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尋得回寢室拿東西。
云詞有任務在身,不得不跟他一塊兒回去。
他手插在口袋里,整個人進入某種類似備戰的狀態,精神高度緊張,手摸到衣兜里的手機,抵著手機,默念了幾句冷靜。
嚴躍和高平陽兩個人的威力加在一起。
他可以暫時低頭,再想對策。
兩人沿著教學樓外的小道,一路走回宿舍樓。
虞尋突然說:“你緊張什么。”
云詞緊繃的手一頓。
虞尋:“猜的。馬上就要跟我同寢室了,緊張激動,可以理解。”
“……”
“還能聽見狗叫,”云詞說,“說明我和狗之間的距離拉得還不夠遠。”
虞尋很沒自覺地四下看了看:“哪有狗?”
云詞撇過頭,打算跟這人拉開更大的間距。
他越走越慢,直接和虞尋拉開了一整條街。
可以。
這下誰也看不出他倆居然要去同一個地方。
-
虞尋寢室被毀得很徹底。
部分墻面被黑煙熏黑一大片,尤其是那張用來煮泡面的桌子,幾乎被炸出一個洞來。走進去沒有燈,所有線路被切斷。
地上一片狼藉,看得出昨晚慌亂間,打翻了很多東西。
隔了條街的云詞到的時候像路過一樣,倚在他們寢室門口,本來想倚著墻給高平陽發的那句“我覺得他們寢室將就一下也不是不能繼續住”哽在了聊天框里。
云詞:[……]
他收回手機,認清了換寢室這個現實。
虞尋的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一床被子,一些日用品。
男生的日用品很精簡,一個臉盆就裝下了。
只是走之前,他們寢室剛才靠墻站的其他五人居然還給虞尋搞了個歡送儀式。
流子第一個,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兄弟,好不容易能湊成舍友,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分開,我們之間的緣分可能就到這里了。多的話不說了,都在這瓶里了。”
虞尋坐在那張面目全非的桌子上,一只手撐著桌面。
他居然還非常配合,手里拎著瓶水輕飄飄地跟他碰了個杯。
流子仰頭一飲而盡:“我干了!”
“……”
虞尋也喝了一口,然后捏著水瓶叫號似的喊:“下一個。”
另一個男生上來就是一句“大哥”:“大哥,你打野真的很強,以后還有機會一起開黑嗎。”
虞尋拍了拍對方的肩:“山水有相逢。”
云詞焦慮地看時間。
流子和虞尋告別完,一直往他這邊看。
他抬眼,對上流子的視線后,流子抱著胸鄭重開口警告:“我就在你們樓上,你和虞哥住一起,注意著點。這棟樓,我們的人很多。”
云詞無語一瞬。
這他媽什么□□發言?
“你也注意點,”云詞冷淡回敬,“下次用變壓器的時候。”
流子:“…………”
云詞回敬完,又覺得這番對話其實很正常。
他和虞尋就是這種水火不容的關系。
以前在西高的時候,他們兩個班的人互相下戰帖,虞尋總能叫上大半個班的人應戰。
一般就是兩群人在走廊上對峙,互相拿班級成績排名,運動會成績,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動用的素材嘲諷對方。
“喲,這不是某個這次月考才拿第三名的班級嗎。”
“均分差了整整0.7。”
“這種卷子,不是閉著眼隨便做?”
“某班男子八百米落后三米,慢了1.3秒,哪里來的勇氣在這叫。”
“……”
后來有次嚴躍實在看不過去,讓他和虞尋一人寫一份檢討,周一升旗儀式上念。
當初他和虞尋一人拿著一份檢討紙,站在嚴躍辦公室里。
虞尋站辦公桌左邊,他站最右邊。
兩人一左一右,看起來像嚴躍的左右護法似的。
虞尋領完檢討紙,問:“能問下,寫檢討的原因是什么嗎。”
嚴躍:“你們聚眾——”
虞尋提醒他:“沒有斗毆。”
嚴躍:“總之你們這樣聚在一起——”
虞尋:“就是聊聊天。”
嚴躍:“就是聚眾影響走廊秩序!”
