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br> 劉玉真四十歲生辰過去未久,他們一家應詔搬回了京城。</br> 彼時陳世文已經在越城待過了十年,升任知府的他與市舶司的錢大人一道,致力于推廣海貿,每年都有官船出海,或遠或近。</br> 市舶司收到的稅銀和官船出海的進項,一度達到了兩百萬兩白銀。</br> 除此之外,他自己也有政績在身,潛心研究的糧種不必說,推廣之后整府產出的糧食總數增了兩成,不但朝廷歡喜,百姓也是歡欣鼓舞。</br> 而在往后的那些年里,身為知府的他著重教化,身先士卒每旬都去一次府學講課,并且下令舉人以上功名者也得如此,終于陸陸續續的,出了幾個舉人,并且在第八年的時候,本府再出了一個進士。</br> 而后又輾轉各地為官,去過民風彪悍的西邊,去過富裕昌盛的東邊,也去過缺水少糧的北邊。</br> 不說創下不世功勛,但他始終兢兢業業,最終在治下百姓的含淚相送之下,陳世文被調入京城,任戶部侍郎一職。</br> 搬回來的他們在更靠近皇城的地方置了宅,這回沒再動用劉玉真的銀子,全都是這些年他們積攢的。有的是各地鋪子、職田所出,有的是與鄒家合作的海貿上的收獲。當然,做生意總不是一帆風順,他們也遇到了風浪打來血本無歸的時候。</br> 十五年間,他們攢下了偌大家當。</br> 所以私下里她也對陳世文感嘆,說怪不得人人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見有其道理,惹得他笑了好一陣子。</br> 【長媳】</br> 兩個大的年歲相差不多,瑾哥兒和瑜哥兒更是同年同日生,所以那幾年里,劉玉真時常為這幾個孩子的婚事發愁。</br> 慧姐兒的好說,她和鄒榮定了親,而這幾年鄒榮在陳世文的教導和劉玉真的主意下也克服了一考就發抖的毛病,于他們成親那一年成功考中了秀才,名次還頗為靠前。</br> 所以剩下的就是備嫁了,而對于這門親事鄒家比陳家熱情得多,小兒女兩個雖有波折但大體上也是順順利利地成了親。</br> 但三個兒媳婦,可就讓劉玉真頭疼了。</br> 家世什么的好說,只要不是那種家風壞的劉玉真都能接受,畢竟陳家往上數腿腳還帶著泥呢。但不是她挑剔,越城真的沒什么好的人家。</br> “兒子不比女兒,等他們大些再挑也不遲?!标愂牢年愔蠣敯参康?。</br> “可我想他們小兩口能有時間相處一陣子?。 眲⒂裾鎳@息道:“你看慧姐兒他們兩個,剛開始的時候別別扭扭的,鄒榮我不知道,但慧姐兒卻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三年相處下來如今他們兩個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lt;/br> “而那付遇和巡撫家的三女兒,當初盲婚啞嫁,巡撫在的時候還好,付家上下都捧著這個媳婦。如今巡撫因抗倭不利被貶,付家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被人看了多少笑話?!?lt;/br> 劉玉真道:“而且還影響了付遇的科舉,他今年又沒考中秀才吧?”</br> 陳世文點頭,他如今是知府,是府試的主考官所以對本府的學生是門兒清,“還差一些,與去年相比進步不大。”</br> “那不就是,”劉玉真笑道:“所以說啊,這少年夫妻得有些感情才好,家庭和睦了才有心思做別的事情不是?!碑斎桓都疫@情況不一定應了這句話,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看那付遇一年一年的考不上,她們都開心得很。</br> “你呀……”明白她意思的陳世文搖頭失笑,“那都依你,兒媳婦娶回來是侍候你的,你便挑你喜歡的就是,他們幾個不會有什么意見的?!?lt;/br> “而且康哥兒上次考舉人不中,今年我看他的火候已成,順利的話就能考中舉人。至于兩個小的,瑜哥兒前幾年考中了秀才,會和康哥兒一起下場。瑾哥兒雖然還沒中,但也是個有功名的童生?!?lt;/br> “他才十四,這個年歲還算不錯?!?lt;/br> “他們自己出息,那你想要什么樣的兒媳婦,都不成問題?!?lt;/br> “什么叫兒媳婦娶回來是侍候我的?”劉玉真白他一眼,“娶妻是少時相伴,老來相依的!