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兒驚訝,不,略有些驚恐地看著她，簡直都要懷疑她腦子是不是壞掉了。</br> 怎地說出這樣的話來？</br> “陸大姑娘,”慧姐兒面無表情,聲音也有些冷意,“還請慎言！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可就要請你出去了！”</br> 陸大姑娘見她生氣了,頓時訕訕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br> 她離開了放著翡翠如意的架子坐回了桌子旁邊，擺著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這嫁妝可是我們女子這輩子最要緊的一件事呢?！?lt;/br> 為了讓慧姐兒覺得她沒有別的意思，陸大姑娘還拿自己舉例道：“譬如我吧，我是家里的嫡長女,身份最是貴重不過的了，可不是我那庶出的妹妹可比的?！?lt;/br> “我娘從我出生的時候就給我攢嫁妝,到如今已有一千兩了,待我出嫁還會再給，什么田地、鋪子之類的，此外她自己的嫁妝也會分我一半?！?lt;/br> “慧姐兒,你們家也是這樣的嗎？”她略有些期待地望著慧姐兒，“你娘肯定也給你留下了不少體己吧？”</br> “待你出門的時候，你這個后娘也會給你一些吧？不然豈不是顯得她不賢惠？”</br> 陸大姑娘邊說著便在心里想慧姐兒才這么點大,定是領會不了她這番話里的深意,只要能套出陳家對她的嫁妝安排,知曉是多少,那娘便能夠計劃接下來的事了。</br> 哪怕不曉得具體有多少，但從慧姐兒這屋子來看，那白得發光的如意、她身上這身正經蘇繡的衣裳、還有屏風后的珠簾，這在京城要五兩銀子一瓶的花水她們自己就會做……</br> 都能看出家底不少，生財有方。</br> 一個嫁妝豐厚的弟媳婦她也能跟著沾光，陸大姑娘暢想著，看著慧姐兒的目光便都不同了。</br> 那不是在看一個比父親官位更高的同僚家姑娘，而是在看陸家的兒媳婦，甚至覺得這屋子里的東西將來都會是陸家的，沒準將來她也會有一柄玉如意呢。</br> 慧姐兒可不是幾年前那個對嫁妝是什么半點不曉，還說出‘長大了我的嫁妝都給你’這樣話的五歲小娃娃了，如今的她時常看著劉玉真管家，并且還拿到了生母劉玉珠的嫁妝單子。</br> 所以對自己能有多少東西是有個大概的。</br> 但這又如何？</br> 這個不過是爹爹同窗家的女兒，喊一聲‘陸姐姐’是敬她年紀大，又不是親姐妹，再說了，哪怕是親姐妹也沒有這樣問人的。</br> 還一口一個‘后娘’挑撥離間，別人家里的事，管這許多做甚？！</br> 氣得她當下就端起了茶，“陸姑娘，這就要吃晚膳了，我也該去給爹娘請安，這就不留你了?！?lt;/br> 陸大姑娘一呆，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是急了些，惹惱了慧姐兒，早知道應先推心置腹一番的，不由得緊張地解釋道：“慧姐兒，我們姐妹……”</br> “梅香，送客！”慧姐兒沒再聽她的解釋，轉身走進了屏風之后。</br> 在旁邊聽得一臉怒氣的梅香板著臉走了過來，“陸大姑娘，請吧……”</br> 陸大姑娘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到底沒有這樣厚的臉皮，跺跺腳走了。</br> 至于慧姐兒之前答應送她的花水，自然也是沒有了的，梅香等她們一出門就啪地把門一關，走在最后的那丫鬟險些把手給夾了。</br> 屏風后，慧姐兒抱著一顆軟綿綿的枕頭，氣惱地擰了好幾下，抱怨道：“什么人啊，跟家里沒教過似的，一點兒禮儀體面都不懂，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也不明白?！?lt;/br> “癡長的這幾歲是只長了肉，把腦子給忘了嗎？！”