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巧倕氏收起羊皮卷,放進了衣袍當中。</br> 站在遠處的黑鴉,和巧倕氏的族人們,像是得到了信號,默默地走了過來,對林熙虎視眈眈。</br> 林熙好像沒看見,客氣的回話道:“好說!巧倕大人命,不敢不從······”</br> 巧倕氏也不說話,他收好羊皮卷后,雙手攏在衣袍中,突然變得很平靜,悠悠道:“帝使的本事,我已經見識過了,果真傳言不虛······”</br> 稱呼又變回了“帝使”,林熙頓時在心中警惕,眼前這位巧倕氏,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轉眼之間,便要朝他發難了。</br> 若非早有心理準備,想好了應對之策,肯定會措手不及。</br> 不過時至今日,林熙就在等著他了。</br> 只聽他淡然道:“能得巧倕大人夸贊,我也不勝榮幸之至······”</br> 巧倕氏不置可否,繼而意味深長道:“我自陵墓歸來不久,事物繁忙,沒能早來拜見帝使,今日冒昧前來,打攪了帝使修煉,還請帝使不要怪罪······”</br> 林熙眼角一跳,聽出這是發難的前戲,于是笑道:“仙人常教導我說,圣人外其身而身先,后其身而生存,論起年歲資歷,我是后輩晚生,豈有打攪之說?更談不上怪罪······”</br> 巧倕氏整了整,眉頭微皺:“帝使說話總是透著玄機,讓人捉摸不透······”</br> 林熙回答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是巧倕大人多想了······”</br> 巧倕氏不以為意,一直打量著林熙,狹隘的眼睛里,毫不掩飾懷疑,隱約浮現殺機,直至林熙。</br> 先前問陵墓之事,是公事,也是他最在意的,現在突然發難,是私事,事關個人利益,他不會因為身份,或是林熙的幫助,而有絲毫的歉意。</br> 這是他來之前,早就想好了的,先解決陵墓之事,再質問昨日之事,若真與林熙有關,他會毫不猶豫的,讓這位年輕的帝使,付出應有的代價。</br> 哪怕林熙有帝劍,也不該去招惹他!</br> 林熙察覺到若有若無與的殺機,瞥了眼黑鴉和巧倕氏的族人,不疾不徐道:“巧倕大人,你的這些族人,似乎來者不善啊?我是帝君欽封的帝使,他們竟然敢放肆······”</br> 巧倕氏再次愣了愣,跟著臉皮連續抖動——他還沒正式發難,林熙反倒搬出帝君,問起了他的不是。</br> 在帝君的名諱面前,即便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太直接了,因此遲疑了起來:“若昨日之事,是帝使暗中指使,他現在面對我,不該如此坦然······”</br> 巧倕氏糊涂了,難道冤枉林熙了?</br> 他略微遲疑后,換上笑臉道:“帝使嚴重了,他們不知禮數,冒犯了帝使,并非不敬······”</br> 不等林熙反應,他又看向吳幽楠,繼續道:“帝使來并蒂垣,是為帝君巡察天下,又有騶虞之女在,替帝使分擔勞苦,真是令人羨慕啊······”</br> 林熙挑了挑眉,聽出巧倕氏話中,帶著的凌厲機鋒——他在暗示林熙,吳幽楠是幫兇。</br> “幽楠名為我的侍女,實則已的元妃賜婚,來日回到有熊,便是我們成婚之日,此次隨我出來,也是為了歷練······”</br> 林熙避開機鋒,笑容坦然,順著話往下說:“說到分擔勞苦,確實有一件事,讓我憂心不已······”</br> 巧倕氏不動聲色,目光湛湛道:“哦?是什么事······”</br> 林熙加重語氣道:“如今并蒂垣皆知,少山已經歸順與我,前些日子,少山因發了狂性,不服管教,私自逃出我身邊,攪亂了匠工坊去東山采礦的隊伍,劫走了匠垣工巧,幽楠前去尋找,遇到有苗奸細出手,襲殺工巧于南隅······”</br> “因為這件事,我已經授人以柄,甚至有人傳聞,少山發狂是受我指使,為此近幾日來,我都在這殿中修煉,嚴格管束少山,不得再擅自亂動······”</br> 頓了頓,林熙繼續說道:“就在昨日傍晚,幽楠外出歸來時,告訴我說,巧倕大人派去東山的隊伍,在醴湖遇到了襲擊,被一群蒙面人侵擾,而且另有人傳聞,是我在背后指使······”</br> 最后,林熙望向巧倕氏,目光灼灼,鄙人不已:“今日巧倕大人上門來,莫非是聽信了傳聞,請教陵墓困惑是假,找我問罪才是真么······”</br> 林熙說這么多,等于是開門見山,不再遮掩了。</br> 巧倕氏抬起眉峰,與林熙對峙道:“問罪不敢!