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br> 翌日清晨，并蒂垣籠罩在白霧中，朦朦朧朧，村寨掩映其中，若隱若現(xiàn)，如同仙境一般。</br> 土著們?nèi)齼蓛桑_始新一天的勞作，各司其職，安穩(wěn)有序，仿佛昨夜的祭祀，給了他們新動力，令他們對生活，充滿了憧憬。</br> 這一刻，他們只有勤勞，沒有蠻荒和蒙昧。</br> 更遠(yuǎn)處，并蒂垣外的矮山，埋藏在云霧中，只剩一條輪廓，好像云霧中的蒼龍，神龍見首不見尾。</br> 大巫覡按林熙的吩咐，帶著神物被盜當(dāng)日，負(fù)責(zé)看守的衛(wèi)兵和相關(guān)人等，在神殿下躬身等候，神情凝重且恭敬。</br> 昨晚帝劍之威，令他們既敬又畏！</br> “見過帝使大人，女使大人，騶虞之女······”</br> 終于，林熙帶著吳幽楠、鄧小雨走出神殿，大巫覡帶著衛(wèi)兵們，趕緊躬身拜見。</br> “都起來吧······”</br> 林熙已經(jīng)適應(yīng)身份，像模像樣，大手一揮，免了拜見之禮。</br> “帝使大人，按照您的吩咐，神物被盜當(dāng)日，負(fù)責(zé)看守的相關(guān)人等，都在這里了······”</br> 大巫覡拄著骨杖，側(cè)身到林熙面前，指著身后其他人，介紹狀況。</br> 林熙放眼望去，共有衛(wèi)兵十二人，分別負(fù)責(zé)看守神殿，及廣場的不同方位，另外還有兩人，一人是那個如小山般的身影，另一人則恰恰相反。</br> 那人身材極為矮小，仿佛侏儒一般，脊背彎曲如鐵鉤，面容極其蒼老，而且非常丑陋，如毛臉雷公嘴的猴子，稀稀疏疏的白頭發(fā)，隨意搭在頭上，隨風(fēng)飄揚(yáng)，隨時有可能禿頂。</br> “這兩個人是誰······”</br> 那位衛(wèi)兵都還好說，職責(zé)所在，真正讓林熙注意的，是這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兩個怪人，他們?yōu)槭裁凑驹谶@里。</br> “稟告帝使大人，他是兵奴少山，原是兵魔的后裔，兵魔戰(zhàn)敗被斬后，他便淪為了兵奴，流落至我族······”</br> 大巫覡指著小山般的身影，繼續(xù)解釋道：“我族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少山力大無窮，長相猙獰，可以震懾鬼怪，負(fù)責(zé)看守神殿外圍······”</br> 林熙再度打量少山，沒想到這傻大個，來歷竟如此驚人，乃是兵魔的后裔，難怪長成這幅模樣。</br> 他那身怪力，林熙昨天便領(lǐng)教過了。</br> “他身上的傷，還有那個青銅圈是怎么回事······”</br> 更讓林熙注意的是，少山不止身材魁梧，且身上遍布傷痕，甚至有的傷痕，已經(jīng)化作膿血，秘密的流淌著，散發(fā)著惡臭，令人不敢逼視。</br> 此外，他脖子上的青銅圈，也是一個異類。</br> “少山是兵奴，只需服從管教即可，生死自有天命······”</br> 大巫覡回答的理所當(dāng)然，沒有絲毫惻隱之心。</br> 林熙也聽明白了，兵奴只是工具，跟奴隸差不多——奴隸拿來祭祀，兵奴拿來物盡其用，他們的生死，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傷痕，更沒人放在心上。</br> 這個蠻荒的時代，再度展現(xiàn)它的殘忍。</br> “而這個青銅圈，乃是仙人廣成子所作，專門禁錮兵奴，以防兵奴有異心······”</br> 解釋青銅圈的時候，大巫覡略顯疑惑——林熙身為帝使，不知道青銅圈？</br> 礙于帝劍神威，他不敢多問！</br> 林熙打量青銅圈，工藝相比后世，簡單粗獷了許多，不過在圈上面，有很多奇特符號，環(huán)環(huán)相扣，組成一個連體圖紋，仿佛一個小型陣法。</br> 青銅圈的大小，恰好跟少山的脖子相等，緊緊地箍在上面，好像緊箍咒似的。</br> “仙人，廣成子······”</br> 林熙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聽到廣成子這個稱呼，不覺思索起來。</br> 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br> 傳說中，廣成子是這個時代的仙人，修行于崆峒山神仙洞。</br> 帝君聽說后，專程去拜訪他，并拜他為師，問治國之術(shù)、長生之法，被傳授一卷《自然經(jīng)》。</br> 此后，廣成子的傳說絕跡。</br> 看來這段傳說，并非空穴來風(fēng)！</br> 只是不知道，出自仙人之手的青銅圈，有什么神異之處。</br> “吼吼······”</br> 突然，少山低聲吼叫起來，露出痛苦之色，并扭曲著身體，仿佛身上有東西，正在啃他的血肉，讓他難以承受。</br> 林熙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半步，警惕的盯著少山。</br> 吳幽楠也很緊張，不覺抓住了林熙，她對這個時代，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br> 反倒是鄧小雨，饒有興趣的樣子，盯著少山的變化，越看越有趣。