</br> “姑娘您別生氣了，”梅香走了進來，安慰道：“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的沒有教養，您氣壞了身子她還高興呢?！?lt;/br> “您若過得好，她就該睡不著了，所以就算為了讓她難受，您也應該高興才是?！?lt;/br> 慧姐兒被她逗笑了，“你這是哪兒來的歪理？還怪有意思的?！?lt;/br> 梅香老實回答：“嬤嬤說，這是太太小時候說過的話，當時把大家都逗笑了呢?！?lt;/br> “母親……”慧姐兒聽罷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吩咐梅香，“今日的事不要告訴母親，尤其是陸大姑娘說的話，免得她聽了難受。”</br> “母親如何待我們，我們都是知道的，一輩子都會敬著她，這些傷人的話告訴了只會讓她難過，倒不如不知道的好?！边@一刻的慧姐兒不像是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隱隱有幾分威儀在。</br> 梅香點頭應是，“姑娘您放心，今日這事再不入第三人的耳，就是嬤嬤我也是不告訴的?！?lt;/br> 提起段嬤嬤，慧姐兒關切地問道：“嬤嬤身子如何了？她老人家自上了船就病倒了，現在如何了？可有好些？”</br> “好一些了，”梅香答道：“就是昏昏沉沉的，上回靠岸時請的大夫說她老人家上了年紀，比不得年輕人，說過些日子才能好?！?lt;/br> “那就好，”慧姐兒放心了，“去問問嬤嬤可有什么想吃的，讓廚房給她老人家準備，母親說這生病的人要多吃好的才好得快?！?lt;/br> 梅香記下了。</br> 慧姐兒又道：“往后陸大姑娘若是再來，就說我不在，我是半點話也不想和她說了。”</br> 梅香也不想理會那主仆二人了，高興地應道：“您放心吧姑娘，定不讓她們進門?！彼袊@道：“這陸大姑娘，今日就如那失心瘋了一般，還問什么嫁妝，莫不是她自個兒要出嫁了，特地顯擺來了吧？”</br> “誰知道呢?！被劢銉菏侨f萬沒想到有人會打她的主意的，于是只把這當做一件小事。和梅香抱怨過一番后晚間跟劉玉真也提了一嘴，不過為了避免麻煩，她只提了前半段，“母親，我不喜歡陸大姑娘?！?lt;/br> “她老是盯著我屋子里的擺設看，我哪一天若帶了件貴重些的首飾，她也瞧個不休，討厭得很。”</br> “竟有這種事，”劉玉真聽完后有些驚訝，“那可不能處了，往后你莫要再理會她，免得她蹬鼻子上臉。若是她問你討要首飾、擺件等，你統統都不能答應?！?lt;/br> “這與姐妹、或者是別的小姑娘相處，要有來有往才好，只來不往或者是只往不來都不是什么好事?！?lt;/br> “你明白嗎？”</br> “嗯，夫子有說過，”慧姐兒點頭，悶悶的問道：“母親，為什么有的人就這么不講道理呢？”</br> “我都明白不能做的事，她一個快要及笄的都不明白，我都不想聽了她還在喋喋不休。我和玉姐兒她們玩的時候就不會這樣，家里的大姐姐也不會這樣，我若是不想聽的東西，她們是不會說的?！?lt;/br> 小姑娘的臉上困惑得很。</br> 劉玉真跟她解釋，“那是因為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明白事理的，或者不是每個人都想要明白事理?！?lt;/br> “有些人胡攪蠻纏、沒臉沒皮能達到目的，她也就會一直胡攪蠻纏了。”</br> “往后你還會遇到許多這樣的人，莫要理會就是了，就當是看了一場笑話，不然氣到的是你自己?！?lt;/br> 劉玉真教她，“這樣的人，你越生氣，她就越高興，就像是她打贏了一般。你一生氣，有理也變得無理。”</br> “但你若是視她如無物，半點也不理會，那她就囂張不起來了，反而會把自己氣倒。所以，你要冷靜以待，抓住她的弱處，反戈一擊。”</br> 慧姐兒點點頭，眼睛發亮，“母親，我明白了。”</br> ……</br> 陸家動作還是挺迅速的，這頭陸大姑娘剛來試探過慧姐兒，那邊陸老爺就帶著嫡子陸四郎拜訪了陳世文，說要請他指點文章。</br> 兩家師出同門，如今又在一條船上，陳世文于是很客氣地夸獎了一番。