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長安城中紅妝十里,在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分外扎眼,迎親的隊伍都有好幾里長,然而卻沒有喜樂響起,天空中除卻飄落的雪花,還有無數紙錢,隊伍里的人畫著艷麗的妝容然而卻一臉悲戚,有著說不出來的詭異。</br> 長安的街道上人們看著這支奇怪的迎親隊伍都紛紛噤聲,只有不知內情的外地人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誰的迎親隊伍啊?怎么看著不像迎親反而像送葬。”</br> 外地人剛剛說完便被路邊攤的老板捂了嘴,然后老板小聲道:“小聲點,那是鬼面將軍的迎親隊伍,娶的是已逝的孝懿太子。”</br> “什么?”外地人瞪大了眼睛,“那皇帝肯同意?謝家肯同意?鬼面將軍的權力已經大到這樣了嗎?”</br> 一月之前,鬼面將軍與謝家謝檀聯手幫助因黃河決堤前往災區而染上時疫的帝王平定了三皇子和李家發動的叛亂,此后他們二人變位極人臣,一時間風頭無兩。</br> 但是,眾人怎么都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愿意將那位被奸人謀害而死的孝懿太子嫁給鬼面將軍,這是一場冥婚!</br> 沒有人回答外地人的問題,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那位騎著黑色戰馬面戴鬼面具的年輕將軍已經走出了很遠。</br> 在一處荒僻的山林之中,一只新死的鬼魂坐在他自己的墳頭發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死,死前發生了什么,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記得。</br> 因為他長得好看,附近的游魂都叫他小郎君,那他就是小郎君了。</br> 今天,小郎君照樣在自己的墳頭發呆看雪花,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墳頭被人給撅了。</br> 反應過來的他剛想找撅他墳頭的人理論,結果卻對上了一雙冷若寒霜的眼睛,小郎君一下就被凍住了,同時被這雙眼睛深深吸引,有著這么一雙眼睛人長得一定很好看吧,但是為什么要戴著鬼面具呢?</br> 就在小郎君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聽見那個人旁邊的巫者道:“將軍,這便是太子殿下的棺槨了。”</br> 棺材上面的塵土被戴著鬼面具的將軍親手拂去,接著小郎君便聽見他道:“殿下,我來接你了。”</br> 接我?你認識我嗎?小郎君看著面前的鬼面將軍忍不住再心里問道。</br> “起棺吧。”霍西陵站起身來對身邊的人道。</br> 這一次他除了來迎親,更是來幫他的太子殿下遷墓,屬于孝懿太子的陵墓已經建成,他的太子殿下不應該躺在狹小的棺材里,更不應該待在這荒蕪破財的地方。</br> 隨著巫者的一聲“起棺。”小郎君的棺材被眾人拉了起來,然后被人抬起。</br> 此刻,那名巫者對坐在棺材上的小郎君道:“請殿下上轎。”</br> 巫者說完,坐在棺材上的小郎君便不由自主地走上了花轎,上了花轎的小郎君便看見了擺放在花轎上的靈位。</br> “游玉歲?”小郎君念出了這三個字,“是我的名字?”</br> 突然有了名字的小郎君感到幸福,同時也擔憂,那位鬼面將軍會不會認錯人,將自己當做了別人。</br> “起轎!”</br> 隨著這么一聲,整個迎親隊伍都開始動了了起來,大家都往長安城中的大將軍府走去。</br> 衛將軍府中,紅色的綢緞四處可見,游玉歲跟著捧著自己的靈位的鬼面將軍走下了花轎,然后踏入了正堂。</br> 正堂之上,擺放著兩個靈位,上面刻著劉燁和霍云兩個名字,游玉歲猜這大概是鬼面將軍的親人。</br> 就在這個時候,大將軍府的下人搬來了火盆,一件漂亮的大紅色喜服也被取了出來。</br> 只見那件紅色喜服背放入火盆之中,火舌瞬間將喜服吞噬,等衣服化為灰燼的時候,游玉歲身上干凈無瑕的白衣變成了剛才被燒掉的喜服。</br> 這個時候,游玉歲才反應過來這件衣服是燒給自己的。</br> 等火盆被撤走之后,那名巫者充當起了司儀開口道:“新人一拜天地!”</br> 于是,游玉歲便看見一個人捧著自己牌位的鬼面將軍彎腰朝著門外的天地拜下。</br>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身穿絳紅色官服與游玉歲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沖入了正堂,他看著面前的場景對著抱著靈位獨自拜堂的霍西陵道:“你瘋了。”</br> 一個活人跟一個死人拜堂,不是瘋了又是什么?</br> 霍西陵對此不以為意,只笑道:“表哥既然來了,那便喝杯喜酒再走。”</br> 謝檀聞言忍了又忍,最后開始開口道:“你把太子殿下的遺體給我,我帶他去安葬。”</br> 霍西陵看著懷里的靈位和擺在大堂里的棺材道:“謝檀,你是太子表哥,難道你舍得見太子在地下孤苦無依獨自一人?”