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被繁華城市拋棄的地方。</br> 深巷逼仄，垃圾滿地，空氣中常年散發著惡臭，除了蚊蟲與偶爾造訪的野貓野狗外，鮮少有人出現在這里。</br> 夜色幽沉濃郁，一條細小的胳膊慢騰騰從垃圾桶里伸了出來，接著是短短的腿部與軀干，最后手上沒抓穩當，整個人都跌墜到地面。</br> 那件籠在她身上的白色病服早已染臟，像破舊的抹布一樣濕黏褶皺的貼著皮膚。小團子赤著小腳，臟兮兮地臉蛋上唯有一雙眼睛還算干凈靈動。</br> 葉芽揉揉眼睛，茫然無措環視一圈后，注意到自己竟然有了身體。她瞪大眼，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晃動著腳丫，捏了捏臉蛋，歪歪頭看到墻角處長了株歪歪扭扭的野草。</br> 葉芽瞳眸一亮，四肢并用爬著過去，低下頭有禮貌的詢問：“你好，請問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br> 野草迎風飄搖，嘰里咕嚕。</br> “……”</br> “……我聽不懂你說什么。”葉芽癟癟嘴，“你會說普妖話嗎？”</br> 野草又是一陣嘰里咕嚕，翻譯過來就是小鱉崽子滾遠點，莫挨老子。</br> ——環境不好，就連生長在這里的野花野草都非常暴躁。</br> 好半天都沒人理，葉芽雙手環膝，縮在墻角瑟瑟發抖。</br> 這里黝黝黑黑的，沒月亮沒星星，天空像墨布深沉沉向下壓。四周沒有熟悉的靈氣環繞，小草說話還有方言，處處透著陌生與危機。</br> 葉芽嘴唇繃得很緊。</br> 她今年剛滿一百，在花草族里屬于幼崽，因為沒有化形，日常都要父母陪伴，日光呵護。</br>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記得醒來時看見紅光漫天，神火肆虐，靈地剎那變成修羅地獄，父親為護他們離去而消失在大火中。</br> 母親抱著她，最后只聽她說：“葉芽，活下去……”</br> “媽媽……”葉芽難過壞了，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當淚珠落到地面時，一朵纖弱細小的四葉草于夾縫中徐徐生長，那抹綠葉成了這灰暗中唯一的亮色。</br> [宿主葉芽激活系統，系統01為你服務。]</br> 突然出現的冰冷聲音讓葉芽眼淚驟停，睜大眼珠茫然的來回巡視。</br> [請宿主熟讀以下劇情，并完成任務。目前進度0%]</br> 這聲音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朗讀機器。</br> 他話說完的下一秒，一塊透明的面板在眼前滑落，上面浮動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作為一個學齡前妖怪兒童，葉芽一個字都不認識。</br> 夜風吹過很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猙獰作痛。</br> 葉芽淚眼朦朧，軟糯的嗓音發抖發顫：“叔叔，你……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兒嗎？你能送我回靈地嗎？]</br> [不能。]</br> 葉芽屏住呼吸，放軟語氣小心試探：“那我爸爸媽媽……”</br> 系統冷酷無情:[死了。]</br> 詭異靜了兩秒后，葉芽嚎啕大哭。</br> [哭什么，冷靜一點。你都是個一百歲的大人了，成熟點不要哭。]</br> [能不能學學你媽？我之前帶你媽的時候也沒這么哭天搶地啊]</br> [別哭了，再哭就要把找你的那些人招來了。]</br> 系統的勸慰毫無作用，反而讓她哭得一聲比一聲凄厲。嚎了半晌后總算沒有力氣，軟靠在墻上抽抽搭搭哽咽，嘴里不住嘟囔找媽媽找爸爸，委屈巴巴的小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br> 系統意識到它的教育方式有誤，以往它帶的都是成年人，省心省事。但這次不同，葉芽雖然一百歲，但在妖怪界里還是個要爹媽呵護的小寶寶，要是不哄著點恐怕會一直哭。</br> 想到這兒，系統當機立斷切換到溫柔好叔叔人設，就連說話方式一同改變。</br> [寶貝別哭了。]</br> 柔情似水的嗓音在腦海中響徹，葉芽沾著淚眼的睫毛顫了顫，果真不哭了。</br> [你要是想救爸爸媽媽和你的同族就要聽叔叔的話。]</br> 葉芽胡亂抹去眼淚，并不上套：“可是媽媽不讓我聽陌生人的話~”</br> 系統：[……]</br> “你是個怪叔叔，我不和你說了，我自己去找爸爸媽媽。”葉芽拍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單手撐墻，看著那雙小腳，猶豫地邁出一小步。</br> 系統瞬間抑郁。</br> 但是沒關系，他這里還有其他人設！！</br> [葉芽妹妹。]