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陵帶著自己隱秘的思緒用手撫上了面前太子殿下的面頰,用誘哄的聲音哄騙著失去記憶宛如白紙的太子叫他相公。</br> 那一刻，霍西陵覺得自己卑劣至極，是自己一廂情愿地將他占為己有,根本留沒有問過太子的意愿。</br> 或許，太子根本不記得年幼時遇到的那個走失的小孩,也根本不記得自己寫過信送過棉衣到邊軍。</br> 但是,這對于從十幾歲變飽受磨難的霍西陵來講,這便是光,想讓他抓住的光,占為己有的光。</br> 就在霍西陵唾棄自己的卑劣無恥的時候,面前的太子殿下卻是看著他道:“可是，為什么不是你叫我相公？”</br> 游玉歲對著霍西陵笑,眼睛里帶著幾分狡黠。</br> 霍西陵愣住,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那些陰暗的想法在一瞬間化為飛灰，然后叫了一聲“相公。”</br> 游玉歲聞言笑得更加開心了,他沒想到自己的要求居然這么輕而易舉地得到滿足。</br> 霍西陵看著笑得無憂無慮的游玉歲，伸手將人壓在身下道:“現在我的小相公應該叫本將軍什么？”</br> 游玉歲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想到霍西陵能夠壓制住是魂魄狀態的自己。</br> “不叫嗎？”霍西陵輕聲問道,溫熱的氣息盡數撲打在游玉歲的脖子上。</br> 冰冷的魂魄被溫柔的氣息刺激，讓游玉歲忍不住輕輕顫抖，他開口道:“你不要這樣。”</br> “不要這樣？”霍西陵輕輕咬了一口游玉歲的耳垂,“那這樣呢？”</br> 魂魄被輕輕咬了一口讓游玉歲根本承受不住,眼尾泛起一抹緋紅,眼睛里也有了淚水。</br> “小叔叔。”游玉歲開口叫道。</br> 霍西陵聞言愣住,怎么是小叔叔？</br> 下一刻,游玉歲伸手抱住霍西陵道:“相公！”</br> 霍西陵低頭看下去,懷里的人又是一副小計謀得逞的模樣，是和傳聞中不一樣的太子殿下。</br> “殿下會怪我不顧你的意愿強行娶了你嗎？”霍西陵放開懷里的少年語氣認真地問道。</br> 游玉歲卻是道:“為什么要怪？如果不是你，我也離不開那鬼地方。”</br> 霍西陵聞言哽住，但還是開口道:“可是，即便沒有我，太子殿下也一樣能夠離開那里。”</br> 被人風光大葬，享太廟香火。</br> “可是，是你帶我離開那里了啊。”游玉歲看著霍西陵道。</br> 無論過程如何，游玉歲只看結果，的確是霍西陵將他的棺材從那陰暗潮濕的地方拉了出來，帶他來到人間。</br> 霍西陵看著沒有記憶的游玉歲道:“我只怕等你恢復記憶之后會怪我。”</br> 游玉歲看著霍西陵，他覺得霍西陵想多了，誰叫他在對上霍西陵眼睛的那一刻就把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br> “那你會告訴我生前的事情嗎？”游玉歲開口問道。</br> 霍西陵摸著游玉歲的頭輕聲回答道:“會，但不是現在。”</br> 霍西陵能夠感受到失去了記憶的太子殿下很單純也很快樂，他希望那些痛苦的記憶和親人離世的現實能夠來得再晚一些，能夠讓太子殿下多開心快樂幾日。</br> 游玉歲對于霍西陵這個回答并沒有開口反駁，他拉住霍西陵的手道:“那你一定要告訴我。”</br> “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疼愛我的外祖是誰……”</br> “好。”霍西陵摸著游玉歲的臉，在他去世之前，他一定會帶著游玉歲去謝公的墓前祭拜。</br> “現在我們入洞房吧。”霍西陵開口道。</br> 游玉歲聞言不由露出好奇的目光，他向霍西陵問道:“難道人和鬼能做那種事？”</br> “不能。”霍西陵回答道。</br> “哦。”游玉歲的聲音中有點點小失望。</br> 霍西陵看著面前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br> 最后，霍西陵伸手將游玉歲的魂魄抱回了他們的婚房。</br> 婚房中，龍鳳喜燭高高燃起，紅色的綢緞布滿眼簾，床上鋪著的是鴛鴦戲水的被褥，桌子上擺放著合巹酒，一切都是精心準備著的。</br> 游玉歲坐在床上看著桌子上那兩杯用紅線連起來的合巹酒道:“我們能喝嗎？”</br> “自然。”霍西陵將桌子上的合巹酒遞給游玉歲道。</br> “希望殿下與我永不分離。”霍西陵為自己的私心許下了愿望。</br> 話音落下，兩人將合巹酒一飲而盡。</br> 這也是游玉歲在死后第一次嘗到酒水的味道，有點甜，有點醉人。</br> 他看著面前的霍西陵道:“小叔叔，我可不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啊？”</br> 從游玉歲第一眼看見霍西陵的眼睛起，他就想能夠有這么一雙漂亮的眼睛，那么霍西陵一定長得俊俏無比。