來講叫二傻子。
都是因為徐飛飛太遲鈍。
然而現(xiàn)在,二傻子覺得臉在一瞬間變得好燙好燙,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涌。
頭皮發(fā)麻,心臟也發(fā)麻。
一陣又一陣,像沸騰漲落的潮水。
徐飛飛不明白這生理反應(yīng)的原因,只覺得一顆高速飛行的子彈正好擊中心臟,從里到外地洞穿了他、麻痹了他。
兩人都睜著眼,嘴唇貼在一起,呼吸頻率亂七八糟。
好像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有幾秒鐘,程開往后退了一步,離開了他的唇。
程開低著頭不敢看徐飛飛,喉結(jié)顫動幅度很大,聲音是啞的:“我……”
接著就頓住了,隔了好幾秒,程開才接著說:“我去冷靜一下。”
程開抬手,輕輕按了一下徐飛飛嘴角的水光,然后轉(zhuǎn)身走進(jìn)自己臥室,關(guān)上了門。
留下徐飛飛一個人在原地怔愣著,腳邊落了滿地的彩色禮花屑和白紙。
半晌,聽到臥室里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悶悶的:“飛飛,快去休息吧。”
徐飛飛下意識地往程開臥室那邊挪了幾步,張了張嘴,但沒講出來話。
這次安靜了更長的時間,程開的聲音傳出來:“我有點(diǎn)沖動……嚇到你了。”
徐飛飛搖了搖頭,搖完才發(fā)現(xiàn)程開現(xiàn)在看不到他,從嗓子里輕嘆出一聲“沒有”。
可能是聲音太輕了,隔著道門程開沒聽清。
說了兩句話都沒得到回音,程開靠坐在臥室門邊,心臟跳得更厲害了,在安靜的空間里清晰地咚咚敲。
他剛剛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對了,只想著逃。
送出去的初吻潑出去的水,無法倒帶無法修改。
程開自詡閱片無數(shù),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接吻應(yīng)該是最基礎(chǔ)的項目,他卻做得一塌糊涂。
沒閉眼,沒摘眼鏡,毫無預(yù)兆,沒獲得飛飛的許可。
所以他看到了徐飛飛近在咫尺的震驚目光,他把人家嚇壞了。
這么一下太猛了,太突然了。
程開心里清楚,以后他和徐飛飛,要么能好,要么就是連朋友都做不成。
背靠著門,心亂如麻,程開緩緩地說:“飛飛,現(xiàn)在太晚了,你今天先睡自己房間。如果你想走,明天早上我可以送你去新的位置。”
四周安靜得有點(diǎn)過分,程開這幾句話講出去像沉入大海的石頭,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程開突然驚惶,徐飛飛是不是已經(jīng)被他氣走了。
大半夜的,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稍微一想就坐不住了,程開慌忙站起來,猛地拉開了臥室門。
接著就怔住了。
徐飛飛盤腿坐在臥室門口的地板上,臉蛋和耳朵比晚霞還紅。
聽到響動,他立馬抬起頭來,對上了程開的視線。
他就那么坐著,像只乖乖守在門口的毛絨小狗。
“地上冷,起來。”程開走過去拉他。
“不冷。”徐飛飛晃了一下腦袋,“有地暖,可舒服了。”
程開自己都忘了家里開了地暖,蹲下來一摸,確實是熱的。
連趴在地暖上的樣子都像小狗。
“難怪臉紅紅的。”程開給徐飛飛遞了個臺階,“挺熱的吧。”
“還好,地暖溫度正好!”
徐飛飛壓根沒意識到這個臺階,雙手揉了一下臉,眼皮亂眨,難得磕巴了:“我們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都……都牽著手。”
程開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徐飛飛這會兒思路還停留在出租車上兩人緊牽著的手上,不由得想笑,這傻子反射弧太長了。
車上就該臉紅了,到現(xiàn)在才曉得害臊。
“知道我為什么牽你的手嗎?”程開問,心里又緊張起來。
徐飛飛視線一飄,輕聲說:“好像知道了。”
到現(xiàn)在他們都還沒聊到剛剛那個吻,程開覺得他應(yīng)該再給點(diǎn)時間,讓徐飛飛的反射弧跑一會兒。
“我去洗個澡。”
程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攤開手掌伸向他,“我去洗個澡,你困了就先睡。”
徐飛飛仰起臉,借著程開手掌的力氣站了起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
程開這個澡洗得很快,全程用的冷水,渾身血液卻越流越快。
情緒被拉到高處,很緊張。
沒聽到徐飛飛一句確定的話,程開難以踏實。
穿著睡袍走出浴室,差點(diǎn)迎面撞上一個人,徐飛飛杵在浴室門口,換上了棉質(zhì)的睡衣。
程開和他對視,試探著問:“去睡覺?”