</br> 謝檀眉頭緊皺,仍舊拒絕:“難道你還想去陪葬嗎?”</br> 謝檀不能理解霍西陵對太子的愛意,他們不過見過幾面,難道這就能讓一個人徹底愛上一個人甚至不惜一切代價?</br> 就在謝檀不明白的時候,同樣趕來這場婚禮的崔宴拉住了謝檀。</br> “他沒有幾日好活了,你就由著他去吧。”崔宴低聲勸道。</br> 作為醫者,崔宴早就看出了霍西陵油盡燈枯之相。</br> 這個人是在滿足自己死前最后一個愿望,瘋狂又偏執,謝檀是爭不過他的,而且他手里改有兵。</br> 謝檀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難道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和霍西陵冥婚?</br> 荒唐!胡鬧!答應此事的皇帝也是昏了頭!</br> 而游玉歲看著這幅場景,他很想對這個是他表哥的人說,其實有人來陪他,他很開心,他在那片荒地待著的時候,那些游魂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也不愿意和他說話,如果有一個人愿意陪著他,他很開心。</br> 而且,這個愿意陪著他的人,眼睛是那么好看。</br> 于是,游玉歲努力向謝檀吹風,將他吹出門外。</br> 巫者見此立馬道:“殿下是同意了這樁婚事!”</br> 謝檀不信邪又重新站進了大堂,然后又被不知道從哪里來風吹了出去。</br> 謝檀:……</br> 一旁的崔宴已經開始憋笑了,然后他勸道:“看來太子殿下的確是同意了這樁婚事,要不然咱們這么多人站在這里,怎么只吹你,不吹別人。”</br> 游玉歲聞言覺得這個人說得很對,而一旁的霍西陵嘴角也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br> 謝檀聞言總算是黑著臉點了頭,算是同意了這樁婚事。</br> 沒有了謝檀的打擾,霍西陵和游玉歲的婚禮便可以繼續進行下去了。</br> 只聽一旁的巫者高聲道:“二拜高堂!”</br> 霍西陵帶著懷里的靈位,對著放在案上的兩個牌位拜了下去。</br> 作為靈魂狀態的游玉歲也同樣彎腰拜了下去,可惜他不能看見這兩個牌位的主人,應該是轉世投胎去了。</br> “夫夫對拜!”</br> 霍西陵對著那掛著紅綢的棺材彎腰拜下。</br> 游玉歲則是笑著與霍西陵對拜。</br> “禮成!”巫者開口說道。</br> 隨后,巫者將一塊玉石交給霍西陵道:“你已經與殿下建立了聯系,若他魂魄還在,將軍可將鮮血滴落在此物上,隨后便可見到殿下。”</br> 一旁的謝檀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然而巫者卻是太一神宮的巫者,剛才的風也是真實存在的,由不得他不信。</br> 于是,謝檀忍不住開口對霍西陵道:“若你真的能夠見到殿下,請轉告殿下,他的外祖很疼愛他。”</br> 謝檀說完,巫者變帶著眾人退出了正堂,下人們也將霍西陵兩位親人的靈位捧去了祠堂。</br> 房門關閉,正堂中便只剩下霍西陵和游玉歲的棺材以及靈位。</br> “你真的能看見我嗎?”游玉歲看著面前的鬼面將軍問道。</br> 然而鬼面將軍沒有回答他,而是掏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指尖將鮮血滴落在玉石之上。</br> 在上古,玉可以通靈,是巫者溝通天地鬼神的重要媒介,如今也不列外。</br> 當鮮血滴落在玉石上后,霍西陵終于看見了他朝思暮想的人。</br> 游玉歲坐在棺材之上,一身紅色的喜服襯得他眉眼如畫,如寒梅枝上雪,清艷無雙。</br> “殿下,好久不見。”霍西陵在鬼面之下的臉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來。</br> 然而霍西陵卻看見游玉歲開口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br> 霍西陵聽見這句話愣了一下,然后問道:“殿下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嗎?”</br> 游玉歲點了點頭,他什么都不記得了。</br> “你是誰?為什么要和我結冥婚?”</br> “那個阻止我們成親的人是我的表哥嗎?他口中我的外祖又是誰?”</br> “你們叫我太子殿下,難道我之前是太子?可是既然身為太子我又為什么被埋在那種地方?”</br> 太子不應該埋入皇陵嗎?為什么他卻是荒郊野外?</br> 游玉歲有好多問題想要問面前的鬼面將軍,希望他能夠為他解答。</br> 霍西陵看著面前因為失憶而略顯活潑的太子殿下道:“我叫霍西陵……算是你的小叔叔。”</br> “小叔叔?”游玉歲看著面前和他差不多大的鬼面將軍不敢相信這個稱呼。</br> “對,小叔叔。”霍西陵笑著道,從輩分來說,他的確比游玉歲大上一輩。</br> “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相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