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瘦相間的羊肉,腌制后被切成拇指大的小塊串在竹簽子上,放在那通紅的炭火上烤,烤出的油脂滴在燃燒的炭上冒出一股青煙,隨之而來的是濃濃的肉香,這香氣和燜的、煮的、白灼的都有所不同,這是獨屬于炭烤的香味。</br> 西廂房屋子不大油煙不通,所以這羊肉串都是在廚房烤好了端上來的。</br> 一路行來這烤肉的些許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勾得人垂涎欲滴,直到被放置在桌上掀開蓋子……</br> “香!”康哥兒肯定地點頭,“娘親我要吃炙羊肉!”</br> “你年紀小可不能吃太多,”劉玉真讓人給他拿,“三五顆就好,給他們一人拿五顆,那酥肉條也是,莫要貪多,喜歡咱們下回再吃便是了。”</br> 竹簽子會傷人,除非特意吩咐不然不會出現在主子面前,所有烤好的羊肉粒被取下來放在大碗內,端到屋內時已經適合入口了,菊香給他挑了五顆,瞧著就比旁的大,康哥兒一看連忙抿嘴,悄悄地看了吩咐人往熱鍋里放羊肉片的劉玉真一眼,嗷嗚一下吃掉了兩顆,塞得嘴巴滿滿。</br> 慧姐兒端正坐著,桂枝給她端來調好的料碗,“謝謝桂枝姐姐,也給我取些炙羊肉,今兒可煮了梨水?”</br> 面對開了年便已六歲,頗有幾分姑娘氣派的慧姐兒桂枝不敢怠慢,“已經吩咐下去了,一會兒便能得,除了梨水還備了綠豆湯,也是清熱的。”</br> 劉玉真動作迅速又不失優雅地夾著炙羊肉吃,而后看著翻滾的熱鍋吩咐,“給慧姐兒和康哥兒夾些羊肉,小孩兒吃這個身子好。”</br> 很快鍋中翻滾著變色的羊肉片被撈起,分別放置在三個碗內,劉玉真夾起一片在調好的料碗之中輕滾了一下,剎時沾滿了芝麻醬、蒜末、芹菜末與香蔥等的香氣,于口中迸發。</br> “好吃!”康哥兒吃得頭也不抬,“明兒還要吃!”</br> “你明日若是能把《百家姓》都背出來,咱們就還吃羊肉鍋子,”劉玉真笑看著他,“若是不能,那便什么時候背出來什么時候吃。”</br> 康哥兒經過一個冬天的學習,如今也認得幾十個字了,《百家姓》也是學過的,只是他年紀還小太長的東西便記不牢,加上貪玩愛鬧等,常常記住了前面就忘了后面,記住了后面就忘了前面,眼見著慧姐兒都要開始學詩了,他卻還止步《百家姓》,劉玉真便有意給他這個貪吃的緊一緊弦。</br> 果然這么一說康哥兒便揮舞著小手,“我明日就背出來!”</br> “那娘親就拭目以待了。”劉玉真給他夾了個魚丸,“多吃魚,吃魚的孩子聰明。”</br> 魚丸康哥兒也愛吃,夾起一咬卻是瞬間皺眉,“燙燙燙!”</br> “怎么這么急?快,端水來……”</br> ……</br> 飯罷,康哥兒挺著小肚子在榻上玩九連環,劉玉真則招了慧姐兒問話,“怎么了?今日悶悶不樂的,飯都吃不香了。”</br> 慧姐兒是情緒低落,聽她這么問就都說了,“大姐姐說伯娘想生小弟弟。”</br> “想再生一個孩子很正常,村子里許多人家都不止一個小孩呢,”劉玉真安慰她,并猜測,“芙姐兒是為這個不高興嗎,可是伯娘待大姐姐不好?若是有不好的我們去說一說?”</br> 不過在她看來,大房對待唯一的女兒說不上不好,大嫂除了日常不舍得給芙姐兒花錢之外也沒有別的大錯處。而且大嫂也不是不舍得給女兒花錢,她和她姑母張氏一脈相承都不舍得花錢,衣裳就那么幾件,首飾就更不用說了,來來回回就是那一套。</br> 性子如此,強求不得,這是沒有辦法的只能靠她自己,但如果是待芙姐兒不好,如打罵等倒是可以插手。