為了貼近距離，系統換了個與她年齡差不多的兒童人設，包括聲音都變得軟萌，[聽我說，神火已摧毀時間之境，位于時間之境的三方靈地一同覆滅，其中也包括你。]</br> 葉芽腳步頓下。</br> [你的母親連同三千族人耗盡修為才保住你的一縷魂魄，將你送入到這個身體里，現在只要你走完這具身體的人生軌跡，就能重回爸爸媽媽身邊，我還能幫你實現四個愿望。]</br> 系統語氣加重，[你想好了，你可是你們全族的希望。]</br> 葉芽歪著頭，困惑中帶著懷疑：“什么愿望都可以？”</br> [是的，什么愿望都可以。]</br> 葉芽低頭看著這陌生的身體，腦海中與父母和伙伴的相處一點點浮現。</br> 她的母親是食人花，平時兇巴巴，唯獨對她溫柔耐心；爸爸和她一樣是四葉草，為了讓她快些長大，爸爸將所有的營養都給了她。</br> 還有小伙伴們，他們都很好很好……</br> 葉芽目光逐漸堅韌，用力點頭：“我要救爸爸媽媽！”很快又問，“小哥哥我要怎么做？”</br> 怎么做？</br> 當然是惡貫滿盈，心狠手辣；打壓男主欺負女主，直至男女主情比金堅，惡毒女配退居后位。</br> 然而——</br> 葉芽現在太小了，提那些都尚早。</br> [葉芽聽我說，你現在身處的世界是一本小說。而你是小說里被克隆出來的女配角，由于原主在實驗中死去，所以要由你來代替她走完小說劇情，懂了嗎？]</br> 葉芽陷入沉思。</br> 系統幽幽嘆息，他千帆歷盡，帶過那么多穿書主角，這次真是最艱難的一次。任誰也想不到這么重要的女配竟然在三歲半就死了！</br> 想著，系統重新翻了遍葉芽的女配劇情。</br> 在這部小說里，葉芽剛克隆出來沒多久就被父親送到克隆基地秘密銷毀，負責她的博士動了邪心，非但沒有銷毀葉芽，還將她帶到地下研究院當做實驗體。</br> 折磨兩年后，葉芽逃了出來，被剛巧路過的女主發現。</br> 女主夏晴家庭殷實，善良聰慧，看葉芽可憐就讓父母收養；因為是克隆人的原因，葉芽有著先天優勢，她的聰明讓夏家父母賞識，之后冷落夏晴，重點培養葉芽。</br> 即使收獲無數獎賞，葉芽還是不滿足，身為克隆人的并發癥始終伴隨著她，她痛恨健康美麗的夏晴，將所有怨恨發泄在夏晴身上。她是天生壞種，心思惡毒，壞事做盡，后來孤單死在十八歲……</br> 看完劇情，系統不太確定小四葉草葉芽能否完成任務，然而事到如今，不行也得上。</br> [不懂也沒關系，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好。]</br> 葉芽乖乖點頭。</br> [你現在去路口，待會兒等第三輛黑車過來就撞過去。]</br> 葉芽又點了點頭，搖搖晃晃走出小巷。</br> 外面的世界星燈閃耀，繁華璀璨，汽車鳴笛聲與路邊音樂混合，嘈雜又熱鬧。</br> 這里和葉芽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它陌生更讓葉芽心生畏懼，一棟棟矗起的高樓似怪物張裂開的大口，好像馬上要將她吞噬。</br> 葉芽心生怯怯，小小的身體向后退了步。</br> 她不應該怕的。</br> 葉芽抿著嘴唇，她要回家，救爸爸媽媽，救靈地的所有妖怪。</br> 葉芽深吸口氣，大著膽子便要沖向馬路，結果下一秒就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滿是為難，“哥哥，車是什么呀？”</br> 葉芽生活在領靈地，對現代生活一概不知。</br> [……路邊帶輪子，咕嚕咕嚕轉的那個。]</br> 葉芽眼睛緊盯著車輛，認真數過兩輛，對著第三輛黑車一鼓作氣沖撞過去。</br> 身形矯捷，好似一頭小蠻牛。</br> 可是——！！！</br> 系統電波一顫，急忙喚她：[等等！不……]</br> 呼聲未落，葉芽便于路過的黑色自行車撞了個正著。</br> 嘭得記重響，連人帶車一齊歪躺在馬路牙子上，路過的夏家轎車打了個轉，在他們在面前優雅穿過，沒多久消失在車流之中。</br> 望著那遠走的車影，系統心頭作梗，總算忍不住——</br> [操？]</br> 身為無情的任務機器，系統第一次懷疑人生。</br> 葉芽的膝蓋被硬厲的石子蹭開道口子，她很疼，眼泛淚花的捧起膝蓋察看傷勢。還好，除了刮破點皮外并沒有流血，媽媽說妖怪的血是很珍貴的東西，一定不可以受傷。葉芽放心下來，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腦袋。</br> 每次她被淘氣的蜜蜂撞了腦袋時，爸爸都會像這樣溫柔拍打著她的枝葉，現在爸爸不在，她只能自己哄自己。</br> 把自己哄好，葉芽溫吞吞站了起來。</br> 腳邊散落著幾本書，那應該是別人掉的。</br> 她一本一本把書撿起來，仰起頭雙手奉上：“給你。”小姑娘的聲音奶生生，軟綿含著糖。</br> 少年站在光影下，寬松校服下的身軀如松竹細瘦，五官稚嫩卻也精致，奈何一雙眸冷得很，漆黑無光，讓整個人透著死寂陰沉之氣。</br> 他不說話，默然不語盯著她。</br> 葉芽手一抖，嚇得將書重掉在地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