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門口白幡飄搖,在門口迎客的下人們皆是滿身白孝,還未進門便聞震天哭聲。
馬車一路行到二門,春柳撩了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回頭對析秋道:“夫人,好像我們常見的幾位夫人都來了。”她看了幾輛熟悉的馬車和他們擦身而過。
“嗯。”析秋并不覺得奇怪,武進伯府爵位還在,各功勛之家雖不敢過于熱絡,但如今武進伯府里頭辦喪事,于情于理都是要來的,如若是刻意避開,反到顯得與眾不同了。
正說著,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外有婆子喊道:“四夫人,到了。”
析秋應了,春柳和碧槐當先下了車,碧梧和問玉便扶著析秋出來,踏了腳蹬她出了馬車,外頭武進伯府的婆子立刻低頭道:“代步的小車已經備好了,夫人請上車吧。”
析秋四處看了一眼,門口下人來來往往卻不見忙亂,各人雖眼睛紅腫但做事說話卻是有條不紊,她暗暗點頭回道:“有勞!”
婆子引路,春柳和碧槐扶著析秋,問玉和碧梧走在后頭,析秋上了車春柳隨車服侍,碧槐幾個則是隨車跟在后面,武進伯府并不大不過一刻功夫就到了內院里頭,才到門口便聽到里頭嗡嗡的說話聲和道士道場的鈴聲
她才下馬車,任二奶奶就迎了過來,析秋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當初隨陳夫人來武進伯府時她正有孕在身,和陳夫人系屬袁氏乃是前朝袁提刑的后人,此一刻她滿面哀色卻是半擠出一絲笑容來,對析秋行了禮:“四夫人!”
“二奶奶客氣了。”析秋趕忙扶住她:“說起來,我還要喊您一聲二嫂呢請節哀順變。”
任二奶奶很會來事,析秋話落她便很熱絡的攜了析秋的手,抹著眼淚道:“多些四夫人能來,給您拖步了。”說著一頓又道:“三弟妹正在里頭陪著娘呢,四夫人請進去喝杯茶吧。”
析秋聞言目光在二奶奶握著她的手上轉了一圈,從善如流的點了頭:“好。”任二奶奶便扶著析秋兩人朝里頭走,析秋問道:“前些日子還聽說身子康復了,怎么突然就”滿是唏噓的樣子。
任二奶奶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這眼見著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那天三弟走的時候他還起來喝了茶,還有力氣砸了個杯子可是這不過幾日誰也想不到。”說著一頓,訴苦一樣:“說了也不怕您笑話,父親是家里頭的天,這會兒可真算是塌了天了。”
武進伯的威嚴她見識過,也相信任二奶奶說的話,便是連佟析言這樣誰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也對武進伯尊敬有加,此人必然有過人之處!
“唉!”析秋說著一頓:“伯公夫人還好吧!”
“娘前些天就病倒了,這些日子都沒起身過,現在又受了這樣的打擊”說著用帕子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析秋又安慰了幾句,兩人已經到了正房門口,院子里能聽到幾位夫人的說話聲,二夫人在院子門口停了腳步:“我讓媽媽陪四夫人進去,二門那邊我再去迎迎。”
“您快去忙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任二奶奶還是讓一位媽媽送析秋進了門,她自己則按原路去了二門。
“四夫人。”有位眼熟的媽媽的迎了出來,析秋記得見過,便笑著點了頭,那位媽媽就含笑著道:“幾位夫人走在里面,您請里面坐。”
析秋點了點頭,隨著她進了門,一進去便第一眼便看見穿插在眾人間說話的陳夫人,幾年未見?析秋還記得當初在廟中第一次見到陳夫人的樣子,姐妹幾個都覺得她高高在上,有誥命在身光華萬丈的
不過幾年的功夫,竟是變化如此之大。
“四夫人來了。”陳夫人轉過頭來就笑著迎過來:“四夫人。”說著,朝析秋行了禮,析秋側身讓過回了半禮,正廳前頭坐了錢夫人,對面坐著懷寧侯的馬夫人,還有兩位奶奶,這邊則是婁夫人以及阮夫人還有一位卻是讓她一愣周夫人,她很少出來應酬,只上一次在鑫哥兒的洗三禮上見過一回,后來再沒見過,沒想到這次卻是碰到了。
析秋朝周夫人點了點頭,這邊陳夫人道:“您請坐。”
析秋瞧見錢夫人沖她招招手,她便走到身側坐了下來,析秋笑著謝過陳夫人,陳夫人擺著手道:“您客氣了,今兒來來去去的人多,若有招待不周還請多擔待,她們各自都有各自的事,就讓我這外來的越俎代庖一回了。”
析秋朝她笑了笑,這邊錢夫人側頭過來和她說話,陳夫人目光一頓有一絲尷尬,對面的方夫人便笑著接了話:“您不說,我們可不知道!”掩面而笑,解了陳夫人的尷尬。
陳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腦海中便想到當年她溫順的跟在佟大太太身后的樣子上個月佟家大太太已經去了,當初未長開的姑娘,卻成了艷光四射的蕭四夫人她暗暗嘆氣,有的時候人的命還真的不能不信。
“太夫人可來了?”錢夫人小聲和析秋說話,析秋聽著搖了搖頭回道:“她身子一直不好,也不敢四處走動。”
錢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又小聲道:“佟大太太的事我也聽說了,你節哀順變。”析秋抿唇點了點頭,回道:“謝謝!”
