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兒手一頓,險些扯斷了一朵葉子。</br> 她隨后將這支取出,另換了支精神的,“宮里就宮里唄,若爹娘如此為我著想,還是不能成,那我也只能認命,到宮里去了。”</br> “姑娘!”丫鬟焦急得直跺腳,“宮里哪是人能去的地方啊!”</br> 可是慧姐兒卻不為所動,丫鬟無奈,跺跺腳出去打探消息了。不過沒過多久,她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結結巴巴地說:“姑娘,姑娘大,大事不好了!”</br> 她顧不得喘息,急促道:“我剛剛,剛去了太太屋里,發現,發現馮家太太來了!她,她知道了朝廷要選秀的事,向太太開口要三萬兩的嫁妝!不然就不結親!把太太嚇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br> “姑娘,這可怎么辦啊?”</br> 這丫鬟來陳家已經幾年了,日常跟著慧姐兒,對陳家的家底也知道一些,明白這陳家雖然是官宦人家,但家底多半都在田地、宅院上。日常吃用都簡單,不是那些日日山珍海味的人家,三萬兩的嫁妝,家里是拿不出來的,頓時就匆匆跑回來報信。</br> “姑娘,”她眼淚汪汪地說:“如果親事不成,您不就要到宮里去侍候了去嗎?要不,要不我們去求一求太太吧,太太的私房不少……”</br> 慧姐兒忽地站了起來,嚴肅道:“這種話,你往后不要再說了!女子的嫁妝自古就是私產,哪有全部拿出來給夫家的道理?你讓母親把她的嫁妝都給了我,那她往后用什么?兩位弟弟怎么娶媳婦?!”</br> “莫要說嫁過去之后就還回來的話,馮家提這樣的主意,很顯然是要吞掉新媳婦的嫁妝的。母親處處為我著想,難道我就要這般回報她?”</br> “可是……”丫鬟也知道這樣不妥,只是事一急,這腦海里頓時就只想到自家姑娘了。如今看到慧姐兒嚴肅的臉,她低著頭認錯,“姑娘,我錯了,這樣的話再不說了!”</br> “只是您得想想辦法啊!”她在屋子里轉了兩圈,突發奇想道:“要不我們去和馮家商量一下?不要那么多陪嫁?我聽嬤嬤說起過,您的嫁妝已經不算少了。再說了姑娘您秀外慧中,知書達理,他們家這是想娶媳婦還是想娶嫁妝啊?”</br> “沒錯,”慧姐兒大踏步往屋外走去,“我們是應該找馮家,商量一下這門婚事。”</br> 丫鬟眼前一亮,“姑娘,我給您引路,她們都在上房呢。”</br> ……</br> 劉玉真借著喝茶的功夫掩飾神情的異樣,剛剛聽到馮太太用略帶著得意的語氣說出三萬兩嫁妝的時候,她真的是驚訝極了。</br> 好在多年的養氣功夫讓她迅速恢復了鎮定,還讓人給在座的幾位都換了盞熱茶。</br> 三萬兩,不說這個金額他們即使拿得出來也是傾家蕩產,就說馮家……哪兒來這樣大的臉?</br> 不過馮太太可不覺得是她臉大。</br> 本來之前遣媒人上陳家提親的時候,他們家就沒想過陳家會答應,畢竟門不當戶不對。但兒子的優秀又讓他們懷著那么幾分心思,尤其是知道了陳家大兒子一次就考過了秀才,如今預備著考舉人的時候。</br> 陳大人不收徒,那女婿就不一樣了,為了女兒定會用心教導,沒準自家舉人老爺都能沾得幾分光。</br> 所以得知陳家應下之后,他們是高興得很,什么旁的要求都沒有。</br> 直到知道了陳家匆忙嫁女是因為選秀……</br> 直到聽說陳家被付家退過親……</br> 直到短短的一日功夫十幾個有女兒的人家都派人到馮家提親,其中不乏身家豐厚的大商人……</br> 直到……</br> 她得意洋洋地看著劉玉真,這個五品官的太太,朝廷親封的赦命,若是往日見到了,她是低聲下氣的那一個,但是現在……</br> “陳太太,您考慮得如何了?”她輕咳了兩聲,身板挺直,“我們家勤哥兒自幼便聰穎過人,我家老爺和夫子都說,下一科是必過的!”</br> “將來考舉人、進士都不在話下,沒準還能像陳老爺一樣考個狀元回來呢!”</br> 這倒是沒有說謊。</br> 劉玉真放下了茶盞,如果不是因為這馮家大郎于讀書上頗有天賦,陳世文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畢竟馮家和如今的陳家差距還是挺大的。</br> 自從陳世文做官之后,來詢問幾個子女婚事的從來沒少過。</br> 哪怕是如今選秀的事情傳開,男子但凡沒有大的缺陷都可以結門好親的時候。那些官宦人家的不太出息的兒子;想要娶個書香門第的女子來改善家族血脈,以求下一輩能出個讀書人的商戶;寒門學子等等都沒少登陳家的門。</br> 之所以先后選中付家和馮家,無非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在讀書上能夠造就,將來走科舉一途能和陳家幾兄弟相互扶持。