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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縣城·油鋪門口</br>  一大早就有人候在門外,太陽升起時三三兩兩的聚了幾堆人,有的挑著兩個裝著小缸的籮筐,有的捧著一個油罐子,有的背著一麻袋黃豆,還有的什么也沒拿,踮起了腳尖往里頭張望。</br>  “怎么今日這般遲?這東家可是睡過頭了?”一個打著赤膊的漢子湊近了門縫觀望,“半點動靜也無,我還等著買了油去西市轉(zhuǎn)一轉(zhuǎn)呢。”</br>  “是啊,是遲了些,我還等著吃他們家的油條就包子呢,他們家的油條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香酥爽口,旁的都做不出來那味。”旁邊搖著大蒲扇的老頭咂咂嘴。</br>  “怎么做的,油炸的唄!”杵著根扁擔(dān)的漢子笑道:“往多了放油,草根也能做得噴香!”</br>  這話引起很多共鳴,“對對對,西市那邊有個賣粉面的鋪子,他們家也是可勁兒放油,做出來的油條一樣好吃。”</br>  “他們家的粉也大碗,湯也好喝,炸的酥肉也香,連著湯水喝下去飽肚子,半天也不會餓。”</br>  “嘿嘿油水足當(dāng)然不會餓了,他們家洗碗的桶里頭都飄了一層油呢!”</br>  一時間議論起了縣城里各處食鋪的拿手菜。</br>  “你們都是來買油的啊?”有那熟悉的過路人看著這么多人便湊過來問,“咦,今天怎么還沒開門?”</br>  “不知道呢,”那打赤膊的漢子困惑地回他,“往常這會兒早就開了,也不知道這鋪子的東家今日是怎么了,難不成病了?”</br>  路人噗嗤一笑,“這鋪子的東家是誰你都不知道吧,你咒她生病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br>  “東家不是一對母子嗎,好像是姓李?”同樣不知道的另一人問道:“和善得很,那炸過油條的油都送幼慈院去了呢,除了他們母子就還有一個不愛說話的伙計,好家伙力氣大得很,一缸油都能搬動。”</br>  “這你可是想差了,”那路人得意洋洋,“李家母子只是下人,替主人家看鋪子的,真正的主家啊另有其人!”</br>  “說來你們也認識,就是出了文曲星陳三老爺?shù)年惣遥@是陳家三太太開的鋪子!不單單這個,這縣城里凡是賣油條油餅最好的鋪子都是陳三太太開的。”</br>  “哇,那可不得好些?!”好些人湊過來問,“西市那家賣粉面的也是?”</br>  “自然。”</br>  “東市那邊那家油鋪也是?”</br>  “不錯,油鋪只要是賣這新出的菜油的都是,旁的油鋪只學(xué)會了榨黃豆油,這菜油還沒找著邊呢。”</br>  “怪不得他們兩家的豆油最便宜,如今只需四十文一升,旁的油鋪都要四十三、四十五文呢。”小攤販對這便宜東西印象最深,這么一說好幾個人就回應(yīng)了。</br>  “哈哈貴了我們也就不來了,”挑著擔(dān)的漢子哈哈笑,“自從有了這黃豆油,家家戶戶就都不吃豬油了,我也做起了這賣油的營生養(yǎng)家糊口。”</br>  “如今還有了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我那摳門婆娘做飯都敢使勁放油了,要放在幾年前誰敢想,陳三太太是個大善人啊。”</br>  “還別說,這放了油的菜啊,就是香些。”</br>  “你也是沖著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來的啊?”先前那赤膊漢子問道:“大家伙兒都是沖著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來的嗎?”</br>  “是啊,雖然這菜油比不得豆油和芝麻油香,可是它便宜啊,前兩日我不過是買了兩升,賣五個銅板一勺到那人多的地方轉(zhuǎn)一圈就賣光了。”</br>  “這不,今早就又來買。”</br>  旁邊幾個哈哈大笑,“張老大你還不如問誰不是沖著這菜油的呢哈哈哈……”</br>  “哎你們說這菜油是用什么榨出來的啊?”一個衣著較為體面的中年人走上前問道:“從未聽聞這菜還能榨油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菜。”</br>  “許是從京城來的吧,”有人胡亂猜測,“陳老爺不是剛從京城回來嗎?不過你問這個作甚?”</br>  那人一滯,正待開口卻聽到有人驚呼,“來了,來了,油來了!”</br>  人群一窩蜂地涌上去,“掌柜的你們今日怎么這般晚啊?”</br>  “見諒,諸位見諒,”李三從牛車上站起,拱手道:“昨日菜油賣光了,我們連夜去取這路途遙遠便晚了,諸位見諒!”</br>  “哎呀賣光了啊,那我今日可得多買些,我要十升!”</br>  “那我要二十升!”</br>  “我要五升!”</br>  李三急得頭冒出了冷汗,連忙告罪,“諸位,諸位多多包涵,我們東家說了這菜油今年出得少,每個客官一天只能買一升,不能買這許多了。”