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暈過去了,快,取水來!”</br> 大喊的聲音傳入屋內,三太太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小聲道:“這,這不是屈打成招嘛,要是打死了也是徒增冤魂,要我說就這么罷了吧,將她發賣出去,如此也就了了。”</br> 大太太曾氏沒有理會,她沖著回來回話說她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徐嬤嬤沉聲道:“那也就不必費那個心思了,我看那丫頭花容月貌的,咱們家里頭一直不讓打丫鬟們的臉,就是覺著一個女人破了像說不上好親,這一輩子也就耽誤了,有損陰德。”</br> “但她這頑固不寧的,賞她幾巴掌,若還是不說,就把她家里人按在她面前打!那一家子教出這樣的女兒,也不必給臉了!”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一點臉面都不給周氏。</br> 老太太坐在位置上,扶了根拐杖,沉默著不說話。</br> 徐嬤嬤一出門,指使著婆子們輪著大胳膊啪啪扇了十幾巴掌,直扇得撫柳臉腫得老高,嘴角都流血了,牙也吐了幾顆。</br> 又讓人催著她親人勸。</br> “乖女兒你就說了吧,不說就要把咱一家都賣出府里去啊……”</br> “好妹妹你快說啊!到底是誰指使你的?!”</br> “撫柳你這個下三濫的,可憐你侄兒才不到兩歲,就要被你這毒姑姑給害了啊……”</br> ……</br> 撫柳受不住了,招了說都是她自個兒的主意,她有一回侍候五姑娘受了氣,今日見她獨自一人頓時便起了心思,求大太太和五姑娘饒恕……</br> 今日還敢污蔑姑娘,徐嬤嬤臉一沉,讓人去取了針來,拽著手指狠狠地戳下去,頓時一陣慘叫聲響起。</br> 在這凄厲的背景聲中,徐嬤嬤又抬起了她的臉,柔聲道:“好姑娘,你若是再不說,我就讓人把你牙都拔了,那你這臉可就真不能要了。到那時不管別人是怎么允諾你的,你這沒了臉的女人,嫁不了人不說,也活不成了!”</br> 打了一棍子再給把棗,徐嬤嬤又勸道:“你若是好好說了,雖然你們一家子是不能在這府里待了,但我定讓牙婆把你們一家子賣得整整齊齊,不至于骨肉分離。”</br> “可憐你那小侄兒,是你們家獨苗呢,若是沒長輩在跟前,定活不成的。你們家雖然是奴仆,但若是絕了香火,這祖宗恐怕死不瞑目呢!”</br> 又扎了幾下,十個指頭都流血了,軟硬兼施之下她這才熬不住地趴伏在地,口齒不清地喊道:“……是三太太,是三太太讓我領了人去的……”</br> 徐嬤嬤頓時松了口氣。</br> ******</br> 屋內,三太太瞬間站直了身子,大喊道:“胡說!”又沖著大太太喊:“大嫂,她這是胡說!”</br> “來人,把這胡說八道的賤婢給我打死了!”</br> 沒人聽她的話,一時神色各異。</br> 反倒是屋外的撫柳,招了之后便被徐嬤嬤拉到廊下跪著,如竹筒倒豆般說得一干二凈,劉玉真也聽得清清楚楚。</br> 一切如她所料,這門親事三太太一直不愿意,雖然老太太定下了,三老爺同意了,但是她心中一直都不滿。在她的眼里,娘家周家才是那可值得托付的,周家二郎更是一表人才,將來有大出息。</br> 但是,周二太太要的嫁妝多,幾乎和嫡長女劉玉珠的嫁妝持平,如今嫁女兒雖然要陪嫁許多財物,但也得有才是啊。</br> 尤其周二太太的第二個要求是官宦之后書香門第,能給周二郎幫扶的,有那嫁妝多的商戶來說親被她嘲諷一頓趕出去了,于是周家二郎年近二十還說不上親事。</br> 但這也讓周二太太執念漸深,尤其是與陳家的這門婚事相比,兩個都是秀才,一個原配一個填房還有了嫡長子,一個家中伯父做官一個世代貧農,兩家被她這么稱來量去越發沒有可比的。</br> 陳家低到了塵埃里,但她沒有辦法,一來她抵抗不了嫡母婆婆,二來她拿不出這么多嫁妝。</br> 于是眼見著婚事越發臨近,她生出了一個主意,在相看的這一天把人領到這院里來,再讓人勾了真姐兒……</br> 如此既壞了這門婚事,又打了促進這門婚事的大太太的臉,三來最重要的是媛姐兒“受辱”便能推了這門婚事,嫁給娘家侄子,并且還能從公中多要些嫁妝。</br> 如此一石三鳥。</br> 于是便給了撫柳一百兩銀子讓她進行此事,還答應了事后讓她給姑爺做妾,生下一兒半女。撫柳日常都跟在劉玉媛身邊,劉玉媛喜歡上了周家表哥,這撫柳也起了這心思。</br> 所以三太太一說她便應了,三太太還安慰她即使被發現了也不怕,讓她自己應下,轉頭就放了她一家子做良民,讓姑爺娶她做二房。這做二房可比做通房強多了,她更是精心。</br> 為了讓他們中途不至于逃出,三太太還讓她從外頭找了個木匠把桌椅都釘死在木地板上。</br> 至于男人們關注的下藥一事,撫柳始終沒招。</br> 但已經沒人理會這等“小事”了,大太太第一個就朝著劉三太太沖了過去。狠狠地扇了周氏一巴掌。</br> “好你個黑了心肝爛了肚腸的毒婦!你自己的女兒護不住就來糟蹋我的真姐兒!我今日就打死了你,讓你黑了心肝……”</br> “容娘你快快住手……”周大太太連忙拉住了她,勸道:“教出這樣的女兒我們周家對不起劉家啊!左右這事就咱們幾家知道,捂緊了也就是了,反倒是你今日打死了她,這可就說不清了!”