</br> 最要緊的是女婿有了功名,那慧姐兒往后余生也不必局限于后院,每天和婆母、妯娌抬頭不見低頭見,為著點小事鬧騰。</br> 若只是想隨便找個人嫁了,為何不挑那些日進斗金的大商戶?人家不但嫁妝上好商量,還會給二十萬兩銀子的聘禮呢。</br> 劉玉真思索的功夫并不長,回過神來的她正好聽見了馮太太最后幾句話。</br> “……三萬兩的嫁妝并不多,陳大人也做了好幾年官了不是,這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花三萬兩給女兒找個終生依靠劃算得很!”生怕劉玉真不信,她又補充道:“我們家吃午飯的時候,就有個媒婆上門來給大郎提親,女方家里出五萬兩的嫁妝呢!”</br> 她掩嘴輕笑,頭揚得老高,“那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姑娘,不過老爺覺得我們已經先應下了你們家,所以啊就把媒婆請出去了。”</br> 這是說馮家還有更好的選擇呢。</br> 劉玉真簡直都要氣笑了,這馮家平時瞧得還好,公公正派、兒子上進、馮太太還性子弱。但一遇到事這亂七八糟的就都出來了,別說這只是換了庚帖,即使成了親,遇上這樣的人家非得合離不可!</br> “馮太太,這門親事……”</br> 沒等劉玉真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道斬釘截鐵的話語,“我不嫁了!”</br> 話音未落,慧姐兒已經帶著一個滿頭大汗的丫鬟走了進來,她先是朝劉玉真微微福身,然后再次道:“母親,馮家這門親事,我不要了!”</br> “我不要嫁到馮家去!”</br> 劉玉真有些詫異,她還真沒想到自幼便接受仕女教育的慧姐兒會做出這樣的事。她抬頭看向門口,急匆匆跟來的段嬤嬤,果然看到她扶著額頭一副快要暈闕的模樣。</br> “過來坐下吧,”劉玉真笑道:“你既然不愿意我和你爹自然不會將你嫁過去。”</br> 馮太太氣得直哆嗦,指著慧姐兒罵道:“好啊,虧我還以為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原來是個不敬長輩,毫無教養的!”</br> “這自古以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兒輪得到你說話?!”</br> “馮太太,”劉玉真打斷了她的話,“慧姐兒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這門親事不合適,就此作罷吧。桂枝你去把馮大郎的庚帖取來,然后送馮太太回馮家,把慧姐兒的庚帖拿回來。”</br> “這門親,我們不結了!”</br> 她朝馮太太諷刺地笑道:“我們陳家,就不耽誤你們馮家娶有五萬兩嫁妝的兒媳婦了。”</br> 馮太太傻眼了,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幾分,“不,不是,你怎么就這么拒了呢?”討價還價都還沒有進行,她還有好些話沒說呢。</br> “不必了,”劉玉真正色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想找個有出息的女婿,你們家想娶個嫁妝豐厚的兒媳婦,這都沒有不對。”</br> “桂枝,送客!”</br> 送走了猶自罵罵喋喋的馮太太和掩著臉的官媒,劉玉真于心底暗暗嘆息。不過為了避免慧姐兒難過,她的臉上還是沒有表露出來。</br> 時間拖得越久,這人選就越不好找,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只能采取下下策,先找個人把名分定下,后面再從長計議了……</br> “母親,母親?”</br> 慧姐兒見劉玉真在出神,便伸出手來,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母親,如果實在為難,我可以去選秀的。”她神情嚴肅,“圣旨上既然說了要選秀,宮里還專程地派了太監來辦理此事,想來是非常要緊的。那些匆匆嫁女兒的人家,是不被允許的吧?”</br> “就像在咱們家里,如果母親您說了明日家里的宴席要辦得漂漂亮亮,妥妥當當的。但是今日晚上卻有幾個下人跟您告假,說明日要到外頭去逛逛不能當差了,母親您定會生氣的吧?”</br> “您即使應下了,但心里面卻會有疙瘩,沒準往后這幾人都不會再得用。”</br> “爹說這治大國如烹小鮮,想來這治國的道理和治家的道理是有幾分共同之處的。”慧姐兒說出了自己這些日子想過千百遍的話,“母親,我可以去選秀的,莫要因了我,影響了爹和幾位弟弟的前程!”</br> “即使被留在了宮里,我也不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