“整天一大群人站在走廊上吵什么吵,”嚴躍拍桌暴怒,“別的同學課間還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學習了!光看你們的熱鬧去了!還有你,云詞,這周輪你當年級管理,讓你維持秩序你就是這樣維持的?!”
…………
那個總是帶著大半個班應戰的虞尋,和此刻在寢室里,被人輪番喊大哥相送的虞尋高度重疊在一起。
云詞闔了下眼。
把冷不丁冒出來的,關于虞尋的一切都壓了下去。
他想這些干什么?
還不如想想今天之后該怎么活下去。
-
虞尋拖著行李箱,帶著行李站在608寢室門口的時候,寢室里其他四個人剛好都在午休。
三個人圍著網癮少年,網癮少年頭戴耳機埋頭奮戰。
他們邊圍觀邊喊:“一波了一波了。”
“大招還有三秒。”
“秒他!牛逼!”
網癮少年正好一局游戲結束,酣暢淋漓的戰斗過后,他摘下耳機,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門口。
“……?”
云詞看似平靜地介紹:“新室友,他們寢室炸了,換到我們寢。”
其他人:“?!”什么炸了?
午休時間很快結束,來不及多做解釋,608寢室幾人把空床鋪收拾出來后,集合的口哨聲就響了。
等到了晚上,他們才真正面對寢室里多出來一個人這件事。
除了潮男對云詞和虞尋之間的事略有了解,其他人并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寢室長今天這么不對勁。
虞尋一進寢室,有事沒事就喊寢室長。
虞尋:“幫忙拿下被套,寢室長。”
云詞坐在離他最遠的那把椅子上:“……聾了。”
虞尋:“我拿著東西,不太方便。”
云詞:“聽不見。”
“……”
過了會兒。
虞尋沒什么可收拾的了,但還是沒事找事,坐到云詞邊上:“寢室長——”
云詞眉尾抽了下。
虞尋:“沒什么事,剛到新寢室不太習慣,有點怕生,找你聊會兒天。”
云詞蹭地站起來。
他一把抓過在邊上打游戲的網癮少年:“你。”
網癮少年:“我?”
“今天開始,”云詞當場卸任,“你就是新的寢室長。”
等晚上熄燈后,所有人洗漱完上床。
網癮少年打破微妙的氛圍:“那個,既然現在我是寢室長,那我安排一下,突然想起來我們還沒正式做過自我介紹,正好咱們湊夠了六個人,要不就今晚……咱們正式介紹下自己?”
寢室里一片漆黑。
云詞躺在床上,只抓出了重點“自我介紹”四個字,其他都沒太聽清。
主要是沒心思聽,他睡得渾身難受。
虞尋就睡在他下鋪,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網癮少年話音落下后,寢室回歸寂靜的瞬間,云詞甚至能聽見下鋪傳來的,非常細微的聲響。
很淺的呼吸聲。
動了下被子的摩擦聲。
……
云詞盯著天花板,不知道事態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
他不是沒想過找人換床位。
但大家都已經布置好自己的位置,潮男更是提前買了床簾。而且每天晚上得查寢,得按床位對應的名字計分。他并不喜歡給人添麻煩。
高中打了三年的死對頭,現在變成了大學睡他下鋪的舍友。
由于沒人有異議,寢室幾人進入自我介紹環節。
網癮少年:“我叫羅四方,計算機系的,游戲名大殺四方,我最高戰績是全服前五萬六千名。”
潮男:“五萬六千名,你為什么不直接自我介紹‘我打游戲其實很菜’?”
羅四方:“……你別小瞧五萬六千。”
潮男:“我。”他磕巴了一下說,“我叫王壯。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媽覺得這個名字好養活。”
羅四方吐槽:“你這么潮的一個人居然名字這么土……”
其他兩位也分別報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聲樂系的叫劉聲,另一個表演系的叫彭意遠。
總之除了他們三名法學生以外,608寢室其他三個人的專業都各不相同。
云詞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側過身刷手機。
不過半天,他手機未讀消息已經99+。
李言:[我操,寢室炸了?]