</br> “沒有不好,”慧姐兒道:“大姐姐說伯娘吃了好多苦藥汁子,卻還是懷不上弟弟,她想變成個男孩兒這樣伯娘就有兒子了,母親,女孩兒能變成男孩兒嗎?”</br> 劉玉真:“……不能,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從投胎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br> “如果能變成男孩兒就好了,”慧姐兒悶悶地說:“那樣大姐姐就可以變成男孩兒了。”</br> 真是童言稚語,這種事情劉玉真小時候也想過,遺憾為什么再次投胎不是個男孩兒,她摟住了慧姐兒,問道:“慧姐兒你呢,你想要的變成男孩兒嗎?”</br> 慧姐兒想了想,搖頭。</br> ……</br> 吃了好幾個月的藥,方子也換了兩回但小張氏依然沒有動靜,相反吳氏的肚子卻是一天天的鼓起來了,見著的都說她懷像好,是個會心疼娘的。</br> 這讓張氏姑侄越發的焦急,也不拘著是不是初一十五了,天天給各路神佛和祖宗上香,以求保佑小張氏能懷上,生下陳家長房長孫。</br> 正在這個時候,劉玉真收到了陳世文的第三封信,他的第二封信是從瓊州回來之后寫的,一樣是兩封,一封寫給長輩說他坐上了北上的海船,大海遼闊風景很好,還網了大魚吃。另一封寫給劉玉真,說他已從瓊州回來了,身體健康,還帶了幾樣新奇的種子,讓她給祖父試著種一種。</br> 這第三封信就只是一封了,沒分內外,這也是一封報平安的信,信中說他已經到了京城,是按著原來的計劃從杭州轉了馬車,一路急行一月底到的,如今和幾位同鄉安置在南越省在京城的驛站中,路上一切都好。</br> 并且在修整了一日之后,他去曾府拜見了老太太和大舅老爺,兩位盛情邀請他在府里住下,但驛站溫書氛圍更好,他便婉拒了只拿了文章給大舅老爺斧正,大舅老爺也領他去拜訪了幾位有才學的大人,得益許多云云。</br> 張氏聽了直念佛,“可算是平安到了,今年冬天冷得厲害,我日夜憂心呢。”</br> 老太爺也是松了口氣,“平安就好,平安就好。”m.</br> 陳禮忠猶豫了一下,道:“這都二月了,老三就要入那什么貢院了吧?”</br> 此言一出一室寂靜,大伙兒都數著日子呢,自然是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了,張氏站起身,喃喃道:“我再去給菩薩,給祖宗上兩炷香。”</br> “我也去給祖宗上炷香……”陳禮忠也起身。</br> “我去給爹和老太婆子也上一炷……”老太爺也站了起來。</br> 不一會兒屋子里就只剩下劉玉真一個人,手里拿著幾張信紙。</br> “天,這也太夸張了,”她好笑地站了起來,“這科舉考試看的是他平日積累,哪是一兩柱香能解決的,若是燒香就能考上那這天底下人人都是進士了。”</br> “這是關心則亂呢,”段嬤嬤附和,“姑爺此科若是能中,那這陳家門楣可就不同了,姑娘您也就不同了,要不您也去上上兩炷?”</br> 劉玉真搖頭,“我不信這個。”</br> “這信不信是一回事,這求不求又是另一遭了,”段嬤嬤取了香來推著她往外頭走,“燒一燒又費不了幾個事,姑娘您就拜一拜吧,讓菩薩保佑姑爺此科得中。”</br> 好吧,劉玉真拿過段嬤嬤遞過來的三炷香,隨意地拜了兩下。</br> 春闈的這七八天里整個陳家煙霧繚繞,各路神佛都被求遍了,就連年紀最小的康哥兒也知道了爹爹這幾日要進考場,每天被張氏帶著認認真真地給菩薩祖宗們磕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