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藥伯有所顧忌,林熙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連在神雕城遇到的那個江湖騙子,都給搬出來了,企圖以此尋找戰機,或者直接逼藥伯放了童顏。</br> 但林熙不知道,其實他剛才那番話,藥伯已經信了七八分,因為藥伯也是江西人,早年聽家里人說過,這代張天師原本有兄弟兩人,天師之位應該由兄長繼承,可那位兄長卻不愿意被舒服,反而更喜歡逍遙自在。</br> 數十年前,在傳承天師之位當天,兄長忽然離開龍虎山消失不見,這才有了現在的張天師,之后數十年間,江湖上偶爾有兄長的名字,卻始終不見真人。</br> 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連藥伯這輩人都沒個知道,更何況是林熙他們這些晚輩。</br> 正是這個原因,當林熙抬出張天師的兄長是他師伯時,藥伯才會心中警覺,因為這個謊話是編不出來的,如果林熙真沒有說話,那今天還真有些棘手難辦了。</br> 雖然藥伯是想報復童家,可卻沒必要跟自己作為,現在手上的童顏成了燙手山芋,不僅會得罪童家,還會得罪張天師,可謂是得不償失,真會成為眾矢之的。</br> 山洞中靜默許久,藥伯扣著童顏緩緩移動,向背后洞口位置走去:“小子,就算你跟張天師有淵源,那又能怎么樣,難道老子的仇不報了么?”</br> “直到老子為什么只抓這個小女娃子,而沒有直接殺他么,因為老子也知道,上輩人的恩怨不該牽扯到晚輩身上,嘿嘿,可是童振江那個老不死的,不用這個辦法怎么會乖乖就范?”</br> 緊盯著藥伯動作,林熙也跟著緩緩移動,嘴里卻漫不經心道:“其實我也想知道,你跟童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對我妹妹動手,連點基本的江湖規矩都不要了!”</br> 藥伯停下腳步,獰笑道:“嘿嘿,既然你想聽,那老子就告訴你,四十年前,老子本來也是兒女雙全,童振江那個網吧玩······”</br> 原來,五十年前全國解放沒多久,西南匪患尤其嚴重,國家決定樹清匪患,還老百姓一個朗朗乾坤,比如我們看到的《烏龍山剿匪記》,記錄的就是那個時候的真實情況。</br> 那個年月里,童振江也被派往江西,負責某個地區的剿匪工作,他那時候還是連長,手底下有百十來號兄弟,但在那幾年的剿匪工作中,百十號兄弟十不存一,可見艱苦卓絕。</br> 自古以來,西南地區匪徒猖獗,并非真有那么多土匪,而是因為土匪已經成為當地的職業,農忙時百姓是下地的農民,農閑時,則丟下鋤頭上山為匪,算是生存的方法。</br> 但這樣的后果,卻是苦了那些原來旅客,不知糟了多少血殃,歷朝歷代也曾多次派兵圍剿,卻始終不見成效,因此古人稱西南為南蠻子。</br> 所以可以想象,在那種環境下,即便真有普通百姓,時間久了也會成土匪,就算沒有成為土匪,也會受土匪壓迫。</br> 建國之后,中央決心改變這種現狀,剿匪工作迫在眉睫,但恰巧的是,作為內家拳傳人的藥伯,竟也是匪徒中的一員,不只是他,他全家全都是土匪。</br> 只是那時候藥伯還小,和童振江戰斗的也是他的父輩,而且他們家從不欺壓百姓,甚至還劫富濟貧,在當地很有聲望。</br> 童振江和藥伯一家遭遇,沒有事先了解情況,開始激戰數次不分勝負,可后來童振江卻漸漸陷入劣勢,因為當地百姓都和藥伯一家有串聯,自己和兄弟們寸步難行,甚至還為此犧牲了幾個戰友。</br> 戰友犧牲,激起了童振江血性,勢要鏟除藥伯全家,雙方血海深仇算是接上了,原本童振江還打算招安,現在卻變成真刀真槍的血戰,哪怕抓不住這伙土匪,也要徹底剿滅他們。