李言深表震撼:[所以現在什么情況,你和虞尋同寢——?]
這兩條消息是好幾個小時前發的。
云詞動動手指,回了句:[你怎么知道。]
李言秒回:[消息都傳開了,以前西高的群都炸了好吧。]
李言:[還有人在下注,賭你們倆誰會忍不住先出手把對方從寢室里揍出去。我押的你。]
云詞:[?]
李言:[主要不是為了贏錢,是為了挺我兄弟。]
李言又接著發:[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云詞打字速度很快:[打算買塊墓地]
云詞:[不管死誰都用得上。]
李言:[…………]
過了會兒,李言發過來一段消息:
[要不做人陰險一點,我替你想了個主意,你先來者居上,干脆帶領其他室友孤立他,排擠他,讓他在你們寢室混不下去。]
[想得不錯。]
云詞打字回他:[下次別想了。]
云詞的自我介紹很簡單,報了名字和班級之后就不說話了。
最后輪到虞尋。
云詞清晰地聽見聲音從下鋪傳來的聲音。
“虞尋,追尋的尋。”
“法學一班。”
由于虞尋是今天剛搬來的,所以其他人聽得格外認真。
只不過虞尋的自我介紹就正常了這么兩句,之后的介紹全圍繞著他們寢室前寢室長:“和小詞以前一個學校,三年校友,平時經常互相聯絡的那種。”
你他媽。重新定義“聯絡”是吧。
云詞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呼吸不太順暢。
虞尋還在繼續:“也可以理解成我跟他之間,關系匪淺。”
羅四方和王壯不知道該不該附和,只聽虞尋上鋪傳來“啪”地一聲。
羅四方新官上任,打開手機電筒去看情況。
看到云詞坐在床上,看不清臉,但是手上拿著一盞他平時常用的usb臺燈。
只不過燈罩好像碎了。
云詞手里提著碎燈罩,聲音麻木:“沒事。想放個東西。”
“這燈,”他又說,“質量不好。”
“……”
羅四方咽了下口水。
“挺晚的了,”羅四方說,“那什么,改天再聽。”
說著,他想趕緊度過這個氛圍古怪的夜晚,說了一段結束語:“我們還沒有寢室群,為了以后方便,要不加個群?加完大家就休息吧。”
加寢室群是常規操作。
大家離開家,有些人更是跨越好幾個城市進入南大讀書,生活上需要室友間互相照顧,有什么消息也方便通知。
云詞沒理由拒絕,他不是不合群的那種人,也不想搞得主動提出這個建議的羅四方難做。
只是在同一個群而已。
又不是單獨加好友。
他加的群那么多,擱在那不看不回不理的也不少。
都他媽已經在一間寢室了,還能更糟嗎。
云詞這么想著,掃碼進了群。
他加完退回聯系人頁面之前,無意掃過群成員一欄。
結果他看見一個跟他微信頭像堪稱同款的頭像,一片黑,那個全黑的黑框就算被縮小了幾倍也依舊在一眾群頭像里脫穎而出,和他的全白白框頭像以極高的相似度撞在一起:“……”
云詞沒忍住,從黑色頭像點了進去。
個人名片上沒太多信息,只有一個和他取名方式一樣的微信名:yx。
yx,yc。
一個黑色頭像,一個白色頭像。
這張個人名片和他的擺在一起,看起來簡直像兩個人在搞什么特殊關系一樣。
說這兩人不認識都沒人信。
黑暗中,只剩下其他室友偶爾翻身、放東西的聲音。
云詞努力忽略心底的異樣,但思緒還是飄到了下鋪。
下鋪倒是沒什么動靜,虞尋似乎是睡了。
云詞腦子很亂。
這人的名字和頭像一直是這個嗎。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
他和虞尋高中三年從未加過好友,他也沒關注過對方的社交賬號,這些問題暫時找不到答案。
就在這時。
手機很輕地震了下。
最下方一欄,通訊錄圖標上多了一個紅色提示。
點開是一個黑色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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