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沒歇多久整個隊伍就啟程了。</br> 劉玉真對母親還是有些不放心,便上了她的車與她一道走。</br> 車上,曾氏倚在松軟的后靠枕上,感覺到馬車稍微的顛簸,不由得笑了起來,“你這鬼靈精,竟想到了這樣的法子。”</br> “經你這么一改啊,這車是舒適了許多,聽說你們還把拉行李的那一輛賣出去了?”</br> “賣了多少銀子?”</br> “一百兩,就是商隊那主人買下的。”劉玉真給她倒了杯綠豆水,“他還想多買幾輛,但陳世文拒了,他私底下跟我說到了廣州府,再一起把這幾輛車都賣了。”</br> “他們上回去京城趕考的時候就是如此。”</br> “懂些經濟營生,也好。”曾氏接過綠豆水飲了一口,“往后啊你就不用太擔心家里,若他什么都不懂,你可有得苦頭吃。”</br> “就像你外祖父,我小的時候啊,你外祖母就向我抱怨過許多回。”</br> “哎,也不知他們二老身子骨如何了。”許是身子不適,曾氏的情緒都有些傷感。</br> “定是健朗的!”劉玉真跟她保證道:“我們已打發人送信了,等我們到了京城沒準外祖母的人就候在碼頭呢。”</br> ……</br> 一行人走走停停,終是到了。</br> 與商隊在城門口分別后,錢貴就帶頭架著馬車找到了一家規模頗大的客棧。</br> 剛一停下就有機靈的小二迎上前來,“客官,可是要住店?我們這有干凈的上房,一晚只需五兩銀,還有熱湯、熱飯侍候。”</br> 錢貴挑眉,“可有僻靜的小院子?我家老爺喜歡安靜。”</br> 店小二便知這是個貴客,連忙點頭哈腰道:“客官,可真是不巧,最近適逢大船回港,來來往往的客商絡繹不絕,這院子早就被定滿了。”</br> “不但是咱們這,整個府城都沒了,上房倒是還剩幾間。”</br> “客官您放心,我們這的上房干凈著呢!”</br> 錢貴猶豫了,朝車內小聲問道:“老爺,您覺得如何?”</br> “就在此處吧,大伙兒都累了。”陳世文打開車門跳了下來,然后伸手抱出兩個略有些疲倦的孩子,最后拿了個矮凳子放在地上,扶出來帶著帷帽的劉玉真。</br> 曾氏也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了下來,其后的幾架馬車上,又陸陸續續地下來了丫鬟嬤嬤們。</br> 錢貴也跳了下來,“三間上房,要緊挨著的莫要吵鬧,再來幾間下人房。這幾匹馬都喂些好料子,馬車上的東西打發人給我們抬上去。”</br> “馮大、李三,你們去瞧著些,可別讓他們把行禮弄混了。”</br> 馮大連忙跟上。</br> 李三湊近了錢貴討好地笑道:“錢哥,明日去買船票,可否讓我跟去瞧瞧?”</br> “也長長見識。”</br> 錢貴知道這是太太的心腹陪房,也很客氣地回道:“若老爺、太太沒有別的吩咐,那自然是可以的。”</br> “多謝錢哥。”李三跟他道了謝,就快步跟上去了,錢貴也不敢怠慢,跟進店里去侍候。</br> ……</br> “娘,您就在這間屋子歇息吧,隔壁是段嬤嬤領著慧姐兒,我們和康哥兒就在隔壁的隔壁。”</br> 劉玉真把曾氏送到了屋里,“您今晚泡個熱水澡好生歇息,過兩日我們便到外面走走。”</br> “得了得了,我這里有徐嬤嬤呢,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曾氏讓丫鬟給她捶背,“這一路上你都提著心,好好歇幾日,讓女婿不忙著啟程。”</br> “知道了,那娘這邊就拜托嬤嬤了。”劉玉真道:“明日我讓人請了大夫來給大伙兒瞧瞧。”</br> “姑娘您就放心吧。”徐嬤嬤笑道:“太太只是久未出門,累了罷了,休息兩日也就好了。”</br> 劉玉真又再囑咐了幾句,然后就出門到了隔壁,隔壁里段嬤嬤正指揮梅香鋪床,她讓人搬走了客棧的被褥,開了箱取出慧姐兒慣用的鋪在床上。</br> 她只看了幾眼,見沒什么異常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br> 房間里,康哥兒已經被換好衣裳塞進被褥里睡得呼呼響了,倒是慧姐兒還在桌邊坐著,但神情也是疲憊得很。</br> 見她進來,陳世文問道:“岳母那邊如何了?”</br> “娘預備著歇下了,我們晚膳也不用喊她,你吩咐錢貴明日請個大夫來吧。”</br> “也好,”陳世文點頭,“我等會就吩咐他。”</br> 第二天大夫來了之后,搖頭晃腦地把了脈,說沒有大礙,就是有些累了歇幾日就好。</br> 果然不過歇了兩日,就都生龍活虎了,吵著要去看大船。</br> “看大船咯,看大船咯!”康哥兒快步在前面跑著,錢貴和菊香連忙跟上,生怕他跑遠了錢貴還把人抱了起來。</br> “大爺,您定是累了吧,讓小的抱著您。”