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br> 楚誠覺得自己的心情再次沉悶了起來,像藏著暗涌的河流,壓抑著水面下的躁動,“陪我找找車吧?!彼f,“你以前,會一直把我送上車才離開的。”</br> 季輕舟想說,那是以前了,可是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口,而是陪他走了出去。楚誠是不同的,季輕舟一直都很清楚,他可以接連不斷的拒絕其他人,可是卻不會拒絕楚誠。</br> 他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他在他那里感受到了愛與溫柔,他對楚誠的喜歡和對其他人的喜歡都不一樣,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見到的人楚誠,第一個感到安全與放心也是楚誠,他依賴著楚誠,他在楚誠身上有對其他人都沒有的眷戀。</br> 楚誠像什么呢?季輕舟想,他像晴空初綻的陽光遇到暮雨的天氣乍出的彩虹,愛情只有一種顏色,可是他把太多的感情遺落在了楚誠身上,所以楚誠是顏色鮮艷且瑰麗多彩的。他不忍心讓這些色彩褪去,所以他無法對楚誠說出太過傷人的話,他不想讓楚誠因為他難受。</br> 算了,季輕舟想,以后還不知道一年能見幾次呢,這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就答應他吧,反正,也很快就不會見面了。</br> 他陪楚誠出了電梯,一路朝前走去,楚誠不自覺的轉頭看他,季輕舟低著頭,側臉看起來很是溫柔。</br> “你這幾天,過得還好嗎?”楚誠問他。</br> 季輕舟點頭,“挺好的?!?lt;/br> “你回答完,都不反問我嗎?”楚誠笑了聲,“這一路,我問你什么,你答什么,言簡意賅,多一個字都不說,你都不會反問我一下,關心我一下嗎?”</br> 季輕舟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他不由得抬眼去看楚誠,楚誠直視著前方,沒有看他,只是臉上有些還尚未消散的自嘲。</br> 季輕舟從善如流道,“你呢,你過得好嗎?”</br> 楚誠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沒有你過得那么好?!?lt;/br> 季輕舟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楚誠轉過頭看向他,他說,“你看起來確實過得還不錯,那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過得還不錯嗎?”</br> 季輕舟看著他,他看不出來,他從來看不懂楚誠,他以為楚誠是喜歡他的,可是楚誠放他走了,他以為楚誠是不喜歡他的,可是楚誠說他過得不好。他的神色確實有些凝重,看起來不似之前那么意氣風發,可是他又憑什么自作多情的認為楚誠過得不好是因為他呢。</br> 或許是因為他,但也只是因為他拒絕了他的關心和照顧,所以楚誠不習慣了。</br> “是因為我嗎?”季輕舟問他,“因為我拒絕了你的關心和照顧?”</br> 楚誠沒有說話。</br> 季輕舟看著他,聲音很清緩,他說,“楚誠,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過得還不錯,即使沒有你的關心和照顧,我也可以生活的很好。所以,你不需要這么事事替我著想,我是個成年人,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如果我真的遇到了什么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或許我還是會去求助你,但是大部分時候,我都可以自己生活的很好的,所以,你不要總替我擔心好嗎?”</br> 他的語調很溫柔,眼里甚至還帶著笑意,他說,“習慣這種東西,剛開始要戒掉確實會很不容易,但是習慣著習慣著,慢慢就會習慣新的生活的。我很感謝你一直都這么替我著想,你希望我好,我也希望你好,我不希望你因為我過得不好?!?lt;/br> 楚誠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眼里的溫柔,問他,“你也覺得我對你的關心和照顧只是因為習慣?”</br> “不然呢?”季輕舟問他。</br> 楚誠微微開闔了一下牙齒,差一點就要問他,“或許是喜歡呢?”</br> 然而他只是看著季輕舟,沒有說話。</br> 季輕舟見他沉默了,很自然的邁步向前走去,楚誠走在他的身邊,不斷地問著自己,他喜歡季輕舟嗎?他愛季輕舟嗎?他愿意和季輕舟一直在一起嗎?</br> 他們沒費多長時間就走到了楚誠的車前,季輕舟溫聲道,“到了?!?lt;/br> 楚誠“嗯”了一聲。</br> “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點,再見?!奔据p舟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br> 楚誠看著他,在他轉身往回走的那一剎,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上前了一步,抱住了他。</br> 季輕舟愣住了。</br> 楚誠抱著他,沒有說話,只感覺一片安寧。</br> 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煩躁與沉悶在這一刻消散,他的心靜了下來,柔軟而寧靜。他緊緊的抱著季輕舟,一點一點的抱緊他,他對懷里的人是如此熟悉,他甚至親吻過他的肩頸、脊背。