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除了徐老夫人之外,還有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兩位女主人,以及徐家在京城的其他親戚,除此之外還有徐老大人弟子的家眷等等。</br> 他們都是聽聞了三姑娘的好事特地來道喜的。</br> 濟濟一堂。</br> 在場的多半是讀書人家,近來最關注的就是科舉了,對陳世文這個新科狀元也有所耳聞。沒見過劉玉真的女眷們不免暗暗留意著,有那直白的就直接轉過頭看著門口,想要瞧瞧這狀元太太是何模樣。</br> 這一看,未免有些驚訝,因為委實太年輕了些。</br> ……怎么就她家夫婿考中了呢?</br> 劉玉真在眾人的目光中信步向前,給徐老夫人行了個福禮,“老夫人萬福。”</br> “不必多禮,快請坐。”徐老夫人有些嚴肅,好意說起來也是干巴巴的,“宮里頭新賞了好茶,你也嘗嘗。”</br> “謝老夫人。”劉玉真道謝,然后在位置上坐下,并沖著幾個看過來的和善面孔點點頭,相互問候。</br> 安媽媽說得沒錯,今日來徐家拜訪的人的確很多,來往的丫鬟腿都跑細了,劉玉真只來得及向老夫人表明辭行之意,其他的話題都來不及說。</br> 然后就被一**上門來、地位越來越高的客人們擠了出去,被徐家人請到偏廳。</br> 偏廳里,只得徐家兩個孫媳婦小輩陪著,這些夫婿官職低一些的太太們便沒那么拘謹了,說話也放開了許多。</br> “徐三姑娘這是了不得了啊,”一個見過幾回的太太感嘆道:“太子殿下這么多年只得了兩位郡主,若是她一舉得男,那就是太子殿下的長子,皇長孫吶!”</br> “可不是,”另一位年長些的羨慕道,看她那模樣,恨不得是自家的女孩兒得了這個寵。</br> 一時羨慕紛紛。</br> 劉玉真暗自搖頭,對這樣的話題不感興趣,纖細的手指自顧自地剝著果子,喝了一盞茶都沒與她們搭話。</br> “陳太太。”陸太太在她身側坐下。</br> 劉玉真放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對這個裝扮略有些老氣的婦人笑了笑,這位就是陸老爺的正妻了。</br> “陸太太。”</br> 陸太太今日也是來徐府辭行的,因為兩家都是依著徐老大人的時間來安排,所以不約而同地湊到了一起。</br> 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劉玉真發髻上的點翠頭面上掃過,然后是脖子上的瓔珞項圈,再是手腕處盈盈如綠水的兩只鐲子,最后是畫著山水圖案別致得很的裙擺……</br> 她抿了抿唇,想起了家里老爺說起的事,略有些生硬地開口道:“剛才聽你說,你們家也是近日啟程?那可巧了,我們家也是。”</br> 劉玉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謹慎地回答道:“是啊,我們想早日回去,便定下了最近的日子。”</br> 見她沒有接話,陸太太的語氣更僵硬了,半響才道:“不如我們兩家結伴而行?路途遙遠,彼此也有個照應。”</br> 這事有些突然,不過劉玉真腦海中想了一遍兩家的關系以及陸老爺陸太太的為人,除了陸太太愛充長輩外沒發現有什么明顯不妥,遂答應了下來。</br> 從徐家出來之后,他們是乘了馬車回去的,在車上劉玉真跟他提了一下今日的事,“徐家今日熱鬧得緊,我看到了兩三位三品以上的夫人們,不是年節、又沒有人娶親過壽,但她們都來了。”</br> “說是因為東宮里的徐三姑娘懷了身孕,對了后面宮里還來了人,徐三姑娘如今是徐良娣了。”</br> 陳世文點頭,“我在前院也看見了幾位大人,”他想起了今日山長說的話,補充道:“不過山長心中有數。”</br> “那就好,”劉玉真道,“對了,今日陸太太跟我說陸家要與我們同行,我答應了,我們兩家買的是同一艘船,同行也有個照應。”</br> “就是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事有求于我們一般。”</br> 這是劉玉真不解的一個地方,于是拿出來問他,看他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br> 陳世文想了想,搖頭道:“我今日被山長召見,陪他應酬了幾位大人,這幾個時辰里就沒與陸師兄打過對面,不知是什么事。”</br> “既然陸太太沒說,想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br> 劉玉真點頭,“也對。”</br> ……</br> 兩家四月下旬從京城出發,乘馬車一路行至港口,然后乘船南下,五月初天開始熱起來時他們已經在船上住了好幾日了。</br> 這一回幸運的是一家人都沒有什么暈船之類的不適,陳世文正在隔壁的屋子給康哥兒講課,這邊的劉玉真和慧姐兒則教兩個小的說話。</br> 先說一則故事,然后一句一句地勾著他們,不過是短短幾日便卓有成效,他們說話都流利了許多。</br> “娘,后來呢?后來呢?”