正廳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一會兒大家便去一起去上了香,又移到一個廣廳里去喝茶,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在一邊招呼,析秋注意到,沈家沒有人來心里想著,就瞧見婁夫人走了過來,她笑著去打招呼:“您來了,太君她老人家身子還好吧?”
“挺好的。”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瞧著您豐腴了些,哥兒還好吧?”析秋聽著點了點頭:“鬧騰的很。”說著一頓,想到婁夫人前幾日家里的二兒媳滑胎的事兒,便攜了婁夫人的手:“您別往心里去,他們還年輕總還會有的。”他們兩家走的近,析秋和她說話也不如和旁人那樣顧忌。
婁夫人嘆了口氣,回道:“兩個兒子都不省心,老大整日里渾渾噩噩的,老二倒還好,卻是兒媳身子一直不大好,這好不容易得了孩子,卻又”婁家大爺和任雋屬于同一類人,不過比起任雋無法無天來,婁家大爺有婁老太君和婁伯爺管著倒也還好,二爺倒是樣樣不錯,但獨獨娶了位夫人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好不容易懷上了身子卻又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難怪每次見到婁夫人總是悶悶不樂心結難除的樣子。
兩個人正說著,門口就瞧見江氏來了,析秋和婁夫人打了招呼迎了過去:“大嫂。”江氏過來看了眼里面沒瞧見佟析言,問道:“可見到三姑奶奶了?”她娘家在這里,怎么著也要出來打個招呼才是。
析秋朝她笑了笑,并不介意:“我們進去吧。”兩人便進了正廳里,和里頭坐著的幾位夫人各見了禮,姑嫂兩人想了想還是起身去佟析言的院子里,她們總歸佟析言的娘家人,她不來她們總不能不去。
院子析秋來過一次,到也不陌生,門口有兩個小丫頭守著,見析秋和江氏走來,小丫頭笑著迎過來行禮:“親家舅奶奶,四夫人好。”說著將兩人迎進院子里:“三奶奶也是剛從前頭回來,這會兒應該是在換衣裳,舅奶奶和四夫人稍坐會兒。”
江氏點了頭,和析秋兩人過了穿堂進了院子,正廳里擺著椅子,兩人相鄰坐了下來,果然未見佟析言的身影,析秋打量著廳里頭,和幾年前并無多大的區別,處處收拾的也很整潔
江氏朝析秋看來問道:“你來了,炙哥兒交給太夫人照顧著的?”
