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驚喜來得太突然了。
    從見面到現在，都樂還沒有時間好好厘清從前的問題，就被接連不斷的事情一環環推著走。
    她想起昨天在車上，傅紓說自己不找她，她怎么敢啊，自己都已經被人家厭煩得添了在線隱身，再黏著她豈不是更討嫌？
    微亮的天色沒能讓都樂心里升起冉冉希望，穿過傅紓的側臉，她終于把視線對焦到了遠處被雨水敲打的窗欞上，今天看不到太陽了吧，都樂心想。
    傅老師，別對我太好，我真的害怕，你如今不經意的關心又會讓我不自覺產生依賴，又是你下一場不動聲色疏離的開始。
    都樂再無睡意，她輕手輕腳起床，替傅紓掖好被子，關好木窗，端上洗漱用品離開房間。
    傅紓醒來時，小姑娘已經出門了，只余被子上還有一陣似有若無的沐浴露奶香味。
    床頭的凳子上擺了瓶牛奶，一旁還擱著一把折疊傘。都樂貼心留了小紙條，讓她起床記得喝牛奶，下雨出門記得帶傘。
    傅紓揚唇，還知道關心人了，挺好。
    她起身打開門窗，讓清晨微微帶點濕意的夏風吹進來，消散房間里的陳味。接著扭扭筋骨，也端了臉盆去洗漱。再出來時，其他三個小姑娘也起床了，秦奶奶正在催促小孫子別看電視，快點吃早餐，他們馬上就要上課了。
    大約是家里住了小老師，小朋友今天特別乖，關了電視安安分分坐在客廳里吃飯，都不需要大人喂。
    傅紓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夸獎兩句，也帶上收拾好的三個小姑娘出門吃早餐。
    北溪鎮小，早餐店不多，但是每家都各有招牌，互不重復。她們打算先去嘗嘗當地的特色早餐——北溪燃面。
    早餐店的老板很熱情，一進店便端茶遞水，招呼她們坐下。不一會兒，就上了四碗熱氣騰騰的燃面：“來，各位小老師嘗嘗，指點指點。辣椒桌上有，幾位自己加。”
    四人連忙道謝，接過盤子。
    北溪燃面，因其油重無水，點火即燃，口感又不油膩而聞名，再加上碎米芽菜、芝麻、花生、核桃以及香蔥、豌豆尖或菠菜葉等輔料，看上去特別精致，令人食指大動。
    陶禮輕輕嘬了一口面條，果然完全不輸她們大東北的面食，轉身對老板連聲稱贊。
    “喜歡就好，早上另一個小老師過來，都沒吃兩口，也不知道是不合她口味還是不好吃，剩了好多喲，我看她一個小姑娘，還少下了點面嘞，結果二兩面都沒吃完，這樣不行嘛，早餐不吃身體哪里遭得住。”老板一邊擦桌子，一邊念叨。
    傅紓一聽，隱隱皺了眉，小姑娘？現在不在場的小姑娘也只有都樂了。這面條不辣，也不像她挑剔的口味，都樂為什么不吃？
    不吃早餐，壞毛病！年輕人這么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嗎，一會兒她得說說去。
    她暗暗記下這個事，又回頭安慰這位有些委屈的老板：“挺好吃的，老板，早上他們估計是趕著去學校簽到，時間上來不及了，只能扒兩口就跑。”
    老板道：“哈哈，這樣啊，我說呢！那下回我直接給你們裝打包盒里嘛，你們趕時間就帶去學校吃，早餐不吃哪行！”
    傅紓連聲感謝，只是，說歸說，不一會兒，她居然發現，二兩面，貌似她也吃不完。
    吃完面，幾人又抓緊出發前往農貿市場。
    “哇，傅老師，你看，人好多！北溪雖然不大，菜市場還是挺熱鬧的嘛！”葛純純驚奇地說。
    “畢竟是鎮中心吧。”傅紓笑著點頭。
    這個農貿市場規模不大，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占地面積此刻擠滿了人，不少菜販直接在門口的路邊擺起長攤。他們只能順著人群緩慢移動。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們需要的蔬菜和肉類，這里都買得到。昨天在小超市沒能購全的用品和調料，這里也補全了。
    這樣挺好，至少這一個月，吃飯問題暫時不愁了。
    傅紓買完菜去學校時，孩子們已經在上第二堂課了。張臨和趙平均坐在教室后門閑聊。見著四個姑娘從校門進來，趕緊跑上去幫忙提東西。
    “樂樂在上課嗎？”傅紓笑著問。
    “是呀，這個大忽悠，說自己上‘貨幣’課，我還真信了！”張臨滿臉嫌棄地說。
