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芽本質是妖怪，就算穿越到人類身上也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br> ——比如說守護靈。</br> 守護靈只護至誠至善之人，也擁極惡極歹之徒，一百個人里面可能只有一人擁有自己的守護靈，很是少見。</br> 她仰頭瞪大著眼，視線中，一只通體黑色的烏鴉立于少年肩頭，雙眼呈赤紅，周身盤旋的黑氣像烏云一樣將少年籠罩。</br> 葉芽記得母親說過，烏鴉乃不祥，擁有這種守護靈的人類也不是好人，若是見了就躲遠點，免得招來禍端。</br> 她咕嚕聲吞咽口唾沫，雙手背后，老老實實側身讓開路。</br> 沈晝垂眸斂目，噤聲漠然地扶起自行車，隨手將書本丟到車筐。推著自行車走遠兩步，旋即腳步頓下，再次折返回來。</br> “你叫什么？”他居高臨下問。</br> 葉芽害怕那只烏鴉，乖巧應話：“葉芽。”</br> 沈晝眉一挑，眼神環顧四周，之后又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br> 沈晝打好車，在她面前蹲下：“你爸爸媽媽呢？”</br> 葉芽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肩膀上。</br> 那只烏鴉估計是累了，正窩在肩頭，慢悠悠用喙啄著翅膀上的黑羽。覺察到葉芽視線，烏鴉那血紅色的雙眼落了過來，張開嘴兇狠的一聲啼叫。</br> 葉芽肩一抖索，嚇得用兩只小手捂住了眼。</br> 沈晝抿唇，他從小不討人喜歡，現在嚇到小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畢竟貓狗見了他都要躲著走。</br> 瞥了眼葉芽那干裂到破皮的嘴唇，沈晝起身進了旁邊便利店。</br> 他從口袋里掏出僅有的五塊錢，捏著皺巴巴的紙幣在貨架前徘徊許久，忍痛買下一瓶娃哈哈。</br> “給。”沈晝再次走到葉芽身前，將買來的娃哈哈遞了過去。</br> 葉芽緩緩將手指頭留出一條細縫，大眼睛盯著娃哈哈始終沒有動。</br> 沈晝主動為她插上吸管，聲線淡薄：“喝吧，喝完我帶你去找警察，他們會幫你找到父母。”</br> 葉芽長睫顫顫，小心翼翼碰過娃哈哈，小口小口的吸溜著。</br> ——甜滋滋，是她一百年都沒有嘗過的味道。</br> “謝謝哥哥。”葉芽唇角漾開抹笑，干凈明媚的笑容讓整張小臉都生動起來。只是臉上和身上過于臟了，臟到像是剛從垃圾堆里滾出來的一樣。</br> 沈晝看著難受，取出紙巾蘸著水壺里僅剩的一口水一點點把她臉上的穢物擦拭干凈，她原本的樣子逐漸顯露。</br> 葉芽生長得極其好看。</br> 眉兒彎彎，眼神伶俐，一滴紅色淚痣不偏不倚點綴在左眼下方，任誰見了都要呼聲漂亮可愛。唯一不足的是她太瘦了，皮膚也過于蒼白，像是營養不良，又像是被長久虐待。</br> 葉芽很快喝完了一瓶娃哈哈，舌頭仍不饜足的在嘴唇舔了一圈。</br> “走吧，我帶你去前面警亭。”</br> 警亭不遠，走幾步拐角就是。</br> 葉芽捧著空掉的瓶子，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側走。</br> 沈晝走得很慢，即使如此葉芽依舊跟不上。他余光往過一掃，小姑娘身子骨單薄，過于寬大的衣服快要從肩頭滑落，她赤腳走在地上，腳丫子早就臟得不成樣子。沈晝抿了抿唇，脫下校服外套把她完全裹住，緊接著張手將人抱了起來。</br> 葉芽短短的兩條胳膊環著少年脖頸，眼神對上旁側假寐的烏鴉時，嚇得閉上眼睛，把腦袋埋在了他肩窩。</br> 三歲的小姑娘輕若羽毛，抱在手上沒一點力氣。</br> 沈晝家里還有個五歲的弟弟，因為父母早亡的原因，弟弟都是他一手拉扯他的。他記得弟弟三歲時重多了，果然這小姑娘生活的不好。</br> “你住哪兒？”</br> 葉芽思索幾秒，認真道：“土里。”</br> 沈晝默然。</br> 他權當這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并未放在心上。</br> 警亭近在咫尺，里面只有一位執勤的民警。沈晝抱著葉芽進去，主動和對方打了招呼：“你好，這個小朋友走失了，能麻煩你幫她聯系下父母么？”</br> 這條街是龍城最繁華的商業街，每個月都會有一兩個小朋友和父母失散，民警早就見怪不怪了。</br> “可以。”民警點頭，“同學你放她在這兒，順便留個你的聯系方式，回頭要是找到她的父母，我打電話聯系你。”</br> 少年眉眼里有絲絲窘迫：“抱歉，我沒有手機。”父母死后，親戚們吃絕戶，榨干了父母留下的所有財產。此后他和弟弟的日子過得清苦拮據，就連兩人上學都靠他人資助。手機是當今社會的必需品，卻是他們的奢侈品。</br> “我叫沈晝，就讀一中。要是有事您可以去那邊聯系我。”</br> 說完，沈晝把葉芽放在了警亭的椅子上，沉默不語的轉身離開。</br> 他背影削瘦挺拔，葉芽睫毛顫顫，跳下椅子追了出去：“大哥哥——！”</br> 沈晝回眸，“你還有事？”</br> 葉芽跑到他身前，在沈晝困惑的視線中拉起沈晝的手擱在了頭頂。</br> 小姑娘的發絲像奶貓的胎毛一樣柔軟，這讓從來沒被小孩子親近過的沈晝渾身一個激靈，大腦莫名空了幾秒。</br> “大哥哥是好人。”葉芽望著他的雙眼澄澈清亮，“小葉子會祝福你和你的黑雀雀。”</br> 媽媽說四葉草會降福人間，只要人類摸一下腦袋就可以。</br> 說完這句話，葉芽撒丫子重新跑回警亭，留沈晝原地呆愣。