“嗯,我這里打了招呼就回去,也不敢久待。”析秋輕嘆了口氣問道:“家里都還好吧?”佟慎之要回保定的事已經定了,這兩天就會啟程了,析秋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大老爺在京城,江氏是不可能隨著佟慎之一起回去的。
江氏點了點頭,目光隱隱含有無奈:“我和你大哥一起來的,他這會兒在外院呢。”說著一頓又壓低了聲音:“說是任雋在路上得了傷寒”
“傷害?”析秋聽著一愣,這么熱的天卻得了傷寒看來任雋的身子真的是掏空了:“現在人停在哪里,可請醫問藥了?”她對任雋沒什么好印象,可也不希望他就這樣死了。
“說是才到山東境,這兩天天氣又熱,也走不快。”江氏說著擰了眉頭又道:“你大哥雖對三姑奶奶有氣,可畢竟是一家人,能好的話他自然想要幫一把,所以想來找任家大爺商量商量,遞了奏請的折子,希望圣上能寬限幾日,將他病治愈了再啟程。”
這到不是難事,也不是減免罪責,只是寬限些時日,應該問題不大,但讓析秋感覺到奇怪的是,這件事要是商量也該是任家大爺找佟慎之商量才是,怎么反而倒過來了。
江氏還要說什么,這時佟析言從里頭走了出來,見到析秋和江氏在這邊,也不顯得驚訝,很冷傲的看了兩人一眼,便在對面坐了下來,也不說客氣話,就這么坐著。
析秋了解她,也早就預見她會這樣,只是見她雙眼紅腫,面色慘白的樣子,心中暗暗驚訝了一番,不知道她是心疼任雋還是對武進伯的離世傷心。
有大太太的事在,江氏和佟析言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如今大家也不過是在面子做一做罷了,不讓外人看笑話。
“三姑奶奶節哀順變。”江氏淡淡的說道。
佟析言看了江氏一眼,目含嘲諷輕蔑道:“多謝二位送的禮,我今兒很忙一會兒就不陪了,二位還請自便。”
江氏臉色有些尷尬,析秋淡淡笑了笑:“三姐姐自去忙,我和大嫂也不是第一次來,認識來回的路。”說完也不再說話。
三個人就這么面對面坐著,一時間無語。
析秋就站了起來,笑著和江氏道:“我家中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江氏也站了起來:“那我送送你。”她是娘家人不好這么早走。
析秋朝佟析言點了點頭,便和江氏出了門,沒有再多說一句,仿若陌路一般。
佟析言這樣,儼然一副想和佟家徹底斷絕來往的意思,江氏什么都沒說,以她和佟析言的關系,就更加沒必要多說,兩人便相攜出了門,又去前頭和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打了招呼。
任大奶奶一臉無奈的道:“怎么不多坐會兒。”自己妯娌什么脾氣,這幾年她也摸清楚了,四夫人這么早走,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孩子還小,娘身子又不好,我心里掛念著也坐不住。”析秋笑著說著,又道:“大奶奶快去忙吧,尋個丫頭帶我出去就行。”
任大奶奶看著析秋欲言又止,又點了頭道:“怠慢了!”說著要親自送析秋出去,析秋婉言謝了辭了江氏又和幾位夫人打了招呼,便帶著丫頭出了門,一路到了二門,她剛要上馬車,后面忽然有人喊道:“四夫人。”
析秋聞言一愣回頭看去,就見周夫人含笑站在她身后。
她眉頭微挑,不知道周夫人什么意思,笑著行了禮:“周夫人!”周夫人還了禮,笑著走過來:“聽說太夫人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一直不大有精神。”析秋笑著回道:“其它的到也還好。”周夫人聽著點了點頭,又左右看了看,笑著道:“來的時候坐的錢夫人的車,這會兒回去能否搭了您的便車?”
析秋心中一愣,點頭道:“自是可以,夫人請。”周夫人年長便笑著塌了腳蹬上了蕭府的馬車,析秋便交代了春柳幾句,也上了車。
“夫人是要回府還是要去哪里?”析秋親自從暗格里拿了茶壺出來,給周夫人倒了杯茶遞過去。
周夫人接過謝了:“送我去東昌伯府吧,我的車停在那邊。”析秋點頭應是,吩咐了趕車的婆子,馬車便行了起來,轉眼出了任府的大門。
“與四夫人還是四五年前見的。”周夫人笑著道:“一晃眼都過去這么久了。”語氣頗有些感嘆的樣子。
析秋笑著道:“時間最是留不住的,轉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她笑著捧了茶杯低頭啜了一口,心里卻是想著,周夫人與她并不熟悉,中間又有佟析硯和周公子的婚事在,兩家更是沒有多少的來往,想必她今天突然來找她,不單單只是為了搭車這么簡單吧。
至于她要說什么,析秋卻是猜不到,只能慢慢等著她開口。
周夫人又說到炙哥兒:“滿月了吧,聽說長的極是可愛水靈洗三禮的時候我恰好去了通州也沒有趕回來,真是失禮了。”
析秋笑著擺手,周夫人又道:“滿月酒想著去的,可是又”嘆了口氣,看向析秋:“你也是個能干的孩子。”
“您謬贊了。”析秋輕笑著回了,心中愈加的迷惑周夫人到底想要說什么,頓了頓,果然周夫人開了口,問道:“四小姐還好吧?”