徐飛飛點(diǎn)點(diǎn)頭,一語不發(fā)地跟在他身后。
程開走進(jìn)自己房間,坐到床上,一抬頭,看到徐飛飛也跟著進(jìn)來了。
床褥往下陷,徐飛飛脫了鞋,撐著床沿一骨碌,整個人就滾上了床。
程開還沒來及反應(yīng),徐飛飛就滾到了他身邊,眉頭輕輕皺著,聽起來不太開心:“你剛剛為什么說我想走?”
喉嚨一緊,程開和他對視,緩慢地說:“我突然親了你,我怕你反感,不想和我住了。”
“我沒有不想和你住!”徐飛飛氣呼呼的,話音往下落。接著又往上一提,睜著圓眼睛看程開。
“程開,你為什么突然親我啊?”
這話問得突然,還帶了自己大名。
程開心臟一揪,打了半天的腹稿此刻一個字也記不起來。
徐飛飛沒等程開講話,整個人又往前挪了一點(diǎn),跪坐在柔軟的床上,鼻尖幾乎碰到程開的鼻尖。
他定定地看著程開,語氣神秘地壓低聲音:“哥,你是不是喜歡我?你肯定喜歡我!”
程開喉結(jié)一滾,差點(diǎn)笑出來。
徐飛飛絞盡腦汁地想了這么久,居然終于得出來了這么個結(jié)論。
“是,我喜歡你。”程開喉嚨發(fā)緊,補(bǔ)充道,“情侶間的喜歡,秦方律和阮存云那種。”
徐飛飛偷偷握拳:“我真是太聰明了!”
程開心說你真是個大聰明,趁熱打鐵道:“我給你房子資料,是以為你會和女生戀愛結(jié)婚,但現(xiàn)在我后悔了。我不想你搬出去,我想一直和你住一起。”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變?nèi)崃耍瑫诚胛磥淼娜粘I睿骸懊刻煸诩蚁聫N吃飯,一起打游戲,我看設(shè)計書的時候,你在我身邊直播,周末和他們出去玩,在鬼屋害怕了就躲進(jìn)我懷里。晚上突然醒來,我睜眼就能看見你,睡得像個小蠶蛹的樣子。”
這樣的描述讓人心動,徐飛飛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你為什么喜歡我啊?”
這問題程開自己也想過,可是哪來那么多為什么,感情就是沒有為什么。
徐飛飛是顆小太陽,呆在他身邊就覺得溫暖,自在。游戲棋逢對手,興趣完全重疊,他這輩子沒遇到過這樣可愛的人。
他隨便往程開身上一撲,衛(wèi)衣上滿是陽光的味道,程開一下子就心動了。
這誰能不心動?不心動的是笨蛋。
原因有很多,給程開一天一夜也說不完。
于是他干脆提綱挈領(lǐng)地告訴徐飛飛:“很難不喜歡。”
徐飛飛覺得頭暈暈的,有點(diǎn)像中大獎的感覺,手腳都是漂浮的,軟的。
“那你怎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徐飛飛像只賭氣的小獅子,“我都沒有提前學(xué)習(xí)接吻!”
說著聲音又小下去,耳朵尖子紅了一點(diǎn)點(diǎn):“我剛剛都沒有閉眼睛……不是都說接吻要閉眼嗎?”
程開安慰他:“沒關(guān)系,我剛剛也沒閉眼。”
“那再來一次吧!”徐飛飛極富學(xué)習(xí)精神,撐著程開的肩膀一跨,就面對面坐到了他身上。
屋里開著暖氣,徐飛飛體溫又高,抱在懷里暖烘烘的一大團(tuán)。程開托著他的臀掂了掂,沉甸甸的,手心里觸感很柔軟。
程開聲音一下子啞了,語速也慢了很多:“剛剛那個吻,還有個地方?jīng)]做好,你知道是什么嗎。”
徐飛飛一臉天真:“啥?”
