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
　　“是纖云啊，你這次來又是為你那師叔？”
　　“……”
　　“逍遙渡影一把年紀了讓一個小輩來來回回的跑，也不嫌丟人的。”
　　“師叔……師叔只是……”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護著他。”
　　“……”
　　是護著嗎？
　　怎么會是呢？
　　逍遙門門下的弟子雖然不多，但是找幾個負責跑腿的還是綽綽有余的，哪需要東方纖云這個做大師兄的親力親為？
　　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想要見到這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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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家主一門心思放在他那小師弟身上，你又何必每天找各種借口過去？”
　　“……師叔，我……”
　　“再這么下去，我懷疑別人要誤會你師叔了。”
　　“……對不起，師叔。”
　　“罷了罷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東方蕪穹就帶了你幾日吧，竟然讓你惦記到如斯地步。”
　　“……”
　　“可是你要知道，你是逍遙門的人。”
　　“弟子，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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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知道的。
　　看著突然出現的龔常勝被東方蕪穹各種纏上，東方纖云眼睛眨了眨，低垂下頭掩去那一絲難過的情緒。
　　他還能記得，那個溫暖的懷抱。
　　他是被帶來求得一個賜名的，話雖如此，其實并不是這樣。那些人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被賜名，這么做不過是為了讓東方蕪穹討厭自己，雖然他也不明白其中有什么關聯，但是他的確是知道的。
　　世界一片黑暗，好像永遠沒有終結的一天。
　　直到，被一道光驅散。
　　“我以后，叫你纖云可好。”
　　“……”
　　東方蕪穹不會知道，不過是句隨隨便便的話，卻讓他的內心產生了何等的變化。他想要哭出聲來，最終卻只是定定地看著對方，將他的眉眼深深地刻印在腦海之中。
　　那時候的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要永遠跟在這人的身邊。

　　可事實說明，自己根本不是特殊的，被送到逍遙門成為首席大弟子，而東方蕪穹，卻終日跟在另一個人的身邊。
　　那個人，是被他救回的龔常勝。
　　有時候也會想，若是那一日，自己沒有心生惻隱，也許東方蕪穹就不會對龔常勝如此特殊了吧，畢竟這個人根本就不會存在于世界上。
　　這么想著，心里又十分痛苦。
　　因為。

　　“小云哥哥。”
　　“……是常勝啊。”
　　“龔某聽人說小云哥哥來了，為什么不提前知會龔某一聲？”
　　“這個，我……對不起。”
　　心里酸澀。
　　下一秒，對方卻突然攀上自己的肩，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
　　“小云哥哥不要說對不起，是龔某想要第一時間知道小云哥哥的信息，所以……有些心急了。”
　　“……”
　　不要對我好啊。
　　龔常勝。
　　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啊？
　　明明，應該討厭，應該怨恨的。
　　卻最終，被這人將冷硬的心融化，給了他本只有逍遙門的幾人才有的寵溺。
　　龔常勝像個孩子，會撒嬌，會說出來最直白的關心，只為了自己能夠多看他一眼。
　　但是，又好像哪里是不一樣的。
　　他不如印飛星的嬌縱，也不如逍遙星河的甜膩，更不如葉昭昭的懵懂。
　　他就像是一張白紙，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四個大字，是他的名字，東方纖云。
　　這樣的一個人，他怎么可能討厭的起來？
　　想到逍遙渡影之前說的那些話，東方纖云的神情晦暗，良久才疲憊地閉上眼睛。
　　“常勝，我答應了師叔，要和三師妹結為道侶。”

　　“結為道侶……小云哥哥你之前才告訴過龔某……”
　　想要說些什么，卻在看到東方纖云的一瞬間明白了，龔常勝咬住下唇，胸口悶痛。
　　是為了宗門。
　　他的小云哥哥總是如此的，看起來淡漠，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卻永遠拒絕不了身邊的人。
　　他一向百般體貼，可他又何曾為自己考慮過半分？
　　龔常勝輕嘆口氣，語氣低落。
　　“可是小云哥哥，總會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嗎？更何況，若是做了這些事情，未來有一天后悔，小云哥哥那時候該有多痛苦。”
　　“……我，自是不會后悔。”
　　“不管小云哥哥如何，龔某總是要護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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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后悔。
　　當真不會后悔嗎？
　　這個問題，其實早就不知道具體答案了。
　　為了保護三師妹，他同意結為道侶。
　　為了保護二師弟，他只能忍著難過在他被逐出師門的時候做出一副冰冷的神情。
　　為了通知二師弟，他找了常勝潛入百媚教，卻又害得他身受重傷。
　　為了這些人，他終究，被那個人冰冷的注視。
　　“家主大人……一切是我的過錯，求您責罰。”
　　“勝兒是我最疼愛的孩子，纖云你既然讓他受了傷，那么這伏魔大會便由你來主持，其他的一切事項我都不再會去管。”
　　“……我知道的，家主大人，可是能否聽我一言……”
　　東方蕪穹的眼神讓他的內心疼痛著，卻又不得不忍住，伏著頭繼續說道。
　　“玄銘宗，玄銘宗必須有人看著，家主大人務必召集弟子，不然，不然……”
　　“我玄銘宗的事情，和你東方纖云無關。”
　　“……”

