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向南的一列馬車上,中間的那一輛與別的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不僅拉車的馬有兩匹,整個車廂也比旁的大了許多。</br> 這里面坐著南下赴任以及返鄉(xiāng)的劉玉真一家:陳世文、劉玉真、慧姐兒、康哥兒、瑾哥兒以及瑜哥兒一共六個人。</br> 以往她們往返京城與南方都是坐船,又快又好,但這次比較特殊因為靠近京城的這一帶由于天氣太冷,海面已經(jīng)凍結(jié)成冰,無論是大船還是小船都無法行駛。</br> 而陳世文要趕在明年衙門開印之前趕到越城上任,也要趕在過年之前回老家探親,所以他們這一次南下只有馬車可以選擇。</br> 好在陳世文如今已是官身,不但遠(yuǎn)途有驛站可用,馬車的規(guī)制還翻倍了。劉玉真便吩咐人將這輛馬車好好改造了一番,不但把以前用過的那些法子都安排上,還添了幾個小玩意兒。</br> 身著一件薄棉衣的瑾哥兒以手觸摸著車廂,驚奇道:“娘,這車昨天是熱的,今天也熱!”</br> “這是因為里面埋了銅管的緣故,”劉玉真解釋道:“銅管一熱連帶著車?yán)锩姹愣紵崃耍覀兙┏堑募依锊灰彩侨绱耍亢昧?別摸了仔細(xì)燙著手,過來喝口水坐這樣的車得常喝水不然會生病的。”</br> 瑾哥兒也覺得有些渴了,走過來就著劉玉真的手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娘,還要喝!”</br> 劉玉真于是又給他倒了小半杯,柔聲道:“喝完這一杯就夠了,待會兒午膳的時候有你喜歡的筍干鴨子湯,我讓人在后頭的馬車?yán)餆跎狭?等車停了就能喝。”</br> “爹也喜歡喝!”瑾哥兒看著車廂的另一側(cè),高興地補(bǔ)充道。</br> 車廂的另外一邊,陳世文正在考較康哥兒,他們兩個人的旁邊則坐著慧姐兒和聚精會神聽得認(rèn)真的瑜哥兒。</br> 馬車雖然行走在平坦的官道上,車輪也被厚厚的棉布包裹,但依舊免不了顛簸。這樣的環(huán)境是很不適合看書或者寫字的,劉玉真也不支持他們這樣做,擔(dān)心書沒讀進(jìn)幾本,反而把眼睛給看壞了,得不償失。</br> 所以沒有書看的陳世文只好考較幾個孩子,其中四書五經(jīng)已經(jīng)讀完,可以下場考童生了的康哥兒便得到了重點照顧。</br> 陳世文考一句,再根據(jù)他的回答仔細(xì)地講解一句,他的學(xué)識畢竟比康哥兒的舉人夫子強(qiáng)上許多,所以這樣講課的模式也立竿見影,康哥兒有了較大的進(jìn)步。</br> 同樣讀過四書五經(jīng)的慧姐兒也是若有所思,向陳世文問了幾個問題,就連最小的瑜哥兒聽著聽著也能說上幾句了。</br> 就是瑾哥兒興趣不大,寧愿去琢磨車廂上鑲嵌的銅管也不愿意專心聽講。好在劉玉真并不是那種執(zhí)著于望子成龍的,見他喜歡景物模型也并不阻止,只要能完成功課便允許他玩。</br> 待瑾哥兒的茶喝完,陳世文那邊也告一段落,他的表情有些欣慰,但還是嚴(yán)肅道:“康哥兒,你到下一個驛站之后,將這《中庸》再通讀一遍。”</br> “是,孩兒知道了。”康哥兒鄭重點頭。</br> “爹,爹到我了。”瑜哥兒見哥哥回答完了,舉起小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我也會背!”</br> 陳世文笑道:“好,那爹就考一考你……”</br> 瑾哥兒見狀也湊上前去,“爹,還有我,我也會!”</br> 在回京路上的一家人其樂融融,馬車內(nèi)時不時有笑聲傳出。無獨有偶,遠(yuǎn)在清源縣的陳家亦是如此,上至陳世文的祖父下到看門的下人,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開開心心的,嘴笑得合不攏。</br> 這還得從月初收到的那一封信說起,陳家最有出息的三孫子前些年考中了狀元,很是熱鬧了一陣子。</br> 今年初來信說升了官,一村人都與有榮焉,走出門去都抬頭挺胸的。這還沒完,陳家這個月又收到了信,說朝廷每三年會給離家千里之外的官員放探親假,陳三老爺要回來探親了!</br> 說到這陳家,整個縣城的人都羨慕得不行。誰能想到他們家出了個文曲星呢,如今已經(jīng)是給皇帝老爺效命的官老爺了。聽說還見過了皇帝老爺,</br> 不但如此,他們家還建起了大宅子,買了幾百畝良田。如今是使奴喚婢,全家都是老爺太太了。</br> “老太太,那幾處院子都收拾好了!”丫鬟春蓮走了進(jìn)來,高興地回道。</br> 陳家老太太張氏聞言抬起頭來,追問道:“都收拾好了?一共有三處院子呢,老三和老三媳婦要住一處,兩個小的和他們住一塊,這樣我們也放心,夜里老三媳婦要起夜看看有沒有他們安分蓋被子也方便。“</br> “至于兩個大的則要住另外的地方,特別是我的乖孫康哥兒,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大了都要到什么外院住的,可不能和女眷再住一處,不然會影響名聲。”張氏樂呵呵地笑著,“他將來可是要學(xué)著他老子讀書考狀元的,輕忽不得。”</br> “對了,還有慧姐兒也是個大姑娘了,如今家里屋子大,讓她也住一處院子,寬敞!”</br> 這些話張氏這個月已經(jīng)說了好幾回了,語句不同但意思是一樣的,但春蓮卻沒有半點不耐煩,不但沒有不耐煩她還和之前幾次一樣高興地奉承道:“老太太,都按照您的吩咐弄好了,箱子里的被褥也拿出來晾曬過,一點潮氣也沒有,三老爺、三太太和幾位姑娘少爺們見了都會滿意的!您就放寬心吧。”</br> 張氏聽罷滿意地笑著,“他們不嫌棄就好咯。”</br> “哪里會嫌棄呢,村子里誰不知道三老爺和三太太孝順得很,”春蓮走到張氏的身后,小心地給她捶著肩膀,“每年從京城送來的節(jié)禮、壽禮都是一箱箱的,多少府城都買不到的好東西。”</br> 這倒是。</br> 張氏正欲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道喊聲,“祖母,我回來了——”m.</br> “哎呦,佑哥兒回來了。”張氏連忙起身,連帶著發(fā)髻上足金頭面下的拇指大珍珠跟著一陣晃動。她緊走了兩步迎上了剛進(jìn)門的佑哥兒,關(guān)切地問道:“乖孫啊,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餓不餓?累不累?”</br> “春蓮啊,快去廚房沖碗熱糖水來!”</br> “祖母,我不渴也不累,”佑哥兒阻止了春蓮的動作,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后奇怪地問道:“我娘呢?”</br> “你娘出門去了,村后頭那邊的獵戶打了些山貨,她想著你愛吃,買去了。”張氏在佑哥兒的攙扶下坐回了位置上,“不遠(yuǎn),她很快就回來了,回頭添幾個菇子讓錢家的給你燉湯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