    傅紓挑眉，小姑娘在搞什么鬼？
    她把菜遞給張臨，盯著遠處的教室說：“你們先把菜提去廚房，我過去教室看一眼。”
    眾人連聲應好，傅紓點點頭，朝教室后門走去。
    教室里很熱鬧，有個孩子在小手舉得老高，大聲嚷道：“老師，老師，我知道，我爸爸帶我去過，這個地方是杭州，有西湖、法海、雷峰塔！”
    “對，這個小朋友很棒，這張錢幣后面描繪的景色就是杭州，這上面印著的三座塔就是杭州西湖十景之一——三潭印月。那今天，我們就來了解一下杭州這座城市好不好？”
    講臺上，都樂正舉著一張一元錢紙幣給學生們展示紙幣上的風景圖，看她從后門進來，先是一愣，后又調皮地朝她眨巴眨巴小眼睛。
    “好！”教室里的童聲稚生生地回答。
    效果不錯，這群孩子們真捧場，都樂人生第一課比她順利多了，傅紓心想。
    小姑娘真是的，還貨幣課，嚇她一跳，掛羊頭，賣狗肉。虧得她昨天還在頭疼，萬一都樂真的講那些晦澀難懂的貨幣起源，她要怎么勸人家改課程內容。
    時間還早，小姑娘的課堂上也沒出什么亂子，傅紓安了心，干脆坐下來給都樂拍攝上課素材。陶禮他們放下菜，也過來了。幾人在教室后面坐成一排，紛紛用揶揄的眼神盯著講臺上強裝鎮定的人。
    張臨：“我猜到樂樂會用貨幣延伸教學了，還以為她要上價值講思想品德呢，像……爸爸媽媽賺錢不容易，在家要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之類的，沒想到轉地理課上來了。”
    “怎么可能，上價值能講17節課嗎，你是不是傻。再說了，思想品德還是我的課呢，我都還沒想好講哪些，要不，我就著樂樂這個開口給他們講一節？”陶禮白了張臨一眼，若有所思看著活躍的課堂。
    趙平均摸了摸下巴：“我看行，你這么說我就有啟發了，下節課我準備跟著就讓他們畫‘三潭印月’！”
    陶禮：“你撿漏的好順便啊！”
    趙平均：“嘿嘿，非也非也，這不是陶陶姐開導得好嘛！”
    時間走得很快，45分鐘一下子就過去了，都樂結束了課程，快步走下講臺，朝小伙伴跑去：“哎呦，可算下課了，再不下課，我都憋不出東西，要開始講經緯氣候了。”
    陶禮：“行啊，都老師，你這貨幣課簡直是一行白鷺上青天——離題萬里啊！你的貨幣起源和貨幣政策呢，怎么不講了？”
    “哎，好了好了，別笑我了，這不是要因材施教么，走走走，不是包餃子嗎，去包餃子！”都樂躲不過大家的戲謔，紅著臉揪揪陶禮的衣袖，示意她快點帶自己走。
    “我不走，我現在撐著呢，要坐著消消食，都賴你！”陶禮說著，飛了個眼刀給她。
    “賴我？”都樂暈了，怎么還賴她了，賴她什么？
    “可不是賴你嗎，你早上在早餐店，浪費糧食，暴殄天物，點了一大碗面條放著沒動，把老板都看委屈了，一個勁兒問我們是不是面條不好吃，搞得我們四個為了開導老板，不得不安安分分坐在那兒把面一口不剩地塞完了。”魏蔚也湊上來咬牙切齒地嫌棄她，那二兩面看著一小盤，可大清早的，真要吃完屬實難為她的胃了。
    那……好像還真的得賴她，都樂一下子對上了四雙批判的眼神，也不知道該說啥了，只好在一旁嘿嘿賠笑。
    要是平常小伙伴們說說笑笑也就算了，她還能講兩個段子轉移話題，偏偏傅紓也在那兒，一雙眼盯得她如芒刺背。
    都樂心想：壞了，指定要挨一頓說了。
    傅紓：“好了，我們先去廚房吧，時間不早了。”
    她已然做好了挨訓的準備，沒想傅紓并沒有說她什么，只是招呼張臨和趙平均安排上課和放學事宜，接著喊了四個小姑娘起身去廚房。
    直到離開教學樓，遠遠的已經看不到那群小學生了，傅紓才拉住都樂緩下了腳步：“我不想在你的學生面前訓我的學生，現在說說看，早上為什么不吃早餐？”
    傅紓板下臉色，雙手環胸看著她。
    小姑娘的臉僵了，她就知道，傅老師這兒沒這么容易翻篇！
    為什么不吃早餐？這要她怎么回答，她能說自己早上起來發現傅老師躺在身邊，樂極生悲生了起床氣，所以吃不下了嗎？
    這么說要也太矯情了吧！
    都樂支支吾吾：“為什么不吃早餐啊，因為……因為……”
    傅紓：“因為什么？”
    “因為……你別催嘛，等我再編一下！”都樂找不到得體的說辭，急得下意識嘟著嘴賣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