</br> 然而霍西陵卻是按住了游玉歲的手，他道:“殿下，我長得很難看，會嚇著殿下。”</br> 鬼面具下的這張臉早就面目全非，刀傷燙傷在他的臉上留下無數疤痕，丑陋無比。</br> 游玉歲抬眸看著霍西陵道:“你騙我。”</br>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游玉歲反駁道。</br> 霍西陵垂眸，他不敢揭下自己的面具，只能道:“我怕揭下來，殿下就不喜歡我了。”</br> “不可能。”游玉歲最后還是沒有揭開霍西陵的面具，“既然你不想揭開，那就等你愿意揭開的時候揭開。”</br> “好。”霍西陵看著躺在床上的游玉歲，他的殿下一直是這么溫柔又通情達理。</br> 游玉歲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道:“你快來睡吧。”</br> “好。”霍西陵道。</br> 就這樣，一人一鬼睡了整個夜晚。</br> 第二天一早，游玉歲就發現自己的遺體被放進了更大更華貴的雙人棺材，看著正堂擺放著的棺材游玉歲滿意無比。</br> 頂級的金絲楠木，上好的雕花工藝，足夠舒適的空間，這才是他應該躺的棺材。</br> 不過……</br> “為什么是個雙人棺材啊？”游玉歲繞著這個棺材走了一圈道。</br> 霍西陵目光溫柔地道:“因為我會和你合葬。”</br> 話音落下，霍西陵的手摸著面前的棺材道:“一個月后，我也會陪你躺進這棺材里，到時候你再也不用害怕了。”</br> “一個月后？”游玉歲看著霍西陵道，“難道你也要死？”</br> 雖然霍西陵說會陪著他，但是游玉歲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死并不是一件好事，相反它很痛苦，甚至痛苦到讓游玉歲忘記了一切。</br> 所以，游玉歲并不希望霍西陵經歷這么痛苦的事情。</br> “殿下，我立下很多戰功，負過很多傷，一次次下來，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霍西陵輕聲道。</br> 年少時經受過的折磨，從軍后的從不惜命，讓他的身體在一次次的戰爭中迅速跨下來，現在已經是到了極限，一個月后，他也該差不多離開人世了。</br> “怎么會這樣？”游玉歲看著霍西陵道。</br> 游玉歲感覺到無能為力，他阻止不了霍西陵的死亡。</br> “殿下，死后可以一直陪著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霍西陵摸著游玉歲的臉頰道。</br> 游玉歲看著霍西陵張了張口，但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他想讓霍西陵繼續活下去，而不是和他待在暗無天日的墳墓中。</br> 下一刻，霍西陵拉起游玉歲的手道:“走吧，趁我現在還有時間，殿下去哪里玩，我都可以陪著。”</br> 游玉歲笑了笑壓下心里的悲傷對霍西陵道:“我想去長安城的街道上看看，我聽那些游魂說，長安城是最熱鬧的地方。”</br> “好，我帶殿下去。”霍西陵緊握著游玉歲的手道。</br> 這一日，長安城的百姓看見百戰百勝能止小兒夜啼的鬼面將軍撐著一把傘從大將軍府中走了出來，身上的戾氣去了不少，讓人感覺沒有那么可怕了。</br> “好奇怪呀，今天又沒有下雪，大將軍為什么要要打著一把傘啊？”長安城街上的百姓道。</br> “不僅打著一把傘奇怪，而且你們不覺得大將軍手里的傘不是給自己打的嗎？”有人開口道。</br> “確實有點像。”眾人紛紛贊同，誰打傘不是往自己頭頂上打，偏偏大將軍往自己旁邊打。</br> 被雨傘遮住的游玉歲看著長安街頭的景象道:“西陵，這里好熱鬧啊。”</br> 冬天都有這么多人，不愧是長安。</br> “你喜歡嗎？”霍西陵輕聲問道。</br> “喜歡。”游玉歲點頭，這里跟熱鬧很有人氣，他很喜歡這里。</br> “那我一會兒帶你去吃我姐姐最喜歡的吃的一家餛飩。”霍西陵道。</br> “好啊。”游玉歲笑著道。</br> 而這一幕落在眾人的眼里留變成了靈異現象。</br> 夭壽啊！大將軍是在和誰說話！</br> 天啦！大將軍該不會瘋了，想象孝懿太子還活著吧！</br> 大將軍也太癡情了吧，完全不敢想象他在戰場上以一敵百將突厥人趕出草原的模樣。</br> 于是在眾人的注視下，霍西陵帶著游玉歲走到一家路邊的餛飩店道。</br> “老板，兩碗餛飩。”霍西陵放下傘開口對老板道。</br> “好嘞，兩碗餛飩！”</br> 話音落下，老板便開始手腳麻利地煮餛飩，豬骨湯的香氣迎面而來，讓游玉歲盯著鍋里的小餛飩不放。</br> “西陵西陵，餛飩什么時候好啊？”</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