他明明這么瘦,稍微抱緊一點,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骨頭,但卻依然固執的想要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撐起屬于自己的天空。</br> 明明也不是什么很要強的人,和人打架受了傷都會喊著疼讓自己輕點上藥,為什么,這個時候,就如此要強呢?哪怕是利用自己,在他還沒有到達娛樂圈的巔峰、在他的母親還沒有完全康復之前,利用自己讓他的路走到更為通順一些,不也更好嗎?</br> 何必,要和他將界限,劃的如此明確呢。</br> 他抱著季輕舟,小聲的呢喃著他的名字,一遍遍的溫柔而心疼的喊著他,“舟舟?!?lt;/br> 季輕舟的心瞬間就軟了,他不自覺握緊了拳,沒有推開楚誠,也沒有回抱住他。</br> 他輕聲道,“這是最后一次了,楚誠,下次不要在這樣了?!?lt;/br> 楚誠沒有說話,微微松開他去看他,季輕舟低著頭,看不清神色。</br> 楚誠低頭去吻他,季輕舟微微側了側臉,躲開了他的親吻。這是他第一次拒絕他的親吻,哪怕是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楚誠去親他,他也不會躲,甚至會很貼心的把自己的另一邊臉遞過去,委婉的提示他這邊也可以親一下。</br> 可是現在,他拒絕了楚誠的親吻,他說,“別這樣,這樣不合適?!?lt;/br> 楚誠安靜的盯著他,沒有說話。</br> “你該放開我了。”季輕舟輕聲道。</br> 楚誠注視著他,一眨不眨,卻沒有松開抱著季輕舟的雙手。</br> “放手?!奔据p舟再次提醒道。</br> 楚誠沒有放,依舊注視著他。</br> 季輕舟無奈的抬頭去看他,一雙眼睛盯著他,固執的表示,“你該放手了?!?lt;/br> 楚誠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明白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毫無心理負擔的讓自己放手。季輕舟喜歡他嗎?他想,如果喜歡的話,為什么可以這么固執的讓他放手,這么決絕的和自己劃清界限,不帶一絲猶豫??扇绻幌矚g他,為什么不推開他呢?明明他只需要推開自己,就可以離開,為什么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先放手呢。</br> 他自己為什么不先推開他呢?</br> “你推開我,就自然可以走了。”楚誠看著他,“不需要我放手,只要你推開我,就可以離開了,不是嗎?”</br> 季輕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楚誠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凝視著楚誠,有些怔又有些難受,他不自覺低下了眼眸,掩蓋著自己在這一剎的傷心,只是心里不免有些酸澀。</br> 他從來沒有推開過楚誠,不管是在合約期間還是合約結束后的現在,除了最開始楚誠想要開車他奮力掙扎外,其他時候,楚誠想要擁抱或者親吻,甚至做其他的事情,他都沒有拒絕過他。</br> 他那么喜歡楚誠,他哪里舍得推開他。可現在,楚誠卻讓他推開他。</br> 季輕舟的眼眶微微發燙,他站在原地,想抬手卻抬不起來。他如果可以推開楚誠,早在楚誠剛剛抱住自己的時候就推開他了,哪輪的到現在。他突然就覺得楚誠很討厭,明明是他主動抱住了自己,卻要求自己主動推開他,明明是他定的時間期限,他說的不喜歡自己,卻還要在合約結束后糾纏。</br> 他已經在一步步逐漸適應沒有楚誠的生活了,他已經收起了自己的心,只想好好的過好自己眼下的日子,可楚誠,卻還要為難他。</br> 季輕舟感到委屈,卻更多的是難受。他慢慢抬起了手,勸告著自己他們之間總會走到這一步的,從口頭上的拒絕,到肢體上的拒絕。即使不是今天,在明天,后天,未來的某一天,他也會動手推開楚誠,告訴他,“放手?!?lt;/br> 既然分開了,本就應該斷的干干凈凈,他能在口頭上拒絕楚誠的關心與照顧,就理應也該在肢體上拒絕楚誠的接觸。</br> 他該推開楚誠的,早在楚誠抱住他的時候,就該推開他的。</br> 季輕舟抬手,沒有看楚誠,想推開他,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碰到楚誠,手就被攥住了,季輕舟驚訝的抬頭,楚誠看著他,他握著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br> 季輕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讓自己推開他的是他,現在握住自己的也是他,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看不清楚,索性在楚誠手里掙扎了起來,想要從楚誠握著的手里掙開,推開他,可是楚誠握的很緊,他根本掙脫不得。</br> “你干什么?”季輕舟氣憤又無奈,“是你讓我推開你的,你現在這樣算什么?楚誠,你放開我?!?lt;/br> 他邊說邊掙扎,楚誠感受著他的動作,抱著他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再次抱緊了他,緊緊的握著他的手。</br> 季輕舟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拽他抱著自己的那只手,卻聽道楚誠低聲在自己耳邊道,“別推開我,別推開我舟舟,我錯了,我不該和你那樣說的,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br>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壓抑與痛苦,季輕舟聽著,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