</br> 陸老爺高興得很，問他，“你覺得我這四兒子如何？”</br> 陳世文看著眼前這個除了老實敦厚、勤奮刻苦等再找不出什么夸獎的詞的孩子，笑了笑，“……令郎勤奮刻苦，過些年考個秀才不在話下。”</br> 但也僅是個秀才罷了，若想考中舉人還差點機緣或者是時間。</br> 進士那就更懸了。</br> 陸老爺不是很滿意，他自然是看得出來這四兒子的才學一般的，能考中舉人祖墳都要冒青煙。</br> 但奈何除了他之外，其余幾個更不堪造就，而且還都是庶出，比陳家大姑娘也年長許多，若想搭上陳世文還非得這四兒子不成。</br> 是以盡心謀劃，若是成了兒子能得對方教導不說，將來他和陳世文一人在京、一人在外，互為表里親如一家，那是有大好處的。</br> 而且陳世文這人，這么年輕就高中狀元，還頗得徐老大人賞識，雖然年輕但處事滴水不漏。如今又進了‘非翰林不入內閣’的翰林院，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將來的前程怎么說也得四品以上。</br> 比他這個二甲后排，注定要在各地輾轉為官非大功不得晉升四品的強了不是一點半點。</br> 所以，如果不趁著對方初入官場時定下這兒女婚事，那七八年后兩人差距過大，那可就沒戲了。</br> 他揮揮手，讓兒子去一旁和康哥兒一起練字，然后湊近了陳世文道：“陳師弟，我這個兒子是我唯一的嫡子，我對他寄以厚望。”</br> 陳世文一聽這話頓時就打起了精神，準備聽到‘拜你為師’這樣的話要開口拒絕，但聽到最后，竟聽陸老爺說：“……不知犬子可有這個榮幸，迎娶貴府大姑娘為妻？”</br> “陳師弟若是允了，待回了鄉，定請官媒上門提親?！?lt;/br> 陳世文：“……”</br> 求親？慧姐兒？</br> 沒想到是這樣的事，他半響回不過神來，竟是愣住了。</br> “陳師弟？”陸老爺有些疑惑地望著他，再度開口道：“我這兒子是個憨厚淳樸的，一門心思在讀書上，有你我相助，將來自有一番前程?！?lt;/br> “不知陳師弟意下如何？”</br> ……</br> “什么？！”劉玉真嚇了一跳，險些摟不住在她腿上蹦跶的瑾哥兒，連忙讓人把他們兩個小的帶下去，追問道：“你說陸家欲求娶慧姐兒？”</br> “就他們家那個四兒子，這才幾歲?。?！我瞧著還不如慧姐兒高呢?！?lt;/br> “天啊，你沒有答應吧？”</br> “沒有，”陳世文讓她不要這么激動，苦笑著搖頭道：“我也是被嚇了一跳，我以為他準備讓兒子拜我為師，正準備拒絕，誰知他竟說要為四子求娶慧姐兒。”</br> “當時我就愣住了，他那四兒子雖有幾分才學，但要想考中舉人都得下一番苦功夫，進士懸之又懸，我怎么會把慧姐兒嫁給這樣的人？”</br> 劉玉真都要被氣笑了，不是被陸家，而是被陳世文，“你給慧姐兒找夫婿，就是看他能不能考中進士嗎？”</br> “他的性情呢？家里是不是有惡婆婆這些呢？你都不想了？”</br> “這陸家可不什么好人家，慧姐兒剛和我說和陸家大姑娘處不來呢。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想來拿陸大姑娘定好不到哪里去。”</br> “這些是次要的，”陳世文耐心解釋，“這女婿的人選，是否能在科舉上有所成就，家風如何，將來是做官還是謀個什么營生，才是主要的?！?lt;/br> 他的神情有幾分苦惱，“當然性情還是很要緊的，可孩子的性情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來。”</br> 就是這個道理。</br> 如今婚配講究的是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兒女是沒有相處的機會的，若是男子故意偽裝，那可真是愁煞人。</br> 好在，慧姐兒年紀不大，此事不急。</br> ……</br> 一家有女百家求，雖然慧姐兒年紀還小，但被提親也不是什么壞事，而陳世文以孩子還小為由拒絕了也是正常情況。