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巧倕氏所說,雖然因林熙的身份,揭穿黑鴉的身份,讓他震驚了一片刻,卻并沒有失去理智——相比于初見的林熙,他更愿意相信黑鴉。</br> 遠近親疏,這是人之常情。</br> 此外,林熙的面相望氣之說,若是在以往任何時候,他肯定會深信不疑,可是今日這個時候,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因此斷然提出否定。</br> 盡管他也知道,在并蒂垣當中,有苗奸細層出不窮,就連大巫覡身邊,都有奸細的存在,但黑鴉是他親自挑選,豈會認不出來歷。</br> 若真如林熙所說,他豈不是瞎了眼?</br> 見巧倕氏如此態度,林熙不禁搖了搖頭,喟嘆道:“我雖有不才,此事卻萬不會錯,如果巧倕大人不信,我可以找來證據······”</br> 說話間,林熙再繞著黑鴉,來回走了兩圈,不停地上下打量,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br> 須臾,林熙忽然停下,目光明亮道:“如果我所見不錯,證據就在他身上······”</br> 這一次,黑鴉是真的慌了,下意思退了兩步。</br> 若說他先前可以爭辯,這次卻是辯無可辯,因為他身上的圖文,就在他的左手腕上,如果林熙真要搜查,他肯定無所遁形。</br> 可他還是想不明白,林熙是怎么知道的。</br> “難道真有其事······”</br> 黑鴉的驚慌后退,目光中閃爍驚懼,逃不過巧倕氏的眼睛,再聽林熙煞有其事,本來強硬的態度,頓時相信了大半,臉色也變得難看。</br> 雖說在并蒂垣中,奸細屢見不鮮,但絕對沒有任何人,希望自己身邊,有一個外族奸細,而且這個奸細,還是他最信任的人。</br> 故而,所有奸細被發現后,最后只有死路一條,且從做奸細那刻起,他們便早就做好,隨時赴死的準備。</br> 這也是為什么,當日林熙去見斷修,斷修會以本族奸細,脅迫林熙的原因。</br> 事實上,按照常理來說,昨日的混亂知道,經由黑鴉嫁禍,巧倕氏理應懷疑林熙,但是同樣的,他也應該懷疑黑鴉,但因被黑鴉搶占先機,又是他的心腹,所以才理所應當的,受到黑鴉的蒙騙,并忽略了黑鴉的嫌疑。</br> 林熙要做的,是要讓巧倕氏知道,或是讓他察覺到,黑鴉有背叛行為,或是別人的奸細,以其多疑的性格,自會下意識的以為,是黑鴉里通外賊,嫁禍給林熙。</br> 這種微妙的心理,只需稍加利用,林熙便能抽身而退,再也沒有嫌疑,甚至還能反將一軍,為他所用。</br> 果不其然,巧倕氏已經生疑,不可遏制的懷疑黑鴉,臉色如水般陰沉,一股濃郁殺機,再次壓抑而來。</br> 但這次殺機的目標,不是林熙,而是他的心腹——黑鴉。</br> 只見巧倕氏站起來,走到黑鴉面前,見他身上空無一物,絕不可能隱藏證據,但其表情不會騙人,因此巧倕氏猜測,那個所謂的證據,在黑鴉的身體上。</br> 他那雙如蒼鷹般的陰鶩目光,在黑鴉身上不斷搜尋,見其左手微微顫抖,頓時什么都明白了。</br> 巧倕氏平靜問道:“你在抖什么·······”</br> 巧倕氏冷汗淋漓,顫抖的更加厲害,結結巴巴道:“沒、沒有,巧倕大人你要信我,是帝使誣陷我······”</br> 巧倕氏不置可否,面色更加的陰冷,不容置疑道:“你的左手在抖動什么······”</br> 黑鴉迫于壓力,再度后退半步,把左手藏到了身后,辯解道:“大人,我真的沒有······”</br> 這一次,巧倕氏沒再給機會,猛然抓住黑鴉左手,然后掀開衣袖,看見了手腕上的圖文,瞬間目光如電,瞳孔凝聚如針。</br> 隨著時間的推移,巧倕氏越來越凝重——他認出了圖文的來歷。</br> 這個圖文不簡單,跟林熙的猜測,有著極大的出入——有苗是兵魔后裔,體內有鬼神血脈,平日跟普通人無異,一旦激發血脈,便會全身覆蓋圖文,猙獰丑陋如惡鬼,而黑鴉身上的圖文,并未鬼神的血脈,而是后來刺青上去的。</br> 換句話說,黑鴉并非有苗族人,他自己本身,確實是并蒂垣土著,但后來被有苗收買,淪為奸細和眼下,而他手腕上的圖文,便是他的身份憑證。</br> 用后來的話說,黑鴉是一個賣國賊。</br> 如此一來,真相已然大白。