原來是要問佟析硯?析秋點頭笑著道:“她還好,在外頭開了兩間繡莊,沒成想生意到是不錯,蒸蒸日上,她也整日里兩頭忙著,不得閑。”周夫人聞言贊嘆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又有些歉意的道:“當年的事,說起來還是我們不對,若非博涵不懂事,也不會鬧成如今的地步。”
“事情都過去了,您也別放在心上。”析秋回道:“這也是他們的緣分,也怨不得誰。”當年大太太做的也很過分,她并不想長談這個話題。
周夫人嘆息的搖了搖頭:“您說的對,也是他們的緣分未到。”說著一頓,顯得很無奈的樣子,析秋前頭就聽阮夫人說過,周家大奶奶失蹤了,至今都沒有下落,不知是死是活,周夫人心中無奈她也能理解,若是死了倒也好說,可就這樣不光彩的走了,說出去也是丟面子的事兒。
當初周家也是施恩,若是因此成就一番好姻緣倒也罷了,沒有想到卻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不說了,不說了。”周夫人擺著手,看向析秋:“四夫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么會突然來找您吧。”析秋看向她也沒有說話,等著她后話,只聽周夫人道:“事情其實是這樣,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通州,不知您知道不知道,錦鄉侯上一輩,共有兄弟七個,正房那一枝想必您也知道,便是阮夫人和錢夫人那一房,我家這一房早就搬出了侯府在郊外單獨過了兩輩人了,又因為改了姓和侯府來往并不多”析秋靜靜聽著,周夫人便又道:“說這些您可能不明白,但是那老七那一房您該最是熟悉的了。”
析秋一愣:“夫人何意?”她不認識錦鄉侯七房。
周夫人便笑著道:“四夫人別急,聽我說。”說著頓了頓又道:“那七房原是府中最小的嫡子,后來考了功名捐了個閑差就舉家搬去了通州,七房子嗣單薄統共也只有兩個兒女,老大是男早已經成家立業守著祖業,另外一個便是夫人熟悉的阮靜柳。”
析秋心中一怔,真的是阮靜柳!
她早就覺得阮靜柳和阮夫人會不會有什么關系,沒有想到她真的是錦鄉侯的旁枝,她從未聽阮靜柳提起過。
周夫人又道:“說起來她也是我小姑子,我和她是平輩之人。”說著一頓,見析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周夫人便又道:“您可能不知道我這位小姑子的過往,她自小便聰明,在通州說起她無不人人稱頌,原因無它,皆因她三歲能書七歲能詩七叔從她小時便疼愛她,柳妹妹也乖巧聽話,便是連侯爺也親自召她來京城住過些日子,疼愛的不得了,直說她生錯了女兒身。”
析秋眉梢高高揚起,認真的聽著周夫人說話:“可她自小雖乖巧聰明,許多事都能無師自通,尤其是醫術,八九歲的年紀就能給府中的下人看病治病,但性子卻是乖張的很”說著臉色變了變了,頓了許久才道:“家里頭死了什么畜生,她竟是如男子一般,拿了小刀剖了肚子,一個人在房間將里頭東西掏出來,一看便是一天一夜也不知在看什么,旁邊的人卻是滲的慌。”
“七叔瞧見她這樣,生怕傳出去她將來不好嫁人,就將她關在家里哪里也不準去,還托了侯爺給她尋門好親事后來漸漸大了,也不知她怎么迷了心竅,突然聽說張家的公子要娶親,她竟是私下里就托了媒人上門提親去了。”
析秋簡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阮靜柳的婚事,竟然是她自己托了媒人去提親的,她有些好奇的問道:“后來呢,七老爺必是不會同意吧?”