</br> 所以劉玉真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兩家你不說我不說，維持表面的平靜。</br> 但沒想到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那陸家似乎是不死心，小動作不斷。自那以后陸太太就常來，并且不斷地夸她兒子，劉玉真都笑不下去了。</br> 偏偏陸太太還擺出一副與她推心置腹的模樣，“這姑娘嫁人，我們這些做父母的那是時時揣著這個心吶。”</br> “生怕她過得半點不好?！?lt;/br> “所以這個夫婿的人選，那是慎之又慎，最好是那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的人家?！标懱行┑靡猓捌┤缥壹宜睦伞?lt;/br> 劉玉真打斷，對著屋子另一側由春杏看顧的兄弟倆道：“瑾哥兒你莫要吃那許多點心，仔細晚膳用不下了?！?lt;/br> “吃不下飯你爹可是要生氣的?！?lt;/br> 陸太太不放棄，“我家四郎……”</br> 劉玉真又道：“冬葵你去把瑜哥兒抱來我瞧瞧，他額頭上有汗，可是穿太多了？”</br> 冬葵匆匆過去把瑜哥兒抱了過來，瑜哥兒一到母親懷里就乖巧地坐好，劉玉真摟著他，摸了小手和額頭，又伸手去拭了背部。</br> 陸太太又張嘴，“我家……”</br> 劉玉真朝那嫩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逗得孩子咯咯笑，她自己便也開心地笑了，對冬葵道：“出汗了，給他們哥倆都換身衣裳吧，挑那薄的，這越往南天是越來越熱了，這些厚衣裳就都收起來吧，留一兩件防著轉涼就好?！?lt;/br> 冬葵應下，抱著瑜哥兒去換衣裳了。</br> 陸太太再是愚笨如今也察覺到劉玉真的意思了，瞧著她似笑非笑道：“陳太太對自個兒的孩子可真是著緊，一刻也離不得?！?lt;/br> “可不是，”劉玉真見她不擺樣子了，又對她屢次提起慧姐兒婚事氣惱，便也似笑非笑地回道：“聽說貴府有五個哥兒兩個姑娘，想必陸太太定都視如己出吧?！?lt;/br> “這養孩子可費事了，不單單是給一碗粥餓不死就好了，束脩、筆墨、衣裳首飾等等都是一筆花銷。我瞧陸太太身上這衣裳是去年穿過的，都洗得發白了，陸太太您可莫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你的四個兒子、兩個女兒身上，可得多愛惜自個兒啊?！?lt;/br> 陸家在京城雖然住的地方不大，但是養了一窩主子，陸老爺有一妻兩妾，七個孩子，這其中陸太太只生了一子一女，劉玉真剛知道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陸家竟有這么多孩子。</br> 如今既然她都不要臉面了，便拿出來刺了過去。</br> 果然把她氣得臉色發青。</br> “你你你，”陸太太站了起來，指著她道：“真是不可理喻，你們家慧姐兒不過是喪婦長女，在三不娶之列，我們家好心好意，卻被你當做了驢肝肺?！?lt;/br> “莫不是你為了貪圖她親娘留下的嫁妝，不肯把她許人吧！”</br> 劉玉真也站了起來，冷笑以對，“陸太太說得好生沒理，我還活著呢，慧姐兒如何是喪婦長女？”</br> “至于不應你們陸家的提親，純粹是因為年歲太小，我們家慧姐兒可是不到及笄不許人的。”</br> “結果你們陸家倒好，一遍、兩遍、三遍地問，莫不是聽不懂人話不成？”</br> 陸太太也不甘示弱，“好個牙尖嘴利的，我倒要看看將來你們家千挑萬選，能挑了什么樣的人！”</br> “這后娘心啊，毒著呢，可莫要是那歪瓜裂棗，給兩抬嫁妝就打發了。若是如此，那我可要全京城瞧瞧你那賢惠模樣?！?lt;/br> 劉玉真面無表情，“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等你那四兒子考中進士再來笑話我們家吧，來人，送陸太太出去！”</br> 陸太太氣吁吁地走了。