</br> 卻在這時,林熙走了上來,嘴角含著笑意,故作驚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有苗的奸細,有苗真是好大能耐,竟能把奸細安插到巧倕大人身邊,只怕昨日那件事,有苗也逃不了干系······”</br> 頓了一下,林熙繼續說道:“而且并蒂垣皆知,自從神物失竊后,大巫覡托我追回神物,與有苗已較量許久,他們如此做法,嫁禍到我身上,令巧倕大人來對付我,真是好高明的算計······”</br> 巧倕氏雖不問世事,一心早日造好陵墓,但最近這些日子,并蒂垣接連發生大事,他回來以后,豈能沒有聽聞?</br> 再經由林熙提醒,巧倕氏不難想象,昨日那場侵擾,是有苗的嫁禍之計,借他的手,對付林熙這個大敵。</br> 整個并蒂垣,只有巧倕氏一人,不懼林熙的身份。</br> 而今林熙讓捅破了,瞬間變了意味,似有嘲諷之意——巧倕氏識人不明,被有苗奸細蒙蔽,利用,險些誤會了帝君使者,若有真憑實據還好,否則便是大罪過。</br> “族人何在·······”</br> 巧倕氏忍無可忍,終于全部發泄出來,他丟開顫抖的黑鴉,轉身一聲大喝。</br> “在!請巧倕大人下命······”</br> 早已等候多時,殺機滾滾,兇神惡煞的族人,立刻跨前一步,齊聲應答,當真聲若雷霆,震得神殿都在顫抖。</br> 這些族人,絕不是良善之輩,而是巧倕氏從部落,帶來的可用之人,當年曾跟隨帝君,沖殺征伐天下,手上有過不少人命。</br> 一聲整齊的大喝,便有一股凜然煞氣,一層層蕩漾開心,令人心神畏懼。</br> “把這個奸細帶下去,嚴加審訊,問出蒙面人的去向······”</br> 巧倕氏指著黑鴉,咬牙切齒的發令。</br> 族人們得到命令,二話不說,欺身上前,將黑鴉反手擒拿。</br> “巧倕大人饒命啊,饒命······”</br> 黑鴉只是普通人,根本無力反抗,此時已臉色煞白,癱軟在地上。</br> 后面迎接他的,是必死之局——算計林熙不成,反把自己賠進去,他想不明白,怎么會變成這樣。</br> “巧倕大人,此人既然是奸細,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要從他嘴里問出消息,怕是沒那么容易······”</br> 林熙突然站了出來,阻止了巧倕氏的命令。</br> 本來大怒的巧倕氏,聽見林熙的話后頓時閃灼著目光,意味深長道:“帝使大人有何見教······”</br> 巧倕氏對林熙的稱呼,又有了“大人”二字。</br> 林熙走到黑鴉面前,笑瞇瞇道:“要讓他招供也很容易,我聽說昔年,兵魔以巫蠱之術見長,尤其是蠱術,更是邪惡無比,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br> “女使精通巫蠱之術,等她歸來后,只需用一直蠱蟲,從口鼻鉆入體內,若他愿意招供,自會相安無事,若他不愿招供,蠱蟲便會咬他的五臟,一點點的吃干凈,從內到外,把他吃成一個空殼子,巧倕大人覺得如何······”</br> 帝君斬殺兵魔,已經有數十年,當年兵魔的殘酷,以及其巫蠱邪術,更是令天下聞風喪膽,巧倕氏自幼有耳聞,雖然沒能親眼見過,卻仍知其恐怖之處。</br> “先把他帶下去,看押起來,等女使歸來再審問······”</br> 巧倕氏覺得,林熙的建議不錯,或許可以一試。</br> “嗬嗬嗬······”</br> 黑鴉雖然不是有苗族人,卻也知道巫蠱的恐怖,他聽見林熙的注意后,頓時怒目圓睜,驚恐無比,發出嗬嗬怪叫,雙眼一番,口吐白沫,竟然嚇暈了過去。</br> 就算他暈過去,也難逃厄運——巧倕氏一揮手,讓族人帶他下去。</br> 那些族人也識趣,不僅帶走了黑鴉,且全都退了出去,偌大的神殿里,只剩下林熙、吳幽楠和巧倕氏。</br> 事到如今,真相已經大白,他們再留下來,反倒不合適了。</br> 至于黑鴉的下場,不用想也知道,用不了多久,并蒂垣外的荒野上,便會多出一具尸體。</br> 至于林熙出的主意,本就是用來嚇唬的,不說能否實現,巧倕氏也不會答應,大家都是聰明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br> 黑鴉被族人帶走后,巧倕氏又看向林熙,露出笑容道:“多虧有帝使大人,讓我揪出這個奸細,知道了有苗的陰謀,真可謂狼子野心,尤為可誅······”</br> 巧倕氏轉臉之快,再度令林熙咋舌,前一刻一臉兇狠,對林熙殺機滾滾,轉眼間,便是一臉和善,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br> 林熙心里腹謗道:“不管在任何時代,變臉都是一門藝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