周夫人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豈止是不同意,七房雖說搬出去了,可畢竟也是侯府出去的,怎么也不可能將嫡女嫁去普通人家,雖說張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可畢竟沒有功名在身,七叔匆忙間就要將她送來京城,誰知道她半路上竟是私自跑了,去了張府說是要嫁張家為兒媳張神醫性孤僻人人皆知,也不知怎么就和她說的上話,竟正式請了官媒上門提親去了。”
周夫人長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在說一段戲文,而非是一個女子的經歷:“一來二去通州城里人人得知了這件事,大家笑也好諷也好,可名聲總是傳出去了,將來她也不好再許人家,七叔一怒之下便將她趕了出去,說她丟了阮家的門楣,隨她自生自滅,我那小姑子也是奇人,竟是花錢雇了”父母“,就這樣孑然一身的嫁去了張府。”
后面的事析秋也聽說了,張公子沒兩年便去了,阮靜柳就拜了張神醫為師,潛心修行醫術。
她心中忽然一動,當初阮靜柳執意要嫁去張府,不顧世俗門楣,甚至連娘家也不要的原因,是因為仰慕張家傳世的醫術吧?!
“七叔身子一直不好,這眼見著也不行了,便想見一見她,可是尋了許久,前面還知道她在京城開了醫館又常常在都督府出入,這會兒卻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人,無奈之下我便厚著臉皮來求您了,若是您知道她在哪里,讓她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父女之間哪有隔天的仇,俗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年紀輕,等她明白過來,到時候后悔莫及啊。”
“她說有事出去一趟,一個月就回來,這都過了好幾天了,說起來我也是許久沒有見到她了。”析秋幾乎可以肯定,當初炙哥兒洗三禮她突然失蹤,定是躲著阮家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阮靜柳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單方面聽了周夫人的話,她不好答復便道:“若是我見到她,一定將您的話帶到。”
“有勞四夫人了。”周夫人滿臉的無奈:“她性子也乖張的很,侯爺知道她守寡,說是要接她回來,她卻是獨自背著藥箱行走天下,你說一個女子行走天下”說著搖了搖頭,以她接受的教育和文化,怎么也無法理解和接受阮靜柳的行為和想法:“幸好認識了夫人,也知道這段時間她在京城得虧您照顧,否則我們便是想找她,恐怕也要多費一番功夫。”
“夫人客氣了,我和靜柳姐也是一見如故,平日都是她在照顧我。”析秋笑著說道:“您放心,但凡見了她,我定會將您的話帶到。”
周夫人謝了又謝。
馬車恰好在東昌伯的門口停了下來,周夫人就和析秋道別:“四夫人有空去我那邊坐坐,雖不如都督大,但山水環繞也別有一番田園景致。”
周家搬去了京郊,聽說在離西山不遠,析秋笑著點頭:“一定!”
周夫人便笑著下了車,析秋見她進了門,便吩咐趕車的婆子回督都府。
阮靜柳神神秘秘的到底去了哪里?平時她出門總會和她打招呼,通常便是延遲了回來也會寫信給她,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什么也沒有說,如今一個月過去了,她竟是一封信也沒有回來。
析秋想到周夫人說的話,對阮靜柳的過去越發的好奇。
回到家里,遠遠的在院子外頭就聽到炙哥兒的哭聲,析秋三步并作兩步的跨了進去,就瞧見太夫人坐在次間里的玫瑰床上,周氏正抱著炙哥兒滿房間的走著,太夫人著急的道:“不是餓了也不是尿了,卻是哭的這樣大聲,還是讓人去宮里請了太醫來”話未說完就瞧見析秋進來,她立刻道:“你回來的正好,快去瞧瞧,這都哭了大半盞茶的功夫,可別是哪里不舒服吧。”
析秋拿了濕帕子擦了手,就從周氏懷里接過炙哥兒,又用面頰碰了碰他哭紅的小臉,擰了眉頭回太夫人:“額頭上沒燒。”太夫人就滿臉緊張的問道:“那怎么好好的哭起來,給他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這樣哭的我心都碎了。”說著,著急的扶著身邊的紫薇就起身走了過來,探頭去看炙哥兒:“我看還是請太醫來吧。”
“我先看看。”析秋說完便抱著炙哥兒去床上,將他平放在床上,上下一通檢查,小胳膊小腿都看了一遍也沒發現哪里有不妥之處,她便回頭問周氏:“今兒大便了沒有?幾次?吃了幾次奶?”
周氏滿臉不安的回道:“拉了一次,吃了三次奶,奴婢見天氣熱,又喂了一次水”
沒什么問題啊,析秋看著一直哭個不停的炙哥兒暗暗疑惑,又心疼的將他抱起來在懷里,來回在房里走來回走了幾圈,析秋就發現每每她走到門簾子邊上時,他的哭聲就會小一些,等她再走回來,他又會扯著嗓門干嚎起來。
她試了試,便站在門簾子邊上不動,炙哥兒哭聲頓時就止住了,太夫人瞧著奇怪,走過來問道:“怎么又停了?”