</br> 黑雀雀？？？</br> 沈晝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最后看了眼警亭，匆匆趕回到原來的位置，面無表情對著地上散落的書本懷疑人生。</br> 他自行車呢……</br> 沈晝用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消化掉自行車被人偷了的事實。他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書本整理好，認命向家的方向挪動。</br> 沈晝從小到大倒霉慣了，丟東西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br> 嘴里有點干，旁邊剛好有家超市開張。他掏出僅剩的一塊五猶豫會兒，走進去買了瓶一塊錢的礦泉水。</br> “超市新開張有活動，凡是在本超市購物者都可以憑小票參加抽獎活動。”店員笑瞇瞇地指向旁邊箱子，“一等獎是電動車，同學可以試一下。”</br> 超市門口停著輛嶄新的粉紅色小電驢，上面綁著喜慶的大紅花。</br> 沈晝對抽獎這事兒壓根不抱希望，他把小票遞給店員，不甚在意的隨手一抽——</br> 【一等獎】</br> 三個字在燈光下顯眼矚目。</br> 沈晝手一抖，陷入恍惚。</br> **</br> 時鐘指向十點，距離葉芽蘇醒剛好過一個小時。</br> 民警給了葉芽一塊面包，一邊看她吃一邊問話。</br>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br> “葉芽。”她捧著面包晃著小腿，腮幫子鼓鼓，像一只憨憨的小倉鼠。</br> 民警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小朋友離開父母還不哭的，當下放軟語氣，“家在哪里還記得么？”</br> “記得。”</br> 民警坐直身體：“哪里？”</br> 葉芽朝著上面一指：“天上。”</br> 時間之境位于天空縫隙，她和族人都生活在那里。</br> “……”民警噎了片刻，好言好語，“小朋友，爸爸媽媽叫什么知道嗎？”</br> “知道。”葉芽吃完了面包，手背胡亂蹭去臉上的面包屑，“媽媽叫花無缺。”</br> 正在看《小魚兒與花無缺》的民警：“……”</br> “爸爸叫葉霖川。”</br> 民警的眼皮子又是狠狠一跳。</br> 葉霖川是龍城首富，手段狠厲無人不識。他倒是有個女兒，不過在三年前就早早夭折了。</br> 這小姑娘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胡說八道。</br> 民警正要繼續問話，外面有老兩口求助，他對著葉芽叮囑幾聲，出去幫那兩個老人。</br> [叮！新任務發布：甩開追捕的壞人。]</br> 腦海中忽然響起的冰冷電子音讓葉芽歪了下頭。</br> 系統知道她不懂任何是什么，直接口頭表述：[芽兒，有人來抓你回實驗室，聽我的話，出去向右跑。]</br> 葉芽點點頭，跳下椅子趁著民警不注意跑了出去。</br> 初春的晚夜清涼，葉芽邁動著兩條小短腿在街道靈活穿梭，她忙于跑竄，根本沒注意系統著急叫她。</br> 眼看跑得越來越遠，燈光也越來越暗，系統忍不住扭曲咆哮：[我讓你跑右邊，這是左邊——！！！]</br> 初當人類一小時，不懂左右是哪邊的葉芽：“……”茫然的左右環顧。</br> 系統嘆氣：[寶貝，你吃飯的那只手是右。]</br> 吃飯的……</br> 葉芽拍拍頭，緩緩仰脖看向天空，認真盯看夜空幾秒后，葉芽委委屈屈：“可是我飛不上去……”</br> [……]</br> 它忘了，四葉草吃的是是日光，喝的是露水，換言之，她不用手吃飯，她也不會懂左右。</br> 系統本來想著讓葉芽從右邊跑去夏晴父親所開的公司，重新讓劇情回歸原位，現在好了，直接跑出了街區，如今唯一慶幸的是她成功甩開了實驗室的那群人。</br> 唉，心好累，想辭職，到底何時是個頭。</br> 葉芽一個人慢吞吞走著。</br> 她的這幅身體是克隆出來的，有著高于常人的身體素質與智商。即使如此，奔波一晚上的葉芽也漸漸吃不消了。</br> 這條路又黑又陰森，沒什么人，更鮮少有車輛過來。</br> “叔叔，我腳疼。”</br> 系統剛才用了初始聲音，葉芽聽出來了。</br> “叔叔，我想回家。”她嗓音哽咽，又要哭了。</br> 系統走出挫敗，溫聲說：[前面有張小椅子，葉芽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br> 葉芽胡亂抹去不覺流下的眼淚，走到小椅子前爬了上去。</br> 她身上還裹著沈晝的衣服，寬松的校服外套剛好把她完全籠罩，也替她遮擋去吹來的夜風。</br> “我忘記把衣服還給大哥哥了。”</br> [沒事，不還也行。]</br> 系統剛才查找了一下沈晝的個人信息，發現那人是小說里微不足道的炮灰反派，反社會人格，長大后會因連環殺人被身為警察的弟弟親手處決。至于沈晝的弟弟是小說男主角，葉芽會和他有牽扯，但不會和沈晝有牽扯。</br> 葉芽感覺身上燙燙的，眼皮上像是壓了石頭難以睜開，她揉揉眼睛，慢悠悠躺倒在長椅上，深深沉沉睡了過去。</br> 沒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徐徐停在路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