</br> 況且戰場上子彈不長眼,傷亡更是在所難免。</br> 其實童振江不知道,當地百姓幫助藥伯他們家,藥伯家中毫不知情,全都是自發行為,但這卻讓雙方仇恨加深,也成為今日這件事的導火索。</br> 再后來又經過數次激戰,雙方互有勝負,但土匪又怎么能跟國家做對,幾次戰斗中,藥伯父母率先陣亡,未婚妻為掩護他和弟弟,也同樣中彈身亡。</br> 就連他五歲的弟弟,也因為某次逃亡摔下萬丈深淵,連尸骨都找不到,而藥伯身上的傷疤和瘸了的腿,也是在交戰中中彈導致。m.</br> 但巧的是,那時候才十一歲的藥伯,竟然從童振江手中逃脫,如果他安安分分做個公民,或許也就沒有后來的事,可他被仇恨蒙蔽雙眼,認為童振江害他家破人亡,決心找童振江報仇。</br> 時間到了六十年代,藥伯已經二十多歲,自認為形意拳練到了家,便決心去京都找童振江報仇,可那時候的童振江頗有名望,在京都身居要職,出行都有保鏢隨從,藥伯根本進不了身。</br> 說來也是巧了,有次藥伯好不容易等到童振江單獨出行,他以為自己機會來了,便等著到僻靜的地方動手,結果他卻發現童振江去見了一個須發皆白的中年人。</br> 他當時沒有仔細看,以為那個中年人只是普通人,想也沒想就跳出去動手,結果他自認為練到家的形意拳,一個照面就被終面人拿下,自己全身筋骨盡折,如不是中年人手下留情,只怕他這條命也沒了。</br> 而藥伯現在挎著的肩膀和駝著的背,就是那個中年人留下的后遺癥。</br> 后來藥伯被關進監獄,受盡折磨,童振江卻升官發財,再后來混亂年月,藥伯越獄逃出,被孫神醫所救,為了感恩報恩,所以他答應留在孫神醫身邊做個管家。</br> 大概十幾年前,童振江帶童顏去找孫神醫看病,站在孫神醫身后的藥伯,見到仇人分外眼紅,卻因為這么多年過去,藥伯音容大變,童振江竟沒有認出他來。</br> 當時藥伯差點按捺不住,要對童振江動手,卻被孫神醫及時阻攔,打掩護救了他,因為那時候童振江身居高位,就算藥伯能報仇,也肯定自身難保,孫神醫不愿看他做傻事。</br> 再后來,藥伯和童振江雖近在咫尺,卻無法報這份血海深仇,還不能讓童振江發現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其實幾年前童振江就已經去世了,以至于看到童顏后,想用童顏來威脅童振江就范,好為家人父母報仇雪恨。</br> 聽完藥伯的故事,林熙心中難免唏噓,雖然藥伯前半輩子是土匪,卻也勉強能稱得上“俠”字,后半輩子雖是個醫生,卻每日生活在仇恨當中,若真要怪,就怪世道無常,不該生在土匪家庭。</br> “小子,老子和童振江的血海深仇,換了是你還能說風涼話?老子沒宰了這小女娃,已經算是仁慈,至少比童振江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要強上百倍千倍。”</br> 藥伯的話堪稱靈魂拷問,易地而處,他或許也會做出藥伯的選擇,但世事沒有如果,而且他們現在立場不同,不可能因為同情藥伯,而不管童顏的安危。</br> “藥伯,既然你跟老先生來了鳳凰村,就應該放下以前的仇恨,你現在這樣做,對得起當初老先生救下你,保護你么?”</br> 聽見林熙的話,藥伯頓時怔了怔,林熙趁機往前跨出一大步,藥伯卻忽然獰笑:“哈哈哈,隱居?好一個隱居!”</br> “哼,就算隱居又怎么樣,他已經八十歲了,在哪里不都是個死?可老子憑什么要一輩子困在這里?而且老子跟了他二十多年,該報的恩都報了,早該離開這個鳥地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