析秋已經明白了,這兩天早上和傍晚她都會抱著他去院子里散步,他這會兒哭定是鬧騰著想要出去。
“娘,沒事,他這是想要出去散步呢。”析秋回頭安慰太夫人,太夫人聽著失笑:“這孩子”想了想又道:“這會兒可不能出去,外頭跟蒸籠似的,可別熱著他了。”
析秋點了點頭,就抱著炙哥兒又重新進了房里,將他放在玫瑰床上,翻了里頭小手鼓搖鈴一堆東西去逗他,又拿出佟敏之親自做的撥浪鼓在他耳邊輕搖著,費了半天的勁兒總算止了他的哭。
太夫人就滿臉笑容的在炙哥兒身邊坐下來,摸著他的小臉就道:“長大了定又是個極精明的。”析秋看著他嘆氣,又低頭親了親他:“娘走了半日,也不見你想我,卻只惦記著出去玩兒,你這個小壞蛋”
炙哥兒看著析秋一動一動的嘴唇,便破涕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調皮!”
周氏暗暗松了口氣,為析秋倒了杯茶立在一邊,太夫人便問析秋道:“任家還好吧?聽說任夫人病了?”
“嗯,我去沒瞧見任夫人,說是病了,不過家里頭有幾個妯娌打理,也井井有條的。”析秋逗著炙哥兒回太夫人的話,太夫人聽著點了頭,又問道:“三姑奶奶呢,這一時也去不了平涼了吧?”
她沒有聽說提過這個話題,但她今天看佟析言房里的情景,不像是打算要出遠門的樣子,就回道:“沒聽她提起去平涼,應是不會去才是,家里頭總歸有七八個庶子庶女,她這么一早家里頭還不全亂套了。”
“她也是個命苦的。”太夫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便看向析秋道:“老四呢,怎么今天一整日沒瞧見他。”
析秋將炙哥兒拿了小鼓的受柄給炙哥兒握著,回道:“他說趁著今天休沐去辦點事兒,到沒說具體什么事。”析秋淡淡回來,便問太夫人:“您有事?”
“我打算帶著鑫哥兒回去住。”太夫人笑盈盈的道:“一直住在這里也不是事兒,你要照顧炙哥兒,還要管著我鑫哥兒,我回去了你也能輕松些。”
析秋聽著就將炙哥兒交給周氏,她轉身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問道:“娘,您在我這里怎么會給我添麻煩呢,有您在我高興都來不及,還有鑫哥兒,他那么懂事,又能幫我照顧炙哥兒,家里頭有你們也熱鬧了許多。”太夫人呵呵笑著,并不像改變初衷的樣子,析秋知道她是惦記蕭延亦,便道:“不如這樣,往后您兩邊各住些日子可好?這邊您的院子也給您留著,兩頭可都是您的家。”
“好,好!”太夫人拍著析秋的手,笑盈盈的道:“就依你。”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正坐在床上逗炙哥兒說話,見蕭四郎進來她下了床迎了過去,問道:“四爺今兒出城了?”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回道:“去軍營轉了轉了,陳老將軍這兩日正練兵,我去瞧瞧。”
析秋遞了杯涼茶給他,和他一起在床邊坐了下來,兩人一個人看炙哥兒,一個捧著杯子喝茶,析秋道:“我今兒在武進伯府碰見錦鄉侯的周夫人了。”
“嗯?”蕭四郎眉梢挑了挑,析秋便將周夫人說的話和蕭四郎說了一遍:“這些事靜柳姐沒和我說過,便是您也沒有和妾身提過。”
蕭四郎卻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倒是沒有聽說過。”竟也顯得有些驚訝,析秋見他不像作假,便問道:“四爺真的不知道?”
