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看著不聰明的樣子。</br> 年紀比張軏還小一些,十一歲左右。</br> 看上去很晚熟。</br> 他傻愣愣地站在張軏的后頭,呼吸之間,鼻子里似乎鼻水沒清干凈,于是總偶爾有泡泡從鼻里吹出來。</br> 張安世臉上露出了笑容,道:“好兄弟,為兄想死你們了,你們的傷無礙了吧。”</br> “無礙了。”朱勇興沖沖地道:“俺扛揍得很,不是俺吹噓,只要一天俺爹沒打死俺,俺都不怕這些皮外傷。”</br> 張安世視線一轉,指著那鼻子里總冒泡的少年道:“他是誰。”</br> “噢。”張軏就道:“這是俺的小兄弟,一直久聞大哥大名,仰慕的很,非要俺帶來見見大哥,他叫丘松,淇國公府的。”</br> 張安世一聽淇國公,心里猛然警覺起來。</br> 淇國公可是漢王的死黨啊!</br> 莫非是奸細?</br> 可細細看這丘松,實在是不聰明的樣子,就這……還細作?</br> 這時,只見丘松磨磨蹭蹭地上前,朝張安世作了個揖:“俺常聽說張大哥義薄云天,是一條好漢子,一直想要見識見識。”</br> 張安世沒理他,卻是朝張軏道:“他鼻子怎么總冒泡泡。”</br> 張軏便尷尬地道:“他前幾日得了一些風寒,剛剛才好。”</br> 張安世頷首,繼續打量丘松。</br> 丘松則呆若木雞地張大眼睛看著張安世。</br> 短暫的沉默之后,張安世道:“丘松對吧,淇國公是你爹?”</br> 丘松道:“是呀。”</br> 張安世直直地盯著他道:“你講義氣嗎?”</br> 丘松點頭:“講。”</br> 張安世又道:“你敢偷雞嗎?”</br> 丘松道:“敢。”</br> 張安世道:“敢不敢炸糞坑?”</br> 丘松的情緒稍有波動,木訥的臉上似乎多了神采,顯然張軏早就在他面前吹噓過無數次炸糞坑的光榮事跡了</br> 下一刻,他就脆生生地道:“有何不敢。”</br> 張安世表示滿意,又問:“你敢裸奔去大街上吃屎嗎?”</br> 丘松驟然像大腦短路一樣,雙目僵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br> 張安世嘆口氣:“看來是不敢的,不過這不打緊,不是每一個都有這樣的大智大勇。”</br> 丘松:“……”</br> 他繼續呆如木雞地站在那,好像時間在他身上定格了。</br> 倒是朱勇這時候道:“大哥,我們特來尋你,是因為出了一件事。”</br> “出事?”張安世道:“能出什么事?”</br> 朱勇道:“這幾日,咱們的船在江面上,隔三差五便遭了漢王衛的人盤查。為首的是漢王衛的一個百戶官,但凡只要掛了我們旗號的船,他都要在江面上搜查,說是要捉拿兇徒,許多船工不堪其擾,還有好幾個船工挨了打。”</br> 張安世一聽,頓世皺眉起來。</br> 他沒想到,有人敢摸老虎屁股,京城二兇的名字都鎮不住場子了。</br> 朱勇又道:“從前許多人愿意帶船來投靠我們,可這些日子……來投靠的人就少了,還有不少船工希望退出咱們的買賣,說是以往雖也受官府刁難,進咱們這兒,是希望得到保護,誰曉得現在日子反而越發的難過,有一個船工,因為頂撞,還被漢王衛的人打了個半死,命沒了半截,他的婆娘每日都來碼頭哭鬧。”</br> 張安世勃然大怒:“真是豈有此理,若是這樣,咱們的生意還怎么做?”</br> “是啊。”</br> 張安世冷著臉道:“這百戶叫什么?”</br> “梁文。”</br> 張安世皺眉起來:“上一次打的那個商賈叫梁武對吧。”</br> “正是。”</br> 看來是梁武的兄弟來尋仇了。</br> 當然,張安世可不相信,區區一個百戶,敢尋仇到京城二兇頭上,就算別人不知道,可他作為漢王衛的人,難道不知道京城二兇背后是什么人?</br> 那么唯一的可能……這是漢王授意的。</br> “那就打回去。”張安世毫不客氣地道:“京城二兇的惡名,不能折在一個百戶的手里。”</br> “打不過呀。”朱勇很實在地道:“漢王衛的人有不少都是靖難的士卒,是殺過人見過血的,這百戶的下頭有數十個漢子。”</br> 張安世冷哼一聲道:“抓著一個人打就好,如果是我,我他娘的就將那梁文的宅子給炸了。”</br> 朱勇和張軏一聽,頓時精神抖擻起來。</br> 他們眼里散發著崇拜的光,大哥……怎么連這個都想得到。</br> “好呀,好呀,咱們這就去炸他娘的,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咱們。”</br> 張安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二人,道:“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是我,我就炸他娘的。”</br> 于是,二人又垂頭喪氣起來。</br> 張安世道:“哎呀,如果是我就好了,可惜我畢竟是做大哥的,平日里總要和人講道理,總還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我真羨慕你們啊,做事可以沒有顧忌。“</br> 朱勇和張軏面面相覷。</br> 短暫的沉默之后。</br> 二人的目光,嗖的一下都落在了丘松的身上。</br> 丘松此時恰好從鼻孔里吹出了一個泡泡,然后張大了嘴,眼睛呆滯地看著張安世。</br> 朱勇摟著丘松的肩道:“我一直在想,咱們京城二兇的名號不夠響亮,如果叫京城三兇就好了。”</br> 一旁的張軏小雞啄米地點頭:“燒黃紙吧,都是自家兄弟,咱們打小就認識,你的為人,俺們都信得過,大哥,俺這小兄弟一向講義氣的,俺拿人頭作保。”</br> 丘松:“……”</br> 張安世不免奇怪地打量著丘松:“他咋老半天不說話呀。”</br> 張軏便笑著道:“我這小兄弟打小就聰明,他比較穩重。”</br> 朱勇感慨道:“我早聽說淇國公的后人了不起,俺爹也這樣說的,他說:‘這天底下,就沒佩服幾個人,可論起義氣,沒幾個人比得過淇國公。’今日見了丘松小兄弟,真覺得虎父無犬子。”</br> 丘松鼻子繼續吹著泡泡,歪著脖子想了半天,道:“是嗎,你爹真這樣說?”</br> 朱勇立即點頭:“是呀,是呀,俺還能騙你?”</br> 丘松又道:“你們真和俺結拜?”</br> “咱們一世做兄弟。”三人異口同聲。</br> 丘松咧嘴笑了:“成,俺也講義氣的,不騙你們。”</br> 張安世摸著丘松的腦袋,不過摸他頭的手弓起來,免得自己的袖子沾到了丘松的鼻涕:“好兄弟,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