要么娶個性情相投,要么娶個兩相互補,哪能隨便?!?lt;/br> “好好好!”陳老爺告饒,“那你慢慢相看吧,這里沒有那就等年底的時候我們回京城再相看。今年陛下詔我和錢大人入京,詢問海貿之事,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你看看相熟的人家里有沒有合適的。反正我看他們幾個,都還沒開竅呢,這事不急,男子年紀大些再成親也不要緊?!?lt;/br> 剛說完兒子還沒有開竅的陳世文,很快就收到了康哥兒的來信,信中說他和瑜哥兒鄉試的座師聽聞他還沒有成親,于是想把孫女許配給他。</br> 那是一個在士林中頗有清名的大人,陳世文在翰林院的時候還向他請教過學問,所以他拿著那封信舉棋不定,不知道應下還是拒絕。</br> 對于對方的家風他還是很認可的,但是家里的人都沒有見過那女子,在劉玉真的幾次強調下,他也贊同要成親的兩人,最好能夠性情相合。</br> 盲婚啞嫁這種事,并不靠譜。</br> 于是兩人商議之后,便給對方回了一封信,約定年底在京城見了面之后再說。</br> 見了之后,劉玉真覺得那個女孩兒雖然被教得三從四德,但心地善良、不驕不嫉,也不是那種愛惹是生非的,于是便點頭應下。</br> 由于此時康哥兒已經接近十八,對方也已十六,所以兩家很快交換了庚帖,在第二年春天的時候,對方的親人乘船南下送嫁,兩人在越城成親。</br> 做了婆婆的劉玉真雖然輩分上漲,但并未顯示出老態,甚至由于有人幫著管家,操心起家中芝麻綠豆的小事,她還更清閑了幾分。</br> 唯一有些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個兒媳婦略微古板,重視規矩,每日晨昏定省不斷,要不是她拒絕還想站著侍候她用膳。</br> 劉玉真自在慣了,可不喜歡這些。</br> 【喪事】</br> 這越城的十年里,陳家三老經不住眾人勸說,在長孫陳世誠的服侍下前來越城住了幾年。雖有些磕絆,但彼此都有忍讓,還算和睦。</br> 最后還是因為陳老太爺年紀大了,生怕客死異鄉魂無歸處,于是在康哥兒成親這一年返回了老家。陳世文職責在身,忙碌的同時又心中有愧,只好讓幾個兒子隨同服侍,自己和劉玉真留在任上。</br> 許是冥冥之中有所感應,沒過多久老家便傳來了消息,陳老太爺回去不到月余便在睡夢之中與世長辭。雖然是喜喪,但眾人還是萬分悲痛。</br> 他們披星戴月地趕了回去,辦完喪事回來之后陳世文少見地病了一場,把劉玉真嚇得不行。</br> 好在經過治療之后很快就痊愈了,但后來的一段時日里,偶爾劉玉真也會被噩夢驚醒。每到這個時候她看著身邊躺著的身影,總要把他搖醒說上幾句話才能安心睡下,把陳世文弄得哭笑不得。</br> 【秀才】</br> 瑾哥兒說要來年下場考秀才,和陳世文說的時候他沒什么猶豫就答應了。不過于此同時,他也和兄弟兩個約法三章,就是這次不管考沒考中,兩人下次赴考都得是三年之后。</br> 因為他們兩個實在是太小了,明年也才剛過十歲,擔心若連續幾次考不上那會信心受挫。所以這次若是不中,與其后年再不中,還不如再學三年厚積薄發再來的好。</br> 而如果中了,憑他們目前的學識,舉人這一關基本無望,也還是要繼續苦讀積累。</br> 不過比起陳世文的淡定,劉玉真就焦急多了,這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太小了,所以深思熟慮之后,她帶著他們兩個和鄒榮一起回去了。</br> 先是縣試,再是府試,最后是院試。</br> 三試之后,瑜哥兒排行中游,成為本屆年紀最小的秀才,而瑜哥兒則在院試落榜,只考中了個童生。這讓他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直到聽聞付遇也只是考中了童生,名次還沒自己高的時候才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兄弟兩個給家里報仇了,頓時揚眉吐氣。</br> 而鄒榮經過半年的學習之后,此次考試手沒再抖,但自身積累不夠,只過了縣試。但消息傳出,也讓鄒家歡欣鼓舞了,送了好幾車的禮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