</br> “兵奴，跪下······”</br> 大巫覡急忙站出來，重重的拄了下骨杖，大聲呵斥少山。</br> “吼······”</br> 少山痛苦未減少，臉孔扭曲的更厲害，但在大巫覡的威懾下，還是跪了下去，發(fā)出低沉的吼聲。</br> 他身上的痛苦，正在加重！</br> “他這是怎么了······”林熙驚疑的問道。</br> 大巫覡答道：“許是創(chuàng)傷發(fā)作了，帝使大人不必在意······”</br> 林熙眉峰一揚(yáng)，許是創(chuàng)傷發(fā)作？騙鬼呢！</br> 少山的痛苦，明顯是發(fā)自體內(nèi)，跟創(chuàng)傷有毛關(guān)系？</br> 林熙也不點(diǎn)破，越過少山，看向那個矮小侏儒，問道：“他又是誰······”</br> 大巫覡恭敬道：“他叫朋徒，夸父族的后裔，與少山一樣，流落至我族······”</br> 林熙聞言一驚，想起某段傳說，忍不住打量朋徒，帶上了認(rèn)真。</br> 鄧小雨對夸父一族，好像也很吃驚，意外道：“這里怎么會有夸父族人······”</br> “女使，什么是夸父族人······”</br> 吳幽楠很是好奇，借著騶虞之女的角色，問起緣由。</br> 鄧小雨沒有回答，而是低下了頭，思索著什么，格外認(rèn)真，又許是遇到難處，一雙好看的眉毛，漸漸靠在了一起。</br> 夸父族的存在，超乎她的意料！</br> 更準(zhǔn)確的說，夸父族不該在這里。</br> “騶虞之女有所被不知，夸父族乃是罪族······”</br> 大巫覡念吳幽楠年少，不知當(dāng)年的血腥大戰(zhàn)，主動解釋給她聽，化解先前的怨氣。</br> 吳幽楠越聽越糊涂：“罪族？從何說起······”</br> 大巫覡頓了一下，娓娓道來：“北方大荒中，有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高與天齊，名曰成都載天，那山削巖絕壁間云霧繚繞，松柏挺立，一派雄偉壯麗的景色，在那仙境般的大山上，居住著大神后土的子孫，叫做夸父族，······”</br> “夸父族人身材高，力氣大，喜好替人打抱不平，當(dāng)年兵魔被帝君打敗，派人向夸父族求援，夸父族多數(shù)人覺得，應(yīng)該幫助弱者，遂出兵幫助兵魔，共同攻打帝君······”</br> “兵魔得到夸父族之助，如虎添翼，再與帝君大戰(zhàn)時，已經(jīng)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后來，兵魔使用妖術(shù)，致使帝君九戰(zhàn)九敗，無奈之下，只好去泰山拜謁諸神，求諸神幫他退敵······”</br> “諸神將帝君的訴求，稟告天帝，天帝派遣九天玄女，為帝君送去無字天書，帝君從天書中，領(lǐng)悟兵法等退敵之策，又打造了帝劍，終于斬殺了兵魔······”</br> “兵魔戰(zhàn)敗后，夸父族退回了程度載天，淪為罪族，被流放至南方惡地，并請仙人廣成子出手，禁錮他們的血脈，以防止卷土從來······”</br> 聽完故事始末，吳幽楠明白了大概。</br> 林熙也是恍然，問朋徒道：“你就是夸父族后裔，罪族朋徒······”</br> 朋徒噗通跪下，匍匐道：“正是朋徒······”</br> 夸父族生來高大，朋徒卻矮小丑陋，如果沒有猜錯，他變成這幅模樣，跟血脈被禁錮有關(guān)。</br> “仙人廣成子，真有這么厲害么······”</br> 林熙心里冒出一個疑問，對那位仙人廣成子，愈加覺得不可捉摸。</br> “大巫覡，夸父族雖是罪族，但不是所有夸父族人，都是罪人吧······”</br> 皺眉了許久的鄧小雨，突然問大巫覡。</br> 這個問題對她很關(guān)鍵！</br> “女使大人明鑒，卻是如此！當(dāng)年幫助兵魔的，只是夸父族的一部分，還有一小部分，是反對這場戰(zhàn)爭的，遂沒有參戰(zhàn)······”</br> 大巫覡緩緩說道：“夸父族淪為罪族后，整個部落南遷，不料當(dāng)時南方，有惡神作亂，變成大火球，烤得大地龜裂，江湖涸干，一片荒涼，生靈涂炭······</br> “夸父族全體出動，找水抗旱，但江湖涸干，哪里還有水呢？夸父首領(lǐng)氣急了，發(fā)誓要誅殺惡神，為民除害······”</br> “惡神見夸父動了真火，不敢對敵，向西方逃竄而去，夸父首領(lǐng)撥腳去追，惡神一邊逃，一邊發(fā)射冷箭，阻止夸父首領(lǐng)的腳步······”</br> “轉(zhuǎn)眼間，惡神逃進(jìn)了西方禺谷，前方無路可逃，于是狠下心腸，與夸父首領(lǐng)大戰(zhàn)，夸父首領(lǐng)雖神勇，堪比兵魔的兄弟，但惡神是神，神威難測，打得夸父首領(lǐng)頭暈?zāi)垦＃矍敖鹦莵y迸，雙手垂軟，直至打死······”</br> “后來帝君趕到，持帝劍斬殺惡神，解救了南方生靈，并感念夸父首領(lǐng)勇武，赦免了當(dāng)初沒有參戰(zhàn)的夸父族人，允許他們重返成都載天，繁衍生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