“不知。”蕭四郎擰了眉頭道:“我認識她也是因張神醫,只知道她不同于尋常女子,旁的事到未太在意。”析秋聽著他這么說便嘆了口氣:“她上個月說出去一個月辦事,這會兒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蕭四郎放了茶盅,看著析秋放心不下的樣子,便出聲道:“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派人去找一找,聽說她最近和同軒堂的二公子有些來往”析秋聽著一怔,同軒堂的二公子,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聽到這個人
“放心,她常在外走動,比你想象的精明的多。”蕭四郎笑著寬她的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析秋沒有辦法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床上炙哥兒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了過來,像是不滿兩人只顧著聊天不管他似的,越哼聲音便是越大,析秋失笑低頭去看他:“怎么了?”
炙哥兒便盯著她發間晃動的玉釵直看,析秋就摸了摸頭上的釵搖頭道:“不用看,這個可不能給你玩兒。”
炙哥兒見析秋將釵子拿走了,他沒得看小嘴頓時癟了癟,蕭四郎見了便是長臂一伸將他抄了起來,舉在手里一拋猛地又接住摟在懷里,嘴里道:“怎么不高興?”
析秋瞧見就拉著蕭四郎:“別這太危險了。”驚出了一身冷汗,蕭四郎卻是滿臉的笑容去看炙哥兒:“你娘說危險,你覺得呢。”
炙哥兒就瞪著眼睛,顯得很興奮!
蕭四郎揚起眉毛看向析秋,仿佛在說,兒子和你的感受可不一樣,一轉頭又將他拋了起來,隨手又穩穩的接住,炙哥兒就直直的瞪著眼睛,咧著小嘴不但沒有哭,反而極其享受的樣子。
析秋拍著胸口:“好了,好了,再玩他可就不愿睡覺了。”說著要去抱炙哥兒,蕭四郎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炙哥兒道:“母親不同意,那我們改天再玩吧。”
析秋接過來摟在懷里,炙哥兒見沒得玩了,臉上的笑容就一點一點收了回去,目光緊緊隨著蕭四郎動,看也不看析秋。
“您瞧。”析秋嘆氣:“現在可不是盯著您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在炙哥兒臉上啄了一口:“要聽你娘的話”一頓又在炙哥兒耳邊小聲道:“便是你父親,也是要聽她的話,何況你!”
“四爺!”析秋聽到便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哪有您這樣和孩子說話的。”
蕭四郎笑的越發的歡暢,摟著她們母子道:“不如我們去別院住些日子吧,這會兒天氣熱,正好去避暑。”
析秋聽著就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敏哥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又想起太夫人說的話,便和蕭四郎說了一遍,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兩個人哄了炙哥兒睡著,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胸口,輕聲道:“四爺明日要去給大哥送行嗎?聽說在家里請了同僚。”沒有排場,只是相熟的幾人道別。
“自是要去的。”蕭四郎點了點頭:“你有什么話讓我帶去的?”
析秋想了想,覺得沒有什么話要和佟慎之說的,他做事向來謹慎根本沒有讓人不放心的地兒,反倒是江氏她心里掛念著,這一去就是三年夫妻分別,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是在是不容易:“我和您一起去啊。”
“也好!”蕭四郎點了點頭。
第二日析秋和蕭四郎一起先去了任府,又和江氏一起回了佟府,見了佟慎之,佟慎之說起佟析言:“她說了不去平涼在京城等任雋,至于治病的事,圣上已經準了,可能會選處落腳的地兒,先將病治好。”
果然如她所料,佟析言不肯陪著去平涼。
說了幾句,佟慎之則和蕭四郎去了外院,翰林院和朝中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析秋就和江氏去看望坤哥兒,坤哥兒已經能坐起來,長了四顆牙齒,虎頭虎腦的樣子見人就愛笑和沉悶的佟慎之截然不同,也好動的很,一不留神便會拽著什么東西就想要站起來旁邊時刻都要有人守在一邊。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外院里頭卻是來了位稀客,晚上回去聽蕭四郎說起來,她一愣問道:“周大人也去了?”
蕭四郎卻是不以為然,點頭道:“他和慎之同在翰林院任職,自是要去踐行的。”
析秋卻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第二日,阮靜柳還是沒消息,蕭四郎派去打聽的人也沒有回來,析秋將太夫人和鑫哥兒送回侯府里,宋先生也重新搬回去了,蕭四郎想要為敏哥兒重新尋位講師的事便又提上日程。
五月底的時候,析秋帶著炙哥兒和敏哥兒傍晚在院子里頭散步,阮靜柳卻風風火火的進了門。
“析秋!”她笑著進來,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皮膚也曬黑了點,但雙眸明亮顯得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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