</br> “對對對,”劉二太太今日連看了兩場大戲,欣喜壞了,連說話都帶著笑意,“這好好的一個人,可不能打死了!媛姐兒都還沒出嫁呢!”</br> “嫁什么嫁!”周二太太全程都黑著臉,如今更是跳了起來,“這樣惡毒的婦人教養出來的女兒,我們周家不要,不要!”</br> “誰知道她剛剛是不是故意跳下去框我兒子的,這門婚事不作數,不作數!”</br> 剛剛一直呆滯著的劉三太太周氏頓時瞪大了眼睛,喊道:“不不不,媛兒那事不是我教的,不是我!她和二郎情投意合……”</br> 在場的男人們都各自別開臉。</br> “誒周二太太話可不能這么說,”涉及到這退婚的事情,劉二太太這個當家主母連忙板起臉孔,“婚事既然立下,豈有反悔之理?這丑事既是劉三太太做下的,可她也姓周啊,若你要是執意退了婚,那咱們劉家也只有休妻了!”</br> 劉三老爺噗咚跪倒在老太太跟前,眼睛通紅,“不能休啊,不能休啊母親,蕊娘此番犯下大錯,都是兒子往日沒教好她,您就饒她這一回吧……”</br> 大太太曾氏頓時臉色一變,但還沒等她說話,老太太頓時一頓拐杖,喝道:“住口!”</br>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老太太感嘆,轉頭望向周大太太,問道:“周大太太,蕊娘雖然是我三兒媳,但也是你們周家的出嫁女,您覺得此事如何處置?”</br> 休妻這一手可正是打在了七寸上,周家恐怕只有周二太太能憑著這個擺脫剛定下的不滿意婚事,而感到高興。但對于周大太太來說,周家的聲譽才是一切,斷不能出個被休的女兒。</br> 她望了望滿臉憤怒的密友曾氏,又看了看一臉寒霜的陳世文,皺眉道:“之前既然已定下了,那定是作數的,六妹妹嫁到劉家這么多年,生兒育女豈能說休就休?”</br> “二叔你覺得呢?”</br> 周家二老爺明白大嫂的意思,先前媛姐兒的事情先不說,此番的確是六妹做得不對,若她真的被休回娘家,那周家的臉就不用要了,于是沉著臉點頭,道:“都聽大嫂的。”</br> “老爺……”周二太太驚呼,先前媛姐兒落水一事她就百般不愿,奈何是自己兒子跳下去救人的,不是誰推下去的,這才不得不應下了。</br> 現在發現媛姐兒的母親是這樣一個毒婦,她教出來的女兒周二太太如何敢要?</br> “閉嘴!”周二老爺拂袖,“之前那事不要再說了,如今,如今是六妹這事,哎,老太太,您老覺得應如何處置?”</br> “二哥,”劉三老爺看看周二老爺,又看看老太太:“母親……”</br> “母親,兒媳知道錯了,”劉三太太周氏頂著挨了一巴掌的臉,跪了下來哀求道:“都是兒媳鬼迷心竅,好在尚未釀成大錯,母親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br> 見老太太沒發話,又沖著大太太曾氏求道:“大嫂,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大嫂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我,我給你和真姐兒磕頭,磕頭賠罪……”</br> 砰砰的三兩下額頭都磕出血來了,頓時便有些人不忍。</br> “咳咳咳……”陳世文突然連咳了好幾聲。</br> 老太太轉頭,關切地道:“這事真是家門不幸啊,孫女婿,你怎么看?”</br> 眾人這又將目光移到了不知什么時候裹著大毛衣裳,冷著臉坐在一旁的受害者——陳世文。</br> 陳世文涼涼地望了劉三太太周氏一眼,微咳了兩聲道:“我嘛,真是大開眼界……”</br> “想我陳文博,自幼苦讀詩書,自詡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不知有何得罪了三太太?竟讓你做出此等,此等下作之事?”</br> 被扯散了首飾,滿頭亂發額頭上又有血痕的劉三太太跌坐在地上,看著陳文博那犀利的目光,喃喃道:“你已經有兒子了,那是個填房,填房,填房就是個妾,不要做妾,我不要我的女兒給人做妾……”</br> 填房,就是個妾!</br> 這個聲音與此前那道嬌俏的女聲重合在一起,重重地回蕩在陳世文的腦海中,他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br> 填房,也是他的妻,怎么就成妾了呢?!</br> 良久,他閉緊了眼,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這門婚事,難道是我陳某人求的不成?!三太太既然不愿直說便是了,我陳文博扭頭就走,從此不再登這劉家大門,何必行這鬼蜮伎倆?”</br> “我陳文博娶妻,不求家世、才貌如何,只求是個聰慧、明理又孝順的良家女子,填房又如何?既嫁與我為妻,便與我同立于這世間,榮辱與共,我必待之以誠,奉其父如父,尊其母為母。”</br> “信之、敬之,此生不負!”</br> 作者有話要說:</br> 感謝在2020-03-1619:35:45~2020-03-2919:24: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569220730瓶;宅女九段、流螢小扇10瓶;小可愛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