“沒用舌頭。”程開說。
徐飛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后脖頸突然被人扣住了,牢牢按著他,身體失去平衡地往前傾,實打?qū)嵉刭N進(jìn)了程開的懷抱。
接著嘴就被吻住了,程開偏過一點(diǎn)角度,先咬了一口徐飛飛的下嘴唇,然后往里攻城略地。
年輕男孩兒的唇齒間,都充滿暖洋洋的陽光氣息。
這個吻不兇,但程開的手扣得很牢,讓徐飛飛沒法動彈。
徐飛飛幾乎是一瞬間就臉色爆紅,睫毛亂顫了半天才想起來要閉眼,視覺沒了,于是全身所有的神經(jīng)末梢都集中到了舌尖。
喘不過氣來,徐飛飛嗚嗚嗚地悶喘了幾聲,程開也沒放過他。
親了半天才被放開,徐飛飛整個人都暈了,唇還是麻的,腦袋也是麻的,吻的觸感好像還在,在大腦里盤旋了很久。
小太陽融化成了一掬柔軟的陽光,在程開掌心輕顫,蓬蓬松松。
兩人面對面緊貼著,都只穿著單薄睡衣,和喜歡的人接吻沒點(diǎn)反應(yīng)就怪了,強(qiáng)烈得根本沒法掩飾。
徐飛飛被親得五迷三道,還動腰磨了磨,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小聲。
程開呼吸一亂,慌忙扣住徐飛飛,要他別動了。
再遲鈍的人,基礎(chǔ)的生理知識還是有的,徐飛飛終于清醒了點(diǎn),“啊”了一聲,臉更紅了。
程開的臉也紅,不自然地拍了拍徐飛飛的后腰:“先起來,家里沒東西。”
徐飛飛“哦”了下,七手八腳地從程開身上下來,咕咚一聲,滾到了床的另一側(cè),對著暖色調(diào)的墻壁默默害臊。
砸到床墊上的聲音有點(diǎn)大,甚至還彈了一下,可以看出是一只實心的健康小狗。
程開輕笑了一聲,也跟著滾過去,胳膊橫著攔住徐飛飛的腰,挪巴挪巴,把人填進(jìn)懷里抱著。
“怎么辦啊,我好高興。”程開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徐飛飛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沒忍住哈哈哈笑起來:“你怎么笑得傻不拉幾的!”
程開低頭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你說誰更傻?有人到今天才看出來我喜歡他。”
“切!”徐飛飛傲嬌地一哼,沒多久就沉不住氣,翻了個身,看著程開,眼里的星星閃閃發(fā)亮。“所以我現(xiàn)在有男朋友了?”
程開笑著嗯了一聲,嘴角翹得老高:“好巧,我也是。”
他們第一次這樣睡覺,兩個人蓋同一床被子,腦袋擠在一起,鼻尖頂著鼻尖。
夜深人靜,徐飛飛哼哼唧唧地往程開懷里埋,討飯似的:“哥,再親一下。”
程開笑話他:“上癮了?停不下來啊。”
徐飛飛舔了舔嘴唇。
這話沒錯,確實上癮。頭皮發(fā)麻直沖天靈蓋的那種感覺太上頭了,怎么會那么妙呢。
嘴上這么說,程開卻毫無猶豫地又吻了他一回。
吻畢,徐飛飛暈頭轉(zhuǎn)向地回味了好一會兒,簡單粗暴地感慨:“好舒服,感覺要升天了。”
程開心里一動,酸酸漲漲的。
要知道,是要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接吻,才會感到這股要升天的勁兒。
徐飛飛自己或許不清楚,但他的身體是最誠實的,他很喜歡很喜歡這個姓程的。氣氛到這兒已經(jīng)曖昧得不行,但接吻之外的事兒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快了,家里就算有東西,程開今天也不會下去手。
程開覺得自己酒還沒醒,啞著聲音在徐飛飛耳邊,說出了這輩子最粗暴的話:“以后有得你升天的,能把你舒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