</br>  “哎怎么這樣啊……”</br>  “這有錢還不能買了?”</br>  “哎,去年他們家的豆油也是,剛出那會兒一人也只得買兩升,這幾個月才放開了賣的。”</br>  “那我要一升菜油,五升豆油,三升芝麻油!”</br>  “我也一升菜油,十升豆油……”</br>  “油條,別忘了我的油條!”</br>  ……</br>  熱熱鬧鬧的,不一會兒剛從牛車上抬下來的一個大缸空了,另兩個也下去了一半。</br>  李三擦了擦頭上的汗,給他在給熟客炸著油條的娘倒了杯水,感嘆道:“回頭得跟馮大哥說一說,讓他多榨些菜油,這么點不夠啊。”</br>  “李三哥這恐怕不行咧,”油鋪里唯一的伙計道:“油坊都擴了三間屋子了,馮莊頭說如今人手不夠,油坊再加人就得耽誤地里的活計了。”</br>  “如今正是種芝麻的時候呢,耽誤不得,不然明年就沒有芝麻油賣了。”</br>  理是這個理,但是眼見著到手的銀子飛走也讓李三撓心撓肝的,他正欲嘆氣忽看到角落里有個穿著半舊錦衣的中年人,望著那油缸發(fā)呆。</br>  他頓時精神一振,走上前去招呼道:“這位客官,您要買什么油?”</br>  “我們鋪子里有芝麻油、豆油和菜油,芝麻油一百文一升,豆油四十文一升,新出的菜油只要三十文一升。”</br>  那中年人回過頭,問:“你們的菜油,可否讓我瞧瞧?”</br>  “客官稍等,”李三取了個竹筒,從缸里舀了一個底倒在碗內(nèi),遞過去給那人看,“這就是我們鋪子里的菜油了。”</br>  這油黃橙橙的,略有些綠,中年人湊近了便聞到一股子青味,不由得驚問道:“這是什么東西榨出的油,能吃嗎?”</br>  “自是能吃的,”李三好脾氣地解釋:“瞧見我們門口那攤子沒,現(xiàn)在用的都是菜油,炸出來的油條也是酥脆噴香。”</br>  中年人望著門口那一文錢一根,三文錢兩根的金黃油條沉思片刻,然后問道:“你們東家在何處,可否商談一筆生意?”</br>  ……</br>  這個夏天熱得不行。</br>  劉玉真披著一件紗衣,搖著扇子伸手去撥弄冰盆底下泛著浮冰的水,“桂枝,這冰都化了,去換盆新的來。”</br>  桂枝搖頭,“姑娘,您的月信就是這幾日,今日已用過了兩盆冰,可不能再用了,身子要緊呢。”</br>  “好吧,”劉玉真被勸得回到了位置上,團扇揮得更起勁但帶來的只是一陣陣熱風(fēng),不由得氣惱地把它丟到一邊,“那去給我取碗綠豆湯來,這天實在是太熱了,怎么都八月了還這么熱?”</br>  “我記得去年沒這么熱的啊。”</br>  桂枝去門口吩咐人送綠豆湯,回來便解釋道:“姑娘,去年這會兒您還在府里呢,冰可勁兒用,但是如今家里頭的冰都是太太打發(fā)人送來的,四處分一分便少了。”</br>  “如今這一盆還是姑爺瞧您怕熱,特地把他那盆送來的呢。”</br>  “那,那綠豆湯也給前院書房送一份去好了,他如今身子還未好全,孩子們也還小,放涼了的就好,莫要端冷的。”劉玉真說得有幾分勉強。</br>  桂枝噗呲一笑,“姑娘您還在跟姑爺置氣啊?其實大夫說姑爺喝一兩口酒不礙事的。”</br>  劉玉真嘆氣,又把團扇撿了回來,“他啊,算了不說了,他的身體他自己看顧,我說的那硝石可派人去找了?”</br>  劉家是不缺冰的,所以她一直沒想起硝石這東西,但事實上前朝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硝石制冰,之所以沒有流傳開來完全是因為這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br>  最起碼縣城里面都沒有,她如今想要找些來制冰都找不著,沒有冰的日子熱得不行,如今陳家僅有的這些還是她娘打發(fā)人送來的。</br>  想到這里,她問道:“要送的禮都備好了嗎?后日記得在車廂里記得多擺兩盆冰,再備上消暑的酸梅湯,不然走到半路就要熱暈了。”</br>  “都備好了,”桂枝一邊拿著雞毛撣子拂去架子上的灰塵一邊回她,“嬤嬤親自去瞧過,都是妥帖的。”</br>  劉玉真:“對了,嬤嬤去哪兒了?我有事要跟她說呢,一眨眼人就不見了。”</br>  桂枝回答:“剛剛漿洗的郭婆子和那寡婦和來尋她,到隔壁屋里說話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br>  “漿洗上能有什么事?”劉玉真端起春杏送來的綠豆湯飲了一口,隨意道:“許是洗壞了哪件衣裳,來找嬤嬤求情的吧。”</br>  “姑娘這回卻是猜錯了,”話音剛落,段嬤嬤便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姑娘,郭婆子說,大太太許是有喜了呢。”</br>  大太太?</br>  小張氏有喜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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