　　和我無關嗎？
　　東方纖云突然覺得周身冰冷。
　　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了，早已明白了自己對東方蕪穹那復雜的感情說明了什么。
　　喜歡。
　　仰慕。
　　癡迷。
　　或者說，是永遠無法傳達的愛。
　　他看著面前神情淡漠，瞳孔中卻又夾雜著擔憂的少女，苦澀的笑開。
　　“算天，你又何苦如此幫我。”
　　“你是我的夫君。”
　　“可你我也心知肚明，我喜歡的是男人，而你并不喜歡我。”
　　算天是外界之人，她告訴自己未來的走向，幫自己解決了許多難題，甚至，連玄銘宗會被攻擊，東方蕪穹會……
　　不想再去想這些，東方纖云將頭埋入算天的發間。
　　“師叔說，身為逍遙門的大弟子，便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家主大人說，我傷了常勝，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二師弟說，他恨我，是我奪走了他的一切。”
　　“可是算天，誰又知道我內心的疼痛？”
　　“師叔疼愛我，但是在他的心里，三師妹自然比我重要。二師弟怨我，恨我，他覺得我奪走了屬于他的東西，可他又哪里知道，若不是我他早就成了大能的爐.鼎。家主大人埋怨我，說盡讓我痛苦的話，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一日常勝本來會死，我受了重傷才護下他，我也是差點就死掉的。他又可還記得，那些快樂的日子，以及他說過最喜歡的便是我？”
　　“算天，我不想做什么天選之子，這種日子，我已經夠了，真的夠了啊……”

　　“……”
　　面前的青年，他的面上爬滿了疲憊，似乎，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垮掉。
　　算天心里酸澀著，卻又不能多說些什么。
　　她為了私心幫東方纖云，已經破了例，若是再做其他的，天道絕對會盯上自己。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只差最后一步就完成的任務，又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變故。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是她，也真的想要回家。
　　想到東方纖云曾經為了自己受下的各種蜚議，算天閉上雙眼，覺得自己是個忘恩負義的混.蛋。
　　“東方纖云，若是那東方蕪穹真的死了，你又該如何？”
　　“……我，不會讓家主大人死的，絕不。”
　　“呵……”
　　真是個傻子。
　　她已經猜到了他想要做些什么。
　　可她不會再阻攔。
　　因為，她欠了他，她舍不得讓他為難。
　　“那么，我會竭盡所能幫你。”
　　“算天不必這般，你的任務也快完成了，早些回家不正是你的心愿嗎？”
　　“……可是你……”
　　“算天，你說過我是天選之子，那么我又怎么會輕易死了去。”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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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天選之子？
　　什么不會輕易死了去？
　　什么不要隨隨便便做傻事？
　　若是那個時候，她能夠不聽東方纖云的話，能夠不去糾結自己的任務，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她看到，逍遙星河為了救東方纖云身受重傷，她看到，東方纖云痛苦地殺了印飛星。
　　她看到，那易相逢本該被其他正道修士發現，卻被東方纖云護住，終于逃了出去。
　　她看到，逍遙門被屠了去。
　　她看到。
　　“咳……”
　　“東方纖云……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她看到，東方纖云被顧芓棲的攻擊穿透了胸膛，而那本該死去的東方蕪穹，卻被符箓護住了。
　　一時間，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是那一天的小東西？”
　　顧芓棲看著東方纖云，想要諷刺兩句，卻又最終別過臉去。
　　“果然是個傻子。”
　　兩次。
　　他們見了兩次，一次為了救那玄銘宗的三弟子，一次，則是為了救東方蕪穹。
　　“晚輩無能……不如前輩這般有魄力，只能做些腌.臜的事情，所以……”
　　殺氣沸騰。
　　顧芓棲被巨大的陣法困住，那陣法，卻始終沒有攻擊他。
　　是了。
　　東方纖云是個溫柔的人，就連這種時候，也不愿隨意傷了別人，哪怕，顧芓棲是個魔修也不例外。
　　“晚輩希望……前輩可以……放過家主大人。”
　　“東方纖云！”
　　是東方蕪穹的聲音。
　　“我東方蕪穹，哪用的到你來救！”
　　“家主大人……”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大概，快要知道了。
　　只是，還是有些遺憾的。
　　沒能再多看這人幾眼，沒能為逍遙門再多做些事，沒能……真正的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請求家主大人救下星河，師叔只有這一個妹妹，他會瘋的……還有……”
　　聲音斷斷續續。
　　在場的所有人卻清楚的聽在耳中。
　　“是我害常勝受傷，我……選擇了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