</br> 把人氣走了，劉玉真回過神來想想覺得不對，這陸家不知怎的賊心不死，若是把年幼的慧姐兒勾了去那可如何是好？</br> 畢竟有劉府二姑娘，劉玉媛這個前車之鑒，她就是自小就認識了周家二郎，然后在周氏的灌注下覺得她是個良配，夫婿的好人選。</br> 情竇初開后就認準了這個人，一門心思想著嫁給他，做下許多錯事。</br> 如今她自己也過得一團糟。</br> 所以為了杜絕此事發生，劉玉真便把慧姐兒身邊伺候的、和她身邊侍候的都招了來，鄭重地囑咐道。</br> “今日這事，你們也都聽見了，陸家要向慧姐兒提親，我和老爺都是不允的?！?lt;/br> “所以往后，任誰也不準再提及此事，尤其是在慧姐兒面前。不但不能讓她知道，還不能讓她見到陸家的幾個兒子。”</br> 她嚴厲地看向這些丫鬟，“如有受不住蠱惑，幫那陸家穿橋搭線，坑害姑娘的，我定不輕饒！”</br> “可明白了？！”</br> 幾個丫鬟齊聲應是，“明白了，太太。”</br> 劉玉真將目光轉向梅香，梅香一個激靈，賭咒發誓道：“太太您放心，我一定看好了姑娘，不讓陸家的人靠近她半步！”</br> ……</br> 陳世文從外頭回來，接過劉玉真手里的茶盞喝了一口。</br> 劉玉真剛正在想事情呢，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忙道：“誒，我喝過了的，我讓人給你倒新的去?！?lt;/br> “冬葵——”</br> “要涼的，”陳世文提醒道：“這天熱得很，熱茶就不要端上來了?！?lt;/br> 劉玉真示意冬葵聽他的，端放涼了的茶來，再把今日做好的奶豆腐也端一碗，轉頭卻發現陳世文把她那半盞都喝光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你這是去了何處，怎得渴成這般模樣？”</br> 陳世文隨手把空茶盞放到一邊，“陸師兄設宴，我去應酬了一番，回來的路上又去了趟甲板，他們釣上來一條大魚?！?lt;/br> “那魚很大，我讓錢貴去買了一截，你讓廚房晚膳做了呈上來嘗嘗?！?lt;/br> 在船行的過程之中，釣上來大魚是很正常的事，有的甚至有幾十斤、上百斤，所以劉玉真絲毫不覺得奇怪。</br> 但是陸老爺設宴？</br> 這讓她精神緊繃，問道：“陸老爺說了什么？我上回把陸太太趕走了，這陸家還沒有死心嗎？”</br> “陸師兄不再提那事了，此番就是純粹的作詩、做文章。”陳世文道，他端起冬葵剛送上來的茶飲了一口，而后棄茶而就奶豆腐，兩三下就吃了半碗。</br> “那就好?！眲⒂裾鏉M意地道，“我剛剛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你考中了狀元，所以這陸家就想娶慧姐兒做兒媳婦?！?lt;/br> “畢竟這姻親是守望相助的，陸老爺想和你更親近些，被拒了后這些日子也老是送帖子來?！?lt;/br> “由此可見，你呀，”劉玉真笑他，“是個香餑餑?！?lt;/br> 陳世文有幾分苦笑著搖頭，“哎，世情如此，我們也只能擦亮眼睛了，不管是找女婿還是將來他們三個娶媳婦，都要慎重。”</br> 劉玉真贊同，說出了自己的剛剛在想的事情，“所以，到了家里這樣的情形恐怕還有不少，不管是陳家還是劉家，甚至是我的那些姐妹們，都有年歲差不多的兒女?！?lt;/br> 她神情嚴肅，“我丑話可說在前頭，不管是誰的兒女，只要是親戚，那我都是不許的。在我這兒，只要有血緣關系，就沒有親上加親這回事！”</br> 陳世文有些不解，在他的認知里頭，周圍的人是經?！H上加親’的，表哥表妹、表姐表弟結親的有許多。</br> 比如他的父母、兄嫂就是如此，而他若不是會讀書，恐怕也會娶一個親戚家里的‘表姐’或者‘表妹’。</br> 所以他對劉玉真這個說法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因此反對，而是坐直了身子認真問道：“這是為何？”</br> “有什么緣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