瑾哥兒坐在榻上,緊張地拉著她的袖子。</br> 旁邊坐在慧姐兒腿上的瑜哥兒也是聚精會神,“娘……”</br> “后來啊,”劉玉真笑道:“后來這孫猴子就被壓在五指山下了,好了,今天的故事講完了。”</br> 說話間,近兩年新添的丫鬟冬葵端著兩碟子綠豆糕走了進來,“太太,陸家遣人送綠豆糕來了。”</br> 兩碟子綠豆糕,堆得滿滿當當的被放在桌面上。</br> “可回了禮?”劉玉真問道。</br> “回了,”冬葵回答,“春杏姐姐讓冬棗送了些果脯去。”</br> 春杏辦事劉玉真是放心的,她低頭略掃了掃桌面上的兩碟綠豆糕,問孩子們道:“這是陸家送來的綠豆糕,你們可要吃幾塊。”</br> 兩個小的搖頭。</br> 瑾哥兒揚起臉道:“綠豆糕不好吃,娘,我要吃奶豆腐!”</br> 瑜哥兒附和:“我也要吃,奶豆腐。”</br> 慧姐兒也道:“這綠豆糕不如家里做的好吃,母親,還是讓顧廚娘給弟弟們做奶豆腐吧,那個好。”</br> 劉玉真示意冬葵把綠豆糕端下去,“讓顧廚娘一人做一碗奶豆腐來,再煮些軟爛的紅豆鋪在上頭,這樣才好吃。”</br> 用牛乳粉末和雞蛋清做的奶豆腐很快就端了上來,不但陳家這邊一人一碗,也給不遠處的陸家送去了些。</br> 陸老爺吃完一抹嘴,對陸太太道:“這奶豆腐味兒不錯,你讓廚房也試試,這門親事你考慮得如何了?”</br> “這陳世文在書院的時候就頗得徐山長看中,如今中了狀元就更是了不得了,前些日子見客徐山長都帶著他,儼然是作為親傳弟子看待的,前程似錦。”</br> “不是我看低了自己,而是他十年、二十年后定會遠勝于我。”</br> “四郎有這么一位岳父也是一件好事。”說完這番話,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等著陸太太的回復。</br> 陸太太有些不自在,別扭道:“可是我們都打聽過了,陳家大姑娘是前頭那位所出,可是京城的宅子是后頭這位的陪嫁。”</br> “你那次回來說的那套檀木家私也是陳太太置辦的,陳家是窮得叮當響,掏不出兩個子來。”</br> “如今陳太太牢牢地把住了陳家內宅,若是為四郎娶了陳家大姑娘,那這嫁妝……”</br> 言下之意這填房給繼女置辦的嫁妝恐怕不盡如人意,只有面上光罷了。</br> “況且陳家大姑娘還是喪婦長女,無人教養,這些天我去他們那兒的時候經常看到她照顧兩個雙胞胎弟弟,還給他們洗筆鋪紙,這哪是嫡長女的做派啊?!”</br> “四郎是我們陸家的嫡子,將來是要支應門楣的,娶這樣的一個兒媳婦恐怕頂不了事。”</br> 陸太太越說越覺得有理,理直氣壯道:“我的四郎聰慧得緊,等再大些再挑選也不遲啊,就像你們這一科的那個唐探花,連公主都看上他了呢!”</br> “四郎如今才十一歲,沒準十年后就又是一個陸探花、陸狀元呢,娶個公主也使得!”</br> 陸老爺如看一失心瘋的婦人一般看著她,口中的茶水一個不慎沒咽下去,嗆得他咳嗽連連,險些從座椅上滑落下來。</br> “哎呀,老爺你怎么了?”陸太太連忙去扶。</br> 陸老爺擺擺手,自己坐直了,“得了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這件事還是我自己來吧,晚些時候我去和陳師弟商議一番。”</br> 他解釋道:“我和陳家同一條船就是為了讓他陳文博看看四郎的品性,這幾日我帶了他們去,陳文博都很是客氣,也稱贊過四郎勤奮踏實。”</br> “四郎比陳家大姑娘年長一歲,我們兩家又是同鄉,知根知底的,結個親家也不是不能。”</br> “不過既然你說陳太太是繼母,面慈心不慈,那這事你就別管了,我和陳文博商議就是了。”說完他起身,彈了彈衣擺往外走去。</br> 陸太太連忙起身,急切地追了上去,“哎,你去哪兒?我話還沒說完呢!”</br> 陸老爺搖搖頭,進了隔壁屋子。</br> 而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小妾的屋子,陸太太氣得擰緊了帕子,險些喘不過氣來。她咬著牙狠聲道:“這天殺的小賤人,遲早有一天我要收拾了她!”</br> 她氣喘吁吁地坐回了位置上,她的女兒陸大姑娘連忙給她撫胸口,勸道:“娘,您就聽爹的吧,我瞧著慧姐兒挺好的。”</br> “四弟若是娶了她,那就是陳狀元的女婿了,”她湊近了陸太太耳邊小聲說道:“我們不是打聽到了嗎?這陳狀元進京才一年就教出了兩個秀才。”</br> “待四弟與陳家大姑娘定下親事,那不就可以請陳狀元教一教四弟了嗎?”</br> “爹的心思都在自己的科舉上,沒時間教四弟,”陸大姑娘高興道:“陳狀元有時間啊,不說也教出一個狀元,就是像爹一樣是個進士那也好啊,到時候隔壁生的那三個兒子哪有立足的地兒!”</br> 陸老爺說的時候陸太太只想到了壞的一面,心里是半點也不愿意的,但陸大姑娘說的時候她便聽進了這好的一面了,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一捶手,“這,有道理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