</br> 康哥兒被抱起來后視野都高了許多,不但不吵鬧還指著遠處的船影大喊道:“大船!爹爹娘親,你們看,大船!”</br> 遠處停泊的大海船巍峨壯闊,不是一艘,而是七八艘,一字排開,將整個港口都堵住了。</br> 他們就近找了個茶館二樓靠窗的位置觀看,茶小二端了熱茶和點心上來,聽著康哥兒的驚嘆笑道:“諸位客官是來看海船的吧,這船回來也有一陣子了,每天都有好些人來看呢。”</br> 等人走后陳世文道:“真兒,海船剛回來的時候這稀罕物是最多的,我們上回來的時候他們都要走了沒見著。”</br> “給你帶的東西里頭就有在這里換的。”</br> “那我待會兒也去瞧瞧,”劉玉真道:“正好選一些送給親戚們。”</br> 于是等他們真正乘船北上時候,行禮多了好幾箱。其中有好看的料子、瓷器、洋人帶來的寶石、香料等。</br> 除此之外還采買了好幾根檀木,準備一起運到京城做家具,那價格比在別的地方便宜多了。</br> 茫茫的大海之上,他們一待就是一個多月,等好不容易下船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總覺得這腳下的地會動一般。</br> 曾老太太接到他們的信,早就遣了人來候著了,一日三打聽生怕錯過了。</br> 如今接到了人,那管事的一邊給眾人請安一邊打發人飛速地回去回稟老太太。</br> 一行人在這邊安頓休息了一晚上,又乘坐馬車趕往京城。</br> 路上,康哥兒左騰右挪,抱怨道:“不軟!”</br> 劉玉真:“這只是尋常馬車,自然比不上家里做的,很快就要到曾外祖父和外祖母家里了,我教你的禮儀你可還記得?”</br> “記得!”康哥兒快速答道:“曾外祖父家里有好多人。”</br> 劉玉真摸摸他的頭,“康哥兒乖,他們都會喜歡你的,你和姐姐都要做個懂禮的好孩子。”</br> ……</br> 上門做客的人想著要給主人家留個好印象,而主人家也是生怕招呼不周。</br> 早在半個月前接到了來信,說遠嫁的姑太太要領著女兒和女婿以及孩子們來做客的時候,整個曾家就都沸騰起來了。</br> 老太太鄒氏剛拆了信,就對著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哭得老淚縱橫,“這個不孝女,我以為是再也見不著了啊!”</br> “自從她嫁人之后,也就她公公致仕的時候回來過一回,再往后的十多年就沒見過了啊!”</br> “也不知道是瘦了還是胖了。”</br> “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勸道:“您收收眼淚,姑太太回來了您應該高興才是,不如喊了大太太來,吩咐人收拾院子。”</br> “對對對,”鄒氏經這么一提醒,頓時道:“去喊了她來收拾院子,”想了想她老人家又改變了主意道:“算了,田氏那些東西我乖女兒就看不上,你讓人去把院子打掃一番,再去取了我的鑰匙來,咱們開了庫房瞧瞧還有什么好東西。”</br> “還有真姐兒,我也好些年沒見了,也不知如今出落得如何。”</br> 消息傳到大太太田氏的院子,可把她氣得夠嗆,沖著回家來送節禮的女兒曾淑抱怨道:“聽聽,聽聽,這叫什么話!”</br> “我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br> “如今開庫房竟然不問過我了!”</br> 曾淑無奈,提醒道:“娘,祖母開的是自己的私庫,鑰匙都是她自己收著的,哪需要問您啊。”</br> “相反,竟然姑姑和表妹、表妹夫要來了,您應該開了府里的庫房,主動挑些上好的擺設、物件送去給祖母挑選。”</br> “特別是如今就要到夏天了,那些糊窗戶、做帳子的細紗也要選幾匹顏色好看的,我記得真表妹就喜歡這些。”</br> 說完了這些她又說起屋子,“還有屋子也要預備起來,姑母這邊簡單,出閣前住的那院子如今還在,讓人打掃一番便是了。”</br> “但是真表妹一家卻不能隨意安置,您想想應該請他們住在何處?”</br> “就和你姑母住一處得了,”田氏隨意道:“她那院子比我們的都大呢,多少人都住得下,我當初想讓她拿出來給你大哥結婚使的,她死活不愿意,原來是想留給自己的寡婦女兒啊!”</br> 曾淑一直都知道自己母親不太聰明,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目瞪口呆,驚道:“和姑母住一處?真姐兒的夫婿是姑母的女婿,又不是姑母的兒子,兩人如何能住一處院子?!”</br> “而且,您怎么能直接說姑母是寡婦呢?”</br> “要是讓祖母知道了如何了得?!您還想在祠堂跪一宿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