但我確實聽人手,那些蒙面人背后,有帝使的影子······”</br> 林熙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左手抓著青霜劍,掃視黑鴉和那些族人,目光森然道:“不知巧倕大人聽誰說的,可敢叫出來對質?我乃帝使,受命于帝君,師承仙人與風后,容不得有人污蔑,此事若不說清楚,我必以帝劍斬他······”</br> 巧倕氏真沒有想到,林熙竟如此理直氣壯,頓時心中更加遲疑,難道真是信錯了黑鴉,昨天的事跟林熙無關?</br> 不知不覺間,他沉吟了小半晌,平靜說道:“確實如帝使所說,昨日出現的蒙面人,不僅攪亂了我的隊伍,還打傷了我的領隊,因有少山之事在前,領隊有所懷疑是應當的,故而來找帝使問清楚,以免起了誤會······”</br> 林熙目光閃爍,眉角隱約有笑意,高聲道:“不知是哪位領隊,可敢叫他來對峙!他是親眼見到我了,還是聽見了我的聲音······”</br> 巧倕氏躊躇片刻,揮了揮手,沖身后說道:“黑鴉,你來說······”</br> 黑鴉暗道一聲不好,他攛掇巧倕氏對付林熙,卻不想暴露自己,巧倕氏叫他出來,豈不是羊入虎口?</br> 事到如今,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站到巧倕氏身邊。</br> 林熙沒去看黑鴉,而是對巧倕氏說道:“巧倕大人,我跟隨仙人時,修習過望氣之術,我觀你面相氣數,星為外、宮為內,屬于內克,乃不吉之兆,若是猜的不錯,昨日那些蒙面人,不僅襲擾了隊伍,還令你遺失了重物吧······”</br> 巧倕氏信奉鬼神,聽見林熙的話后,頓時目光凜然,露出驚詫之色,反問道:“帝使怎么知道······”</br> 林熙也不回話,只靜靜地看著他。</br> 巧倕氏隨之恍然,林熙有仙人傳授,看出來并不稀奇,于是承認道:“帝使說得不錯,黑鴉去東山前,我把我族的寶物,交由他看管,以便節約開采時間,不料昨日慌亂中,被那些么蒙面人奪走······”</br> 又是一件寶物?</br> 林熙露出愕然之色,他本來以為,昨日蒙面人奪走的,應該是神物才對,怎么變成巧倕氏的寶物了?</br> 那件寶物,又是個什么東西?</br> 林熙沒有發現,巧倕氏說到最后,臉色已陰沉似水,醞釀著怒意與殺機,雖是有可能爆發。</br> 他身后的那些族人,也都手按腰間青銅劍,氛圍壓抑的可怕,讓人喘不過氣來。</br> 可見那件寶物,對他有多么重要。</br> “林熙,快想想辦法······”</br> 吳幽楠感覺到不對,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拉了拉林熙——巧倕氏對林熙的懷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重了幾分。</br> 林熙回過神來,坦然面對,然后走下床榻,走到黑鴉的面前,繞著他轉了兩圈,繼而再看向其他人。</br> 片刻后,林熙說道:“依我看來,巧倕大人你是貪狼星在兌宮,兌屬金、金克木,正如先前所說,你是新生之木,看是時運不濟,實則福禍相依,故而星在外、宮為內,還是不吉之兆······”</br> 林熙說的玄玄乎乎,巧倕氏根本聽不懂,沉聲問道:“這是什么意思······”</br> “意思是說,昨日之事,寶物被奪,并非外賊所為,而是有內鬼所致······”</br> 林熙站在黑鴉面前,靜靜的看著他的面孔,不疾不徐道:“我看這位領隊,面相極為不善,乃偶趾對陰支之象,此乃卯陰之屬,為人重義卻擅背叛,有衰微其主之態,必定非我族類·······”</br> 黑鴉自從進入神殿,從始至終都沒說話,他作為有苗的奸細,潛伏了十幾年,與普通土著無異,這次嫁禍給林熙,雖未得白曾許可,但也是他醞釀了許久,天時地利具備,可以畢其功于一役。</br> 他聽到林熙這番話,瞬間臉色如金紙——無疑指明了他的身份。</br> “他是怎么知道的?難道真會未卜先知······”</br> 黑鴉慌了神,六神無主,急忙出聲辯解:“巧倕大人,我冤枉啊······”</br> 黑鴉話沒說完,就被巧倕氏打斷,厲喝道:“我與帝使說話,豈容你來插嘴?放肆······”</br> 然后又看向林熙,巧倕氏冷聲道:“帝使,你失算了!黑鴉乃是我的心腹,已經跟隨我十數載,自我來